细雨纷纷,向燊抬手遮挡头发,快步小跑到蒋炅儿跟前,“阿炅。”
“你怎么来了?”蒋炅儿还以为自己一把年纪老眼昏花看错,没想到竟然是真人,比珍珠还真的真人,赶紧护着她让她上副驾驶位。
上车后,蒋炅儿抽出纸巾让她擦头发,一脸难以置信,“你怎么忽然来了?”
向燊擦着头发,支吾道,“我怕你一个人在外面遇着什么事,所以就出来了,幸好这时候还能打到网约车。”
蒋炅儿此时不知是感动还是担忧,“我一个人在外面危险,难道你一个人就不危险了吗?大晚上的现在还下雨,你居然敢出门,你真是……”
向燊冲她笑了笑,“没关系,现在不是找到你了嘛。”
蒋炅儿定神,脸容不显,但心里怦怦炸烟花,炸得脑子都烧糊了。
要命,向小粉丝有脑残追星的潜在危机!
然而危机具有潜伏性,一时半刻要不了命,要命的还在后头,蒋炅儿注意到向燊的头发湿了,裤摆也湿了,才想起家附近全是窄巷,进不了车,向燊打网约车得先走到大巷口去。
从家到巷口这段路不短,走路得一两分钟,尽管有雨伞,但小巷路容易积水,一想到向燊冒着夜深小雨就为了来找自己,蒋炅儿胸腔骤暖。
心悸动难止,那是抑压不住的、全是满足的动容。
禁不住勾起了唇。
啊啊啊,这女人真是要命!
“鞋子湿吗?要不要脱掉。”蒋炅儿拼命按捺住心里晃荡不定的情愫,问道。
“穿的凉鞋,没关系。”向燊摇头,看向蒋炅儿濡湿的长袖衫,“你比我湿得更厉害,你衣服都湿了,发尾的水都把肩头弄湿了。”
蒋炅儿没在意,其实衣服早就湿了,车里没有雨伞,刚才下车查看轮胎,她是冒着细雨下车的,幸亏现在不是冬天,不然得冷死了。
“没关系,等会儿回家再换衣服就好了。”蒋炅儿耸了耸肩,看着她批在身上的外套,试探问出声,“你是洗澡了吗?”
向燊眼眸轻转,抬起眼帘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垂下,浅浅地发了个‘嗯’的鼻音。
就因为一句无心的倾诉,便不管不顾跑来找自己,换谁能抵挡得住这份‘傻气’?蒋炅儿咬住唇,心尖被撩得七上八下,头皮更是发麻得厉害,不禁挠了挠前额。
套路过分浪漫,蒋炅儿承认自己上套了。
被套得死死的。
正强忍心中的欢愉得意,向燊突然朝她微微倾身,伸出了手。
蒋炅儿疑惑,随着那截隐带馨香的清瘦手臂,越过她的耳际,渐渐往上举,向燊的脸亦离自己越来越近。
因突然的靠近,蒋炅儿整个人怔愣当场。她定神地看着向燊下巴微仰挑起,温热的鼻息几乎全扑喷到自己的脸上,那如墨漆般的黑亮瞳仁往虚空处望,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咫尺外的轻翘粉唇,此刻犹如蛊惑人心的罂/粟,在她面前展露出极媚极诱的弧度。
霎间恍惚,蒋炅儿仿被闪电重重击中,四肢发麻浑身战栗,仅存的理智亦被反复撕扯、刺穿、震碎。
下一瞬,她的头发被什么东西轻碰到,几乎与此同时,向燊收回手收回视线,只见她指尖捏着一小团从自己头发上执起的白丝,口中轻喃自语,“这是纸巾屑吗?”
说完随手就扔了。
蒋炅儿的意识仍在游离,尽管只是帮自己拿走纸屑这么一个小动作,但向燊刚才的举动却像羽毛一般,反复扫拂着她的胸膛,尤其那股若有若无的沐浴露香气,在空气中萦绕,一下又一下地撩拨她越发沸腾的血液。
车内空间狭窄,二人相距近,向燊似乎没有察觉到蒋炅儿的异样,斜倾着头继续擦发尾,车内灯馨黄的灯光照在她柔润的侧脸上,透染出一片清冷的虚影。
心下传过一阵瘙麻,只觉周遭的空气都散荡着慢热的暧昧,蒋炅儿紧盯着向燊不放,凝看她半垂眼帘无知无觉的脸庞,视线慢慢往下移。
目光几经兜转,最后定格在那两片粉嫩的嘴唇上,不知为何呼吸渐重心痒难耐,眼前的一切云里雾里,让她莫名错生出想要伸手摸一摸那唇的冲动。
不,是想亲,很想亲下去,她想尝一尝向燊嘴唇的滋味。
这种冲动很突然很微妙,却异常强烈。
比在酒店初见时的那一夜更冲动。
“哔——!”
忽然,车外响起刺耳的喇叭声。
蒋炅儿吓了一大跳,这一声唤喊像鼓点像轰鸣,层叠聚散猛地狠狠一击,逼得她神智骤然回拢,浑身发颤。方才激涌而起的旖旎刹刻间荡去无痕,冷静清醒过后,满脑子只剩下‘荒唐’二字。
晕了个大菜!她刚才在想什么!?
