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甘露 第8章 出芽

甘鹿立马紧张地解释道：“我没有，我不是，别瞎想。那个老板娘根本就是胡扯，我，我……”

杨枝有些疑惑地微微抬头看向他：“你很在意这个吗？”

她是真的很奇怪，因为她看了甘鹿那么多藏书，根据上面偶尔夹杂批注的评语，杨枝能从文字中感受到这是一个对自身非常自信，甚至可以说是很有傲气，且内心完全自洽的人，完全不像是会在意他人看法的人啊。

甘鹿愣住了，对啊，他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上大学的时候，社团里有个学姐追了他很久，据说还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为了他专门来参加社团的。但他始终不为所动，冷脸相对。最后甚至主动退出了社团。

学姐最后破大防，光明正大地把他堵在上课的路上，完全不顾忌周围还有围观的学生，气愤地问他为什么不喜欢自己，是不是因为喜欢男的。

甘鹿只觉得可笑，他为什么要喜欢这个学姐。

小时候，他以为父母恩爱，家庭美满，所以对爱情自然而然也有了自己的向往和美好愿景，在同龄人都或好奇、或无聊地开启一段段恋情时，他却始终执着于要遇到一个足以相伴一生的人。

就像他的父母那样。

而后，父母精心编织的家庭幸福的谎言又被他们亲手打破，甘鹿甚至对“家”这个概念产生了强烈的厌恶，连带着对爱情产生了浓浓的怀疑。

反正都是假的，他们全都是骗子。

面对学姐的质问，甘鹿只是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冷淡地回道：“无所谓，你说是就是吧。”

而后，关于他的各种流言四起，多难听的都有，但甘鹿始终没有在意过这些东西，无视一切流言，依旧是每天过着自己的生活。

最后连他的几个室友都看不下去了，主动帮他压下去了这一场不小的风波。

面对着杨枝坦荡且直白的疑问，甘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只知道，自己有点奇怪。

大概是看出来了甘鹿的无所适从，杨枝从善如流地收回了自己的疑问，贴心地说道：“没事啦，虽然不知道你们男的为什么在这方面这么好面子，但是我表示尊重。我不会多想的，反正跟我又没有关系。”

甘鹿：“……”

心好累，不过杨枝为什么要说“你们男的”，还有别的男人也在她面前纠结过这些吗？

但随即一个更诡异的念头浮现了出来，他想和杨枝有关系。

他好像，有一点喜欢这个浑身是谜的女人。如果他现在被牵动的纷乱复杂的心绪，可以被称之为喜欢的话。

但喜欢一个人总需要理由的吧。

甘鹿始终认为，哪怕再复杂的情绪，也总能抽丝剥茧出来一个所以然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动心，可能是因为性格，也可能是因为外貌，更可能是因为在长久的相处下，那个人就这样住进了心里。

甘鹿追根究底地想要找出一个自己为什么会对杨枝动心的原因，然而更可怕的是——他找不到。

杨枝长的是很好看，但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长得好看的姑娘，还有她的性格，实在是说不上好，整个人看起来软绵绵的，但其实棉花底下都是细细密密的针，日久生情就更不可能了，他们也才相处了不过半月。

太难了啊，甘鹿感觉自己要死机了。

这边甘鹿还在颤颤巍巍地铁树出芽，那边杨枝就已经继续投入到了对周边环境的观察中。

此时正是夏季，成群的女孩子们穿着一些杨枝从未见过的衣服，嘻嘻哈哈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中，没有繁文缛节的约束，也没有不成体统的指责。

往年夏天的时候，师父就曾经抱怨过穿衣的繁琐，表示很想念以前的短裤短袖，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如今这个世界是那么地鲜活明亮，杨枝喜欢这里。

很快就走到了办身份证的派出所，此时屋里的人并不多，甘鹿带着杨枝说明了一下情况，然后又走了一些程序，接下来就可以等待拍照了。

等待的过程中，来办理证件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于是甘鹿跟杨枝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他现在确实也需要静静。

外面是逼人的暑气，但屋内却凉爽极了。杨枝好奇地抬头看着挂在墙上的那个大白盒子，回忆着以前和师父相处的日子。

这应该就是师父说的“空调”了。杨枝自信地想。

整个流程走下来十分地顺利，杨枝心情明媚地走出派出所的门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边发呆的甘鹿。

