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陶栖夏约好了一起过去,到下班的点祝禧顺道过去接她。
夜幕渐渐降临,正是下班高峰期,人陆陆续续从写字楼出来。
毕业之后陶栖夏去了一家广告公司,目前也做到了主管位置。她站在在公司楼下,身上穿了件粉色毛衫棕色复古半裙,长头发挽在肩后,看起来温婉动人,和祝禧打招呼后拉开车门坐进车内。
祝禧赞了句:“学姐今天穿得很漂亮。”
陶栖夏莞尔,半开玩笑地自嘲:“毕竟是去见我那烂掉的暗恋对象,气势上不能输。”
祝禧看她不像昨晚上纠结的样子,笑了笑。
所有人都以为严弈只约了对方,结果却是一声不响将远在天南地北的人都叫齐了,凑在一块时都惊讶于彼此的变化。
聂明飞仔早早发福,已经初具酒色熏陶的形状,陆致诚相对好很多,少了酒色财气,看起来清爽干净。
陆致诚飞机刚落地赶过来,到达夜喜时见到祝禧正坐在深蓝皮革沙发上,一身Loro Piana高领大衣笼统盖住大片暗红的丝绒裙摆,露出小截白皙脖颈和及踝的下摆,黑发垂在颈侧,并非能给人冲击性视觉效果的美艳型,却轻易穿出一身干练舒服的气质。
聂明直呼后悔,要大学的时候早知道她们现在这么一个顶一个漂亮,就该早点追一个到手。
严弈中途起身接了个电话,留下他们几个人彼此交换最近的动向,聂明不禁感叹道:
“这日子过得也忒快,咱们真是好久没聚一块过了吧?”
“是啊,毕业之后大家东奔西走,这么多年没聚上过一回。”
“现在就剩下聿哥不在了。”
当初一起创业的伙伴里,只有聂明和飞仔坚持下来了,两个人是老乡,毕业之后离开宜城,在北方合伙开了一家互联网公司,现在在国内也是小有名气。
这些年最悄无声息的恐怕就是周聿珩,经历几年前的无限风光之后,他退居一线,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
“你们这些年,还有谁跟周神有联系吗?”
所有人相视一眼,都说没有。
祝禧低头默默抿了口酒,鸡尾酒回甘略带涩感。
严弈出去接完电话回来,出去的时候还不太高兴,进来时却眉开眼笑,大手一挥说道:“大家今晚上随便消费,都挑贵的点,我买单。”
“别啊,你刚回国,该我们给你接风才对。”
聂明嘴里谦让着,手已经抬起招呼侍应生过来点单,挽起袖子打算大展拳脚似的,照着价目表的酒水点了一圈,严弈瞧乐了,“你好歹一大老板,日子至于过得这么磕碜?在家都弟妹管钱?”
“严哥,你没成家,不懂我们这些拖家带口的苦,现在孩子奶粉钱难挣啊。”
听说他连孩子都有了,严弈诧异道:“你孩子多大了?”
“三岁,飞仔孩儿都六岁了。”
大学时期带上来的情谊总深刻铭久得多,即便多年没有联系,彼此间并不生疏,抛却成人间的客套虚伪,从创业坎坷到家庭琐事聊不完的话题。
祝禧才忽然发觉原来毕业之后每个人的路径都截然不同,但所幸大家都过得不错。
陶栖夏捧着酒杯,坐在地毯上,脊背靠着沙发轻声感叹。
“真好啊,大家。”
是啊,真好。
祝禧抿唇,指尖抵着杯口边缘转了一圈,透过杯子看了眼杯底折射晶莹剔透的酒液。
大学那会儿严弈大四,临近毕业季,上一届的社员陆续退出,其余社团成员大多都是大二大三学生,祝禧和陆致诚是新入社的大一新生。
对于周聿珩,他们原本的交集实际上并不多。
周聿珩所创立的工作室,严弈作为合伙人参与到其中。从外包定制单到自己做产品线,仅仅在大学期间就能够独立开发拥有自主知识产权,靠着几个知名的技术网站声名鹊起,难度不言而喻。
履历丰富精彩的程度,连她这种不太关心八卦的人刚入校就有所耳闻,更何况聂明这种夸大其词的无脑崇拜。
祝禧起初并没有有多少实感,甚至没有将聂明口中的“周神”和那个人联系到一起过。
直到一次,严弈给她发了一个地址并且交代她去拿客户第二天要的测试数据,往日里都是严弈交接,他说自己家里有急事赶不回来学校,临时把这份任务交待给她。
祝禧还没来得及说好,那头有女生的嗓音透过手机传来,娇滴滴地催促:“还要多久啦,都要开场了!”
