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丹桂飘香。几场秋雨后,扬州转凉。扬州州牧的儿子刘豫这日在野外大摆筵席,宴请群英。众人正喝得酒酣耳热,一苍头匆匆来报,面露喜色。
“恭喜小府君,李照那厮已落网!”
刘豫闻言大喜,放下手中酒杯,对左右言道。
“我请诸君看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
说罢哈哈大笑,震得杯中酒液晃了晃。
一宾客附言道。
“前段时间君侯为李氏母子所辱,君侯本意礼贤他们母子,怎料那李氏母子有眼无珠,居然轻慢君侯!害得君侯蒙羞。府君此为,一雪前耻!”
刘豫仰头大笑,将手中热酒一饮而尽。
“那李氏母子本就是身份寒微的贱民,焉能与我阿父相提并论?我阿父让他们提鞋便是对他们的恩赐!此等贱民还妄想丹阳郡太守,且看我诛灭乱贼!”
又有一宾客嬉笑道。
“那李氏母子还有断袖之癖哩,专好未及冠的少年男子!”
在场众人纷纷捧腹大笑,个个笑得人仰马翻,席间唯有一人缄默不语。刘豫向那人看去,原是他身边的一个清秀少年,年纪约莫十七八岁,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刘豫顿感不悦,以为他存心拂意,面露怒色。
“喂。你做什么不笑?”
那少年侧首向他微微一笑。
“府君有何请示?”
刘豫向来心浮气躁,顾不得多想,便认定他有意捣乱,挥拳朝他面门砸去,少年也不躲,生生挨了他结实一拳,不禁行止踉跄,几欲向后跌倒,所幸旁人搀扶他这才稳住身形。再一看,少年白净的面皮上已经鼻青脸肿,一条鲜红的血线从鼻腔淌至嘴角。然而少年不惊不惧,仍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帕子拭去血迹。
刘豫见他喜怒不形于色,心下更怒,扬拳再打,却被身边人阻下。
“世兄这是做什么,群英宴会,犯不着和一个小厮置气。”
那少年此时一副处事不惊泰然自若之态,激得刘豫忿忿不已。
这小厮自称扬濯,蜀郡人氏,是甚么扬子云后人,三月前来他府中谋官,他阿父一向惜才爱才,见这少年出口成章,料定少年见识不凡,便将扬濯留下置于刘豫身侧,辅弼儿子读书。
刘豫向来是个只爱斗鸡走狗不爱圣贤的纨绔子弟,哪能容得一个张口圣人闭口非礼的儒生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加之这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才学相貌远在他之上,心中怎能服气,是以用各种恐吓威逼的手段企图让少年知难而退,逼他自行离去。
哪知这少年端的一副清秀可人的相貌,脾气也是极好。任刘豫如何怎么打砸摔骂,他也是面色平和甚至付以一笑。
刘豫见打骂无用,想起他最重才学,定无法忍受他人讥讽,遂心生一计,指着扬濯叫道。
“喂!你不是很有才学么,现下就写一首诗!”
扬濯闻言挑眉,起身一揖。
“那么府君想要小人作什么诗?”
刘豫嘻嘻笑道。
“就作一首骂李诗!对了,还要把李氏母子二人玩弄少男的事也写进去!”
扬濯沉吟片刻,略有迟疑。
“这......恐怕不太妥当。”
那刘豫瞠目龇牙,威胁道。
“让你写就写,多嘴做什么!”
扬濯无奈却还是依言写了,片刻将翰墨呈于前。刘豫过目后十分满意,学着教书先生摇头摆脑地念起来。
“烂桃李,臭桃李,不爱美女爱娇男!哈哈哈!写得好!”
刘豫又将这首诗传视众人,众人视后皆是默然不语,嘿然一笑。也有人强夸这诗引经据典,却不说是什么典故。原本紧张的场面一时变得轻松起来。
刘豫的眼睛突然飘向远处的女宾席,眯眼瞧着其中一人,随即转头问左右笑嘻嘻道。
“那个穿着黄衣的是哪家娘子?去问问。”
侍从马上心领神会,旋即快步往女宾席走去,须臾便把那娘子带来了。那娘子蛾眉紧蹙,目露困惑,见到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对着自己咧嘴傻笑,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打转,一下了然于心,知晓这人想要调戏她,挣脱了就要往回走。侍从当然不会让她走,将她臂膀紧紧抓住,高声叫道。
“顾家娘子,我们府君找你!”
这小娘子是个性子刚烈的,怎会轻信,柳眉倒竖,美目圆瞪,一把推开侍从怒道。
“你们府君是什么人,天王老子么?管得着老娘么?没事别来犯老娘!”
刘豫闻言不恼不怒,反而开怀大笑,目露垂涎,指着她对众人笑道。
“哈哈哈,这小娘子叫自己老娘,莫不是怕老,莫怕莫怕,阿兄疼你,阿兄把最好的珍珠粉都给你。”
说罢伸出几根胖嘟嘟的手指朝她细嫩的面上揩去。少女怒极,扬手朝他手臂打去,只听得劈啪一声响,刘豫以往还没被人如此冒犯,何况对面还是个女人,不禁心中一沉,面上一怒,强拽着少女往自己怀里递送。
少女始料不及,花容失色,被他禁锢在怀中,背靠着他肥胖的身躯,面上不禁一阵恶心,四肢拼命挣扎,嘴里慌张叫道。
“放开我,你这个宗桑,十三点.......”