准确来说并不是发呆，他正在出神地看着河边那一群正在画画的学生。杨枝却敏锐地从甘鹿的眼神里读出来了一种叫“羡慕”的情绪。

就像没糖的小朋友看着别的小朋友手里的糖一样，十分纯粹的羡慕。

他在羡慕什么呢？

是羡慕他们能画画吗？是哦，杨枝确实看到过书里面的一些小插画，甘鹿好像确实挺喜欢画画的。

但她也确实没见过甘鹿画画。

“喜欢的话你也可以去画啊。”杨枝走到甘鹿身边，冷不丁的出声了。

甘鹿看了杨枝一眼，摇了摇头：“没意思了，就像你小时候很喜欢一个布娃娃，可是你就是得不到，长大了你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小时候的那个布娃娃，可那时的你，已经不再需要了。你能明白吗？”

杨枝摇了摇头：“不明白。”

甘鹿被杨枝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那一点难以言说的遗憾和难过也随之消散了。

他站了起来，拉住了杨枝的胳膊，声音中显出了几分潇洒和豁达：“很简单啊，就是已经不喜欢了。走吧，临走前再带你逛一逛，毕竟山上可没有这么好玩了。”

骗人，小时候就一直想要的东西，怎么会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杨枝想。

不过甘鹿明显就是不想多说的样子，那杨枝自然也不会追着去问。

甘鹿带着杨枝大包小包地买了一堆东西，有衣服有鞋子，还有很多梳头发用的头饰，他甚至还又买了一个行李箱用来装这些东西。

甘鹿不是一个喜欢逛街的人，但此刻带着杨枝，为她仔仔细细地添置着这些会在生活上遇到的东西，他却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反正杨枝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走，他有很多时间彻底理清自己的心。

“哥哥，给漂亮姐姐买朵花吧。”

一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女孩，脖子上挂着二维码，抱着一堆花凑到了甘鹿面前。

甘鹿愣住了，以往的他面对这种直白的推销往往都是面无表情地走开的，但今天，他突然觉得买一朵好像也没什么。

这女孩看起来生活条件就不太好的样子，就当做好人好事了。但是杨枝会不会觉得他太轻浮了啊，毕竟她那里的人应该都很保守吧，所以自己怎么样才能显得不动声色且自然呢？就在甘鹿纠结犹豫，在心底把接下来的话语和语调换了800个表现手法时，杨枝却率先开了口。

“好啊，那给我一朵吧。”

杨枝从兜里掏出了二十块钱，递给了小女孩，然后仔仔细细地开始选花。

小女孩此时却为难了起来：“对不起，姐姐，一朵花7块钱就够了，我找不开您的钱。要不您再拿两朵吧。”

实在是怕面前这个好看的大姐姐误会自己强买强卖，小女孩又有些失落地补充道：“要不然算了也可以。”

这小孩儿不太会做生意啊，杨枝想。

“那就不用找了，你的花很好看，值这个价。”杨枝十分贴心地回道。

小女孩感激冲着杨枝笑了笑，开心地说道：“谢谢姐姐。”

杨枝十分自然地把花递给了已经傻在一边的甘鹿，看着女孩渐渐远去的背影，神色却微微一变。

“你能把她的花都买下来吗？”

还在冒粉红泡泡的甘鹿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怎么了？”

杨枝：“她的走路姿势不太自然，看起来像是被打过的样子。如果生意好一点，她的日子应该也会好一点吧。毕竟都遇上了，挺有缘的。”

甘鹿闻言，立马小跑着追上了女孩，再回来时，怀里已经抱了一大捧花，他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把花递给杨枝，一边说道：“你观察还挺敏锐的。”

杨枝却没有接，只是十分公式公办地说道：“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我又不喜欢花。这些日子我用的你的东西，还有你给我花的钱，你可以算一下，等我有能力了，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的。”

甘鹿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就浇灭了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难道这些天的相处她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哪怕是作为朋友。她怎么能这么平静，这么无动于衷，算的这么清楚呢？

杨枝想的其实很简单，谁的钱都不是凭空得来的，欠人家的人情不好还，也可以慢慢还，但是钱一定要算清楚啊。

甘鹿冷哼了一声，说话也开始有点阴阳怪气儿：“不用了，你身上那些首饰价值连城的，赏我一件不就够了？”

对哦，她带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换钱啊。

杨枝颇为欣赏的看着甘鹿：“你真聪明啊。你要是喜欢的话，你都拿走吧。”

甘鹿：“……”

他甘大少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啊，才不稀罕那些首饰呢。

这一路上，甘鹿都没再说话。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有点奇怪，连一向迟钝的杨枝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毕竟两个人之间的话题永远都是甘鹿引着在聊，他一主动闭嘴，两个人明显就冷了下来。

他是不是生气了啊？好奇怪啊，自己做什么惹到他了吗？杨枝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