脸红如潮,蒋炅儿震愕中瞪目呆滞,不得不连连深呼吸,但身体实在燥热,生怕向燊发现什么,不敢再在车里逗留,幸好这时车外的修车师傅拍了拍车身,蒋炅儿寻到借口,匆匆下车。
车外温度低,打开车门后冰凉的潮气扑来,如扎进深海,蒋炅儿站在细雨中,任由雨点落在身上,好冲散这股燥热。
啊啊啊,蒋炅儿!你是哪儿来的禽兽吗?
然而生活对禽兽步步紧迫,艰巨的考验一重接着一重,向燊满脸担忧地跟在她身后下车,“阿炅,下雨了,你得撑伞。”
蒋禽兽心里呜咽,她现在不想撑伞,她只想让雨水好好清洗自己肮脏的脑瓜子。
“你别下来了,快上车。”蒋炅儿生怕她淋湿,特意绕到她身旁,把她赶上车。
“那你撑伞。”向燊坐回副座,把手上的雨伞递给她,“不然淋湿了容易感冒。”
蒋炅儿只好接过,刚要说什么,修车师傅拿着工具箱在车尾嚷嚷了,“粤XBBBB的靓女!车还修不修了,赶紧别聊啊,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修的修的!”蒋靓女这会儿是真的‘修’了,窘着脸应声,连忙跑到车尾配合师傅干活。
修车师傅是个话痨,补轮胎时嘴巴未停过,“扎钉了,靓女,我现在只是帮你临时修补,开不远,你这轮胎得拿去车行看看……”
蒋靓女撑着伞心不在焉,傻乎乎地点头,嘴上不停地应知道的知道的。
“话说你们俩女的还真是倒霉,大晚上在这‘荒山野岭’爆车胎,幸亏我碰巧从外地回来,一路能修车,不然这下雨天,谁会特意出门。”
蒋炅儿眨了眨眼睛,安静了下来。是啊,这下雨天,谁会特意出门。
抬头,蒋炅儿看到坐在前座的向燊正半扭着身,手扶座椅靠背,眼睛望着车尾的方向。
对上蒋炅儿的视线时,还抿唇笑了笑。
馨暖的灯光下,这个笑容温婉好看。
明明前一秒仍是欣喜疯狂的事,此刻蒋炅儿却蓦然心沉。
不是因为向燊,而是因为汪女士。
她惊喜感动向燊对自己的在意与重视,但在此之后,更多的是顾虑畏怯汪女士的反对。
当下这个时刻,她没办法让汪女士点头同意,再多的感动仿佛瞬间化成了唏嘘,蒋炅儿恼自己的无用与胆小。
不多时,师傅修完轮胎了,蒋炅儿付款上车,她把伞放到后座去,又抖了抖头发上的雨滴。
“轮胎修好了吗?”
向燊说着,抽出纸巾正要帮她擦,蒋炅儿却摆手示意不用。
被拒绝的姿势停滞,蒋炅儿察觉自己言行过于明显,尤其是看到向燊微顿的动作时,登时慌神,“我没关系,你要是碰到我很容易也把自己弄湿。”
向燊眨了眨眼,也不知是否相信这番话,只抿唇催道,“那快开车吧,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不然容易着凉。”
蒋炅儿收敛情绪发动车子,故意转话头聊别的,“刚才那修车师傅是真能聊,上天下地都让他说了一通。”
“但幸好能联系到修车师傅。”向燊低头系安全带,“我多害怕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蒋炅儿眸光寂寂,随手把车内灯关上,良久后才发出低低的鼻音。
回程路上,车电台终于不再是无聊的广告和主持人聊天了,不时有港台怀旧金曲播出,向燊听着电台里的音乐,跟着轻哼。
“这首歌我以前常常听。”
一曲终,电台正点报时,蒋炅儿随手调了个新频道,恰好转换到另一首歌曲,向燊听到音乐前奏时开口问道,“你也听过吧?”
“很耳熟,应该是听过。”蒋炅儿集中精神听了一会儿,“能猜到是谁唱的,但一时想不起歌名。”
“再仔细听听,歌名就在歌词里。”
蒋炅儿皱巴脸,她最不擅长猜歌名人名了,答案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的,“你知道歌名?给点提示。”
向燊不为难她,轻笑,“好吧,歌名是两个字。我们高中的时候,每逢周五放学,学校广播台播的就是这首歌。”
有吗?蒋炅儿脱口而出,“播的是这首吗?应该不是吧,我印象中学校播的是《曹操》啊。”
向燊一愣。
蒋炅儿专注车路况,没有留意到她的表情,继续说道,“记得那时候我第一次听《曹操》,可喜欢了,当时还特意下载到手机上,单曲循环了大半个月,天天听。”
眼前的雨刮器不停,向燊看着玻璃窗外的雨点一下又一下被刮走,每一次都只留下弧形的水痕,莫名茫然。
半晌才寻回自己的声音,“是吗?可能是我记错了。”
歌曲的旋律带着淡淡的悲调,掩盖了向燊声音中的低黯,快到村口了,蒋炅儿打转向灯拐弯。
歌曲放完了,电台频道再次报时,凌晨零点零五分,蒋炅儿想起自己还没猜出歌名,随口问道,“对了,刚才那首歌叫什么?”
向燊回过神,语调如常:“《天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