祝禧:“……”
严弈呵呵干笑两声:“记得去拿数据,一定要记得哦!”
说完跟她潇洒say goodbye然后挂断电话。
祝禧放下手机,转过头才发现陶栖夏站在她身后,她吓了一跳:“学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陶栖夏表情勉强地笑了笑,说道:“你去吧,换我在这里值班就好。”
祝禧应下,将桌上一塌厚厚的纸张抱在怀里,背上书包裹紧了羽绒服冒着凛冽的寒风走出活动中心。
传单上印着她的照片和简历。
祝禧最近在找兼职。
宜大很多学生会在课程之余做兼职,上大学之后她婉拒了简爷爷想要继续资助的好意。
除了各种奖学金,在工作室严弈会每个月给她发工资,虽然不算特别多,但能够贴补学费和每月生活费。
但祝禧打算再找别的兼职,她需要存钱。目前所挣到的钱一部分存起来,另一部分寄回家。
寄回去的钱祝禧担心祝明根私自拿去乱用,让村支书替她帮忙收着。
入学后她用拿到的第一笔奖学金给蒲英买了一部手机,但蒲英不会使用,于是祝禧拜托村里会用手机的邻居替她打给自己,但每次打来的几乎都是祝明根,大部分时间里一张嘴就是要钱。
祝禧讨厌祝明根,也怨恨蒲英,但比起怨她,祝禧更可怜她。
所以出来以后第一件事情,祝禧只想赶紧攒够钱把蒲英接过来,有能力彻底离开那个人。
外面天色是泛着雾青的灰白,接近冬天,宜城的气候干燥,祝禧脸被风刮得生疼,忍不住将半张脸藏进围巾里,握着严弈给自己的钥匙快步去,只想赶紧到达目的地取了文件回宿舍取暖。
严弈说的地方是学校附近的一片小区公寓,步行十来分钟就能到,基本上是多年前分给大学教授和家属的老房子,年份已久,大多用来出租。
因为户主不缺钱,租金相对并不算太贵,但也正是这样,每栋都住得满满当当,除了大学生就是一些外地打工人,租客鱼龙混杂。
站在小区楼下的时候祝禧不由得有些诧异,大学城附近不乏密集的科技园区,工作室在写字楼,居住的地方却是这样的环境。
她心头浮现一丝疑惑。
那个人条件比他们好太多,至少已经实现经济自由,为什么不换个租金更高环境更好的地方。
当然,也不排除对方只是怕麻烦。
祝禧也仅仅想想,没心情去揣测对方的用意,比起这个,她更关心要取的那个硬盘。
上楼找到门牌号,她敲了敲门,没有听到应答。
严弈说过如果没有人的话就直接用钥匙开门进去,在他指定的地方去拿文件就好。
祝禧在等了几分钟之后没有等来回应,出声说道:“打扰了。”
她用钥匙开门进去,出租屋里出人意料的干净整洁,客厅内除了沙发和地毯,墙上没有电视机,暗色调窗帘紧闭,不透一丝光线。
她将围巾和手中的传单放在玄关处,换好鞋套走进去,找到严弈说的靠左一间卧室。
卧室门没有锁,斜对角玻璃鱼缸放置在书桌旁一角,通体白色宽尾鱼在透明的水中游动,空灵、孤独,也浮华至极,祝禧印象里,她在杂志里见过,这种品种的鱼叫做斗鱼。
闯入一个陌生人的私人领域,还是一个陌生男人,祝禧感觉有些奇妙,眼睛不敢多看,直接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
果然在角落找到一个银色的移动硬盘。
她松了口气,至少找东西还算顺利。
“你在做什么?”
