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手头上的工作,高越黎搁下毛笔,将书案上的书册图谱堆放整齐便起身去睡。看到睡在床榻一边地板上的陈元苏时,他不悦地皱眉,上前弯身拍陈元苏:“陈元苏,去榻上睡。”
陈元苏已经睡得迷迷糊糊,并没什么反应。高越黎又推了他几次,见他还不起来干脆将他打横抱起丢到床榻上。
陈元苏身材偏瘦,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抱起来。被高越黎甩到榻上后无意识发出一声闷哼,却也没有要醒的样子。
高越黎将他推到榻内,给他盖好了被子。
陈元苏是梅萱的朋友,要是在他这里着凉生病就不太好了。况且生病了还得他来看诊,他可不想自讨麻烦。
更衣完毕,高越黎便熄灭烛火上榻躺好。刚躺下不久陈元苏就忽然贴了过来,像八爪鱼似的紧紧抱住他的胳膊。
“?”
陈元苏笑了两声,将高越黎抱得更紧,梦呓道:“嘿嘿,美女姐姐,抱一个。”
“……”高越黎忽然有点后悔把陈元苏抱上榻了。
陈元苏睡醒时天际已露鱼肚白。不知谁家的公鸡还在激情打鸣,将整座御都学宫从静寂中唤醒。
他睁开惺忪眼睛,看着有些熟悉的床顶,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美梦。但梦里是什么内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只隐隐约约记得有个貌美肤白大长腿的美女姐姐和自己在约会。
跟着才想起他昨夜在高越黎的客舍里借宿了一晚。只是此时的客舍只有他一人,高越黎已经不在屋内了。
陈元苏猛地惊坐起身。
他什么时候睡到床榻上来了,身上还盖着暖和的被子?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鼻子还能闻到淡淡的药草香。
不会是他晚上觉得冷,迷迷糊糊梦游到床榻上来了吧?要真是这样,高越黎没把他赶下床吗?
又听到一声鸡鸣,陈元苏来不及多想,慌忙下榻洗漱——今日要去学堂,不能迟到了。
他手忙脚乱从客舍一路飞奔至明伦堂,正巧遇上南宫紫仪和百里鸿羲。
南宫紫仪见到他,欣喜地上前向他打招呼:“元苏兄,见你今日神采奕奕,不再为伤痛所困,实在是太好了。”
南宫紫仪本来想去握陈元苏的手,但近到跟前又缩回去,还与陈元苏保持了一段距离。陈元苏有些疑惑,看到百里鸿羲那张臭脸立即就明白过来了。
切,他是醋精转世吗?
“让你担心了,紫仪。”
百里鸿羲道:“陈兄还是小心些,莫再三天两头地受伤,连累他人担惊受怕。”
百里鸿羲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带刺。陈元苏抽了抽嘴角道:“尽量,尽量。”
南宫紫仪颇为惋惜道:“可惜今日不能去送高大夫和梅萱姑娘了。”
百里鸿羲一脸不悦地瞧着他:“你还在记挂高大夫?”
南宫紫仪没察觉到百里鸿羲话里的幽怨醋意,笑道:“高大夫帮了我们不少忙,倒是不想他就这样走了。留梅大夫一人在医馆,等到了六艺比试也不知梅大夫是否忙得过来。”
百里鸿羲不动声色地拉住南宫紫仪的手,挑眉道:“那时候的事待那时候再想,你若不舍得他,现下可逃课去送他。”
南宫紫仪要再没意识到百里鸿羲吃干醋,又不知道会发展出什么事件,陈元苏连忙给南宫紫仪使眼色。
南宫紫仪注意到了,颇为忧心关切地问他:“元苏兄,你眼睛怎么了?”
陈元苏心道,我眼睛怎么了?我还想问你眼睛怎么了,没瞧见你家那位在吃醋?
见陈元苏还在使眼色,又想到百里鸿羲刚才的话,南宫紫仪忽然懂了。他侧头对百里鸿羲说道:“不会去的,你别总是针对他。”
百里鸿羲没再说什么。
陈元苏连忙打圆场:“就算我们想去送高大夫,他也已经下山了。何况想见高大夫,随时都可下山去镇上找他。”
“元苏兄说得对。”
百里鸿羲却发现了盲点:“喔,陈兄如何知晓高大夫已经下山?”
陈元苏哪里能想到百里鸿羲会捉他字眼,还好他今日脑子转得够快:“阿萱告诉我的。早上起得早,正好遇到了她。”
南宫紫仪不知陈元苏在说瞎话,很热心地助攻道:“难怪我们去寻你时,只有长孙学长在。”
什么,他们已经见过长孙琰了?
“你们站在学堂前,是在商议什么大事?”公玉谨带着几分揶揄和讥讽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三人转身向他看去。他还是那副唯我独尊的霸道模样,身后仍然跟着几个跟班。
南宫紫仪朝他行礼:“公玉兄,我们正在说高大夫的事。”
听到是那个让他吃瘪的高越黎,公玉谨的神色闪过一丝愠怒,但很快又换成漫不经心的笑脸:“他如何?”
“只是在说他下山之事。对了,说到镇上我们都没去过,不如公玉兄也和我们一道去镇上瞧瞧?”