又是一连串的粗话。那刘豫搂着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只觉得温软香玉,忍不住在她的脖颈上吸了一口,道了一声。
“好香。”
少女又气又恼,又是挥拳又是蹬足,可偏偏这胖子稳如泰山,岿然不动,她那些落在厚实皮肉上的拳头于他而言不过是挠痒痒,不仅未能震慑对方,反而激起了他的玩心。叫他手也不肯松开了,抱得愈发紧。刘豫嘴里调笑。
“你叫我一声好刘郎,我就饶了你!”
少女哪里肯依他,一边抽打一边骂道。
“老宗桑,想勒死你姑奶奶么?”
嬉笑打闹间,少女顿感胖子手臂倏的一松,不禁疑惑望去,却见他以左手捂着自己的耳朵,面露苦楚。疑惑间,那胖子猛地站起,将她往旁边一摔。少女啊的一声跌在地上。
待她再去看时,只见众人皆是剑拔弩张,满目凝视一人一马。场面一度僵冷,只听得咯吱咯吱的兵器摩擦声。众人皆向那马上一人怒目而视。
刘豫被人搅了好事,颇为忿忿,大叫道。
“是谁放的箭,敢伤你老子!”
从一旁拔剑就朝那人奔去。身旁的十余名少年也随之拔剑张弓。
但见马上的那少年扯了扯辔头,胯/下的乌骓扬首振蹄,发出一声嘶鸣,就此停下。还未待她看清,少年身姿轻盈,从马上翩翩跃下,手执着角弓向众人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小可姗姗来迟,还望诸位见谅。”
及他抬起头,少女不觉一惊。这少年虽是男装打扮,却生了一副花容月貌,也如女子一般姣好。只见他虽然生得俏丽,举手投足间却是一股风雅洒脱,全无女儿的忸怩之态。
场内众人皆为这不速之客吃了一惊,齐齐觑着这俏丽少年,却久久不做言语。刘豫并不理会俏丽少年的礼数,举剑就朝他天灵盖劈下,这一招极其狠辣,奔着毙命去的。然而那俏丽少年没有丝毫怯容,身法极快,往旁边一闪,刘豫身躯笨拙,一下扑了空,扑了个面朝黄土。少年抱拳笑道。
“得罪了,刘世兄。”
旋即朝那边的席间走去,准备入席,哪知刘豫一个懒驴打滚滚到他脚下,两手往他小腿上一抓,作势要将他撂倒,抓住了他一只脚,高兴道。
“死小子,老子抓住了你,可不能饶过!快跪下给你老子叩头谢罪,你老子便许你不杀之恩!”
少年低头一看,却见他耳廓鲜血淋漓,料想必然是他方才那一箭所致。他本来并不想伤刘豫,只是远远的瞧见他调戏小娘子,不免义愤填膺,也未曾多想,便从箭筒中抓起一支羽箭,当即拉弓射箭,惊一惊这无耻之徒。未曾想这死胖子直接滚到了他脚下,死死抱住他左足不肯松手。少年不禁又气又笑,随即轻抬右足,朝他手臂上穴位击去,刘豫顿感手臂一阵震痛,哎呀一声,不由自主撒开了手。他不知这少年用了什么诡计,恼羞成怒叫道。
“哪里来的妖道?你可知我是谁?”
少年嘻嘻笑道。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叫狗子。”
有人忍不住笑起,刘豫当即面上一红,又由红到白。狗子是他的小名,这个与他素未谋面的少年又是从何得知的?现下又在诸客面前大呼他小名,这不是令他颜面扫地?于是他起了杀心,转头对旁人道。
“混小子,我何时请你了,你如今自投罗网,可别怪我心狠,你们赶紧将这混小子杀了!”
“报!报!那......李照......”
一个小厮跌跌撞撞跑到跟前,却被怒火中烧的刘豫喝断。
“报什么报?”
小厮惊慌道。
“李照打进来了!”
待他转头看到那执弓的俏丽少年,登时面如死灰,吓得趔趄在地,指着少年道。
“啊呀,李照!”
叫李照的少年对他微微一笑。刘豫迟疑片刻,在李照身上打转片刻,随后面色和缓下来,居然对李照行揖礼,又笑道。
“原来是李小弟啊,请坐请坐。”
说罢白了那通报的小厮一眼,低声喝道。
“还不快滚!”
转头又眉开眼笑去招待李照,命人为李照摆好酒肉。又顺手将李照案上的酒樽灌满酒液,直递到他面前。
“李老弟,你我今日初见真是一见......”
说到一半他却语塞,不免有些许尴尬,只好转头向扬濯低声询问。
“一见什么?”
扬濯答道。
“一见如故。”
刘豫恢复初时的神采奕奕,复举起面前的酒樽再次劝酒。
“你我真是一见如故,贤弟若是承我这份情谊,不若饮了这杯酒!”
李照微笑点头称是,接过酒,然而手却停在半空,刘豫本来笑得甚为得意,见她忽然停在半空,刘豫脸上的得意也减了几分,多了几分慌张。却还是对李照强笑问道。
“贤弟这是做什么,天气凉了,热酒易冷,还是趁热尽快饮下的好。”
说罢又去推李照执着酒樽的手,欲将那酒杯推至她唇边。场中众人此刻皆睽睽而望,皆期待李照会不会将这杯酒饮下。哪知李照神情忽地端凝,扬手将那酒杯里的酒倒了。侧首对刘豫狡狯一笑。
“刘世兄,真是对不住。小可忘了,近日在调养,医士特意吩咐不能饮酒。”
刘豫见状登时敛容,面色阴沉道。
“既然你不肯领我的情,我只好送你去死了!”
这篇文会很长,会有三生三世的设定,具体的会在后面一一解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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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