正要转身离开,身后音调偏冷,出现得突兀,祝禧下意识直起身,因为动作急促脚后跟被椅子绊住。
惯性力使然。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扑去。
一双透着青色血管的大手紧捞住她的腰的瞬间,凌乱的声响里,她甚至幻觉风在耳边呼啸。
“滴答——”
祝禧紧闭着眼睛等着疼痛来袭,却没有意料当中的痛觉,反而感觉到颈窝处点滴冰凉的湿意,但当意识到自己以不怎么体面的姿势摔在对方身上她立刻坐起来,耳朵不受控制地红了半边。
摔下来时撑在地面的左手腕骨处牵扯尖锐的疼痛,苍劲的眉峰微拧。
“报,抱歉,你没事吧。”
祝禧手忙脚乱扶好眼镜,蹲下身伸手去扶,抬起头才看清楚对方的样貌,一瞬间地僵住。
“是……你?”
周聿珩没回答她,撑着地板站起身,刚才洗完澡,身上宽大的T恤洇开大片水渍,但这不是重点。
祝禧只觉得手心沁出一层汗,搓了一下手掌忽然意识到。
硬盘。
她心中忽然浮现出有不妙的感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书桌旁的鱼缸被砸碎,玻璃尖锐裂纹浑然天成,鱼在银色硬盘边垂死挣扎,宽幅透明的鳃鳍翕动,显得凄美无力而苍白。
祝禧的脸也变得苍白。
她一个投篮考试十个九个投不准的体育劣等生,怎么就那么巧。
偏偏就砸中了鱼缸。
周聿珩手指从一摊积水中捞出**的硬盘。
仅看一眼就知道,没有太多抢救的必要了。
祝禧抿紧嘴角,硬着头皮问道:“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虽然这么说,但她知道,就算能恢复数据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就能好,但是数据明天就要交付。
自己确实是闯大祸了。
“办法么?”
他略微扬起眼来看她,漂亮的眸底无甚波澜。
“倒是有。十万违约金,或者十二个小时之内把它复原。”
祝禧抱着书包围巾出了那间出租房,冒着寒风脚步不停地走着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意,任由心情风中凌乱,自己手里空空才想起来——原本打印的一沓简历落下了。
那一沓足足有近五十张,还是彩打的,铜版纸,并不便宜,但用的是工作室的打印机,公物私用,原本想着能省下些。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祝禧总觉得他在报复自己。
那次单纯只是想体验一回用钱买服务的滋味,彼时她刚收到学校给她的一笔升学基金。
不算特别多,但足够她放纵一次——至少对于一个当时看起来愿意为了钱在那些人面前放低姿态的年轻人来说,她以为绰绰有余了。
可祝禧在酒店翻找外套的时候,非常窘迫地发现自己那张塞了银行卡的钱包落在了生日会上,摸遍浑身上下只有口袋里的几张纸币。
年轻女孩从被子里钻出来,吊顶惨白透明的光线吻在光裸的蝴蝶骨上,点点暧昧痕迹明显,平日里规规矩矩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松散凌乱,她扭过头神情窘迫,咬了下嘴唇犹豫道:
“我先付500定金,或者你觉得太少的话,我……写张欠条?”
祝禧承认当时是一时冲动,随便怎么定性都好,但怎么说他总不会吃亏。
只是男人哪个都没选,昏暗的光影里勾勒冷峭线条,直到床边一根香烟燃尽,眼睫微垂,一声不吭扣住她的手腕将她重新拽进被子里。
有钱没钱,服务态度前后差别真的很大。
总的来说初体验不错。
但也无法掩盖这是自己冲动之下犯的错误。
如果不是简言姝的那张照片,她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祝禧只觉得追悔莫及,否则相安无事,她至少不会惹上这种麻烦,而现在,她连原本能够保证的收入来源都要保不住了。
呼出的热气凝成白雾,风吹得她眼眶有些发酸,心情却越来越沉。
手机震动了一下。
新添加的好友的提示音,锁屏屏幕跳出两条新联系人的消息。
【欠我的人情。】
【记得,随叫随到。】
猜猜硬盘里的东西有没有备份呢[星星眼]平平无奇钓老婆的手段罢了
涉世未深的禧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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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