公玉谨意味深长地望了陈元苏一眼,似笑非笑道:“紫仪的邀约,自是乐意至极。”
陈元苏心里咯噔一下,公玉谨想刀他的眼神连藏都不藏了。呵,他被强吻了都还没刀他呢。不过就是跟薜怀云说他渣男而已,这就破防了?
百里鸿羲为难道:“公玉兄每日旰食宵衣,恐是无暇与我们偷闲躲静。”
百里鸿羲话里明显带着敌视与讽刺,公玉谨自然听得出来。不过他倒不知自己何时得罪过百里鸿羲,只当百里鸿羲是不屑和妒忌自己能靠身份在学宫里混得如鱼得水罢了。
明明也是与他不对付的人,他对百里鸿羲却一点兴趣都没有。大概是百里鸿羲与他有些地方颇为相像,他才没有兴奋的心情。
公玉谨走近陈元苏,朝他笑得专情:“元苏去的话,我自是要去的。适时的休养也是一种学习。”
从陈兄到元苏兄,现在竟然直接叫他名字,看来公玉谨又想故伎重演。
陈元苏吃过一次亏,还能再吃一次吗?他要赌上现代人的尊严,誓把公玉谨的计谋扼杀在摇篮里。
“人多热闹,公玉兄就与我们一道吧。”陈元苏笑得灿烂,应得干脆,反倒出乎公玉谨的意料。
陈元苏这是想打什么主意?
他对薜怀云本就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薜怀云却动情了。他还头疼要如何甩掉薜怀云,薜怀云却忽然甩开他了。这本该是件高兴的事情,但查出是陈元苏在背后搞鬼后,他一度对陈元苏失去的兴趣又复苏了。
高越黎美则美矣,确是个打发时间的好玩物。但对高越黎的风评,公玉谨还在宫里时就听过一些。知道自己折辱不了那种人,还会给自己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平时撩撩便罢,绝不能跟他有所牵扯。
当他得知薜怀云从医馆回来后才提出跟他一刀两断,他以为是高越黎对薜怀云说了什么。毕竟这两人曾是同窗,关系也不差。
只是没想到真正说服薜怀云的人竟是陈元苏。
有趣,陈元苏此人实在有趣至极。
“宗政先生来了,快进屋。”不知谁开口说了一句,周围的学生都露出惶恐的神色,急匆匆进了学堂。
南宫紫仪也怕宗政攸,连忙拉上百里鸿羲和陈元苏一道小跑。公玉谨与他的跟班们也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进去。
待学生们陆续坐下,宗政攸拿着书册和戒尺出现了。他慢悠悠地在讲台边坐下,扫视了学堂上的学生一圈。看到陈元苏果然来了,也没什么奇怪的表现,安心下来开始授课。
他的课放在早上实在很折磨人。那些儒史本就晦涩难解,加上他声音平缓,字字句句都像在催眠。好些学生听得恹恹欲睡,差点把脑袋撞上书案。
宗政攸则毫不客气地用戒尺敲打案台,警醒他们。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学生们终于能松口气了。
宗政攸又忽然对众人道:“下月末便是六艺比试,还望诸位手不释卷,勤学苦练,取得好成绩。”
一个学生问道:“请问宗政先生,取得好成绩有什么奖励么?”
“功利之心不可取也。比试是对你们至今所获的一种检验。想要独占鳌头被赏识,就尽自己所能。”
陈元苏的心情却很复杂。
他才偷听到比试的事情,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秘密,结果宗政攸就直接在学堂上公布出来了。
他之前的良心不安到底算什么?
在学宫上学的人十有八/九都想入仕当官,如果能在六艺比试中脱颖而出,说不定会被朝廷的大人物看上,早日步进官途。
不过在以谈恋爱为主要目的的世界里,真有比试的必要吗?说不定这次比试也是攻略事件之一,他得小心应对。
得知下月末有比试的学生在散学之后仍三三两两不断讨论着比试之事,想来很看重这次比试。新生都是第一次参加比试,紧张忐忑都很正常。
学霸就不用说了,学渣最怕这种考试。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可不是件光宗耀祖的事。甚至已经有学生开始找同伴一起开读书会,想在比试之前抱抱佛脚。
有学生来邀请南宫紫仪,南宫紫仪想都没想就要同意。百里鸿羲却捂住他的嘴,说他们已经和别人约好了。
这里的学生既是同窗亦是对手。有竞争意识的小团体确实不愿意跟不相熟的人一道温书。
待那些学生走掉,南宫紫仪才不解道:“我们有和别人约好么?”
百里鸿羲道:“你我,陈兄以及公玉兄难道不是么?读书会不是人多才好,因材施教方可事半功倍。”
陈元苏对自己的成绩如何心里比较有数。他既不能表现得很出色,也不能当吊车尾,两者都太引人注目。还有,他不想靠近公玉谨:“哈哈,公玉兄就算了。他成绩好,无须陪我们……”
“正是需要成绩好的人帮忙解惑才能达到读书会的目的。”
南宫紫仪觉得百里鸿羲说得有道理,附和道:“没错。公玉兄愿意陪我们么?”
公玉谨笑道:“奉陪到底。”
“不过今日要到镇上去,我们明日再开始读书会。”
看来南宫紫仪真的很想去镇上转转,说这话时两眼都在放光。
忽然有人过来插话:“你们要去镇上?不如让我来带路。”
几人看向说话的来人,竟是长孙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