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焰（无限） 第21章 校园

密闭的空间，巨型玻璃墙隔断了不同的区域，几乎隐形的暗纹沿着楼梯两侧扶手铺设，直达最高的三楼。步履匆匆的员工们在楼层间穿梭，恰如蚁穴中的工蚁，井然有序。

天花板上盘卧着栩栩如生的龙形雕塑，玄色铺陈，金漆浅缀鳞片，常言道画龙点睛，但这龙却双目紧闭，反将厅内气氛衬得更加庄严。

巨大的悬吊式全息投影屏由上至下横跨三楼，整个结构类似火箭发射基地的指挥控制中心，面积却更小，四处都是发光的小型屏幕，配上嵌满古式繁复花纹的玄色内墙与地板，颇有些中外合璧、古今结合的味道。

宁鸣声端坐于第三层正中央，面前的屏幕上罗列着近三个月内，总共十七例梦管局检测到的魇境。

其中三起在刚检测到时就已经到达游戏尾声，这常见于与现实时间流速不一致的副本，这类副本时间往往比现实时间快十倍不止，也意味着他们无法对此有过多支援。

绝大多数梦管局参与支援的副本都是同现实时间流速相差无几的，楼云天几人所在的副本便是其中之一。

而这个副本则暂时被命名为“校园”。

作为现代人类共有的人生经历，学校时光往往与各种复杂的情绪相连。

青春岁月，嬉笑怒骂，青涩的暗恋，真挚的友谊，沉重的学业，和被反复强调的，一生只有一次机会的高考，以及在此期间所面临的前所未有的压力。一切情绪记忆多重交织，绝大部分经历过校园生活的人，都很难用单一的情绪去对这段时光进行描述。

恰是如此，校园也是情绪最多元，最强烈的地区之一。

不过，人们虽然日复一日经历着同样的枯燥生活，其中却总还带着些希望。

哪怕只是微小的，与朋友交谈间不经意说出口的小执念，例如热爱的电影没出续集，家养的小动物需要被照顾，又或是没去过童年梦想中的地方旅行——只要没被逼到绝境，倒也不容易出现魇境。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出现了“副本”游戏刚开局，存活人数就低于五人的魇境，更别提宁鸣声的亲姐姐也被卷入其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本来计划即使违反规定被处罚也要强行进入副本，以救回姐姐为主。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救出姐姐之后就自请离职……

好在这次的执行官凑巧是林松照，虽说这小白脸不近人情的名声在外，但他奉行公事公办，且他只办自己的公事，因此只要不耽误他的工作，那一切都好说。

“宁队，目前数据仪显示一切平稳，已经稳定过渡到寻找凶手的第一阶段。”身后一个黑色短发的女性工作人员说道，同时递来一杯咖啡，“无糖的意式浓缩。”

“谢谢。”宁鸣声接过咖啡，一饮而尽。

他从来不爱苦味的饮品，但为了提神却也把咖啡喝成了习惯，日日靠它吊命。

早年间是靠烟草，但这东西碰不得，习惯之后每天都得来一包，某次他姐姐来他宿舍探望，一股子呛人的味道凝聚在屋内，丝丝缕缕渗入墙壁，长久浸润下难以驱散。

他坐在窗前，紧忙按灭手上的那根，却也来不及躲藏，就此被发现。姐姐的自责永远是对他而言最佳的利器，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碰过烟草。

“林队最新的传讯已经同步到您的终端，请您及时查看。”短发女说道，“我一会儿再去催一下分析，他们……你是知道的，总是会把最微小的可能性也列举出来，不一定会那么凶险。”

她顿了顿：“青淼她吉人天相。”

“分析室一直很严谨。”宁鸣声转过身，和女人对视，“文执行，从概率上来说这一次的确是我就任以来所面临的，前所未有的危急情况。不过，我们还没到需要求神拜佛的时候。”

文澜眼底的光似乎闪了闪：“您是说？”

“术业有专攻，他们紧急事务司不是总被叫梦管局的消防员吗？”宁鸣声忽然笑了笑，“何况是那家伙，他还在呢。”

林松照最后发送给梦管局的消息是：一切顺利。

而他通过杨青淼的蓝环传送给宁鸣声的消息则是：游戏开始，密切观察L，暂无异常。教室后方空间不稳，请调查。

他和宁鸣声的所有联系都会跟梦管局的系统同步，也就意味着所有技术人员都能看到他们的通讯内容，而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和宁鸣声提前达成协议，介于这个副本过于怪异，任何重要的内容都通过杨青淼的蓝环进行消息传递。

杨青淼的蓝环曾经是梦管局内安全系数最高的特殊通讯仪器之一，这本来是作为仅存于执行队长级别之间的秘密，却因曾经的改组而被弃用，直到宁鸣声上任后无意中发现。

见周围无人知晓此物，他也再三确认过这是旧系统，且与目前梦管局的系统不互通后，才和局长打了报告，拿来给杨青淼用。

当然，理由是杨青淼和他同出一脉，或许未来也会觉醒，成为梦管局的一员。因此提前做好保护措施，不惊扰其他同事，只等她醒后招安即可。

但愿她并不会醒，这成为了宁鸣声最大的私心。

“林同学，”杨青淼又问了一遍，“请你告诉我，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林松照瞥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转向还坐在后排的楼云天，轻声说：“杨同学，上课了，认真学习。”

“你！”

林松照没再回话，只是摆出一副认真上课的样子，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下课铃再次响起，楼云天和吴静漪笑着挥挥手，面色轻松地向两人走了过来。

“有新发现，”他再次挤进两人中间，试了个眼色让两人关注后排，“这里的座位排序是跟成绩相关的，从前往后依次是班级排名第一到最后一名。”

“这不太多见，一般调皮的学生都会被安排在前两排。”杨青淼说着环顾四周。

“对，因为老师总是会把不认真的学生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方便教育。但这只会发生在学生还有救的情况下，一旦老师放弃学生后，他们就会被扔在不容易打扰到其他人的位置。”

“你的意思是，这里……”少女顿了顿，“这些后排的学生成绩差，所以老师们都放弃了教育他们吗？”

楼云天忽然噗嗤笑了出来：“这里又不是现实，怎么会放弃教育呢？”

林松照一言不发，只是捏着一根圆珠笔在纸上写画着什么，但楼云天知道，这个人绝对是在一心两用地听着他们对话。

杨青淼叹气：“也是，这里毕竟不是现实，考得差也不需要面对高考……”

“不一定。”林松照突然插话，“这里的学生对于成绩的态度不同，坐在前排的明显很在意考试成绩，后排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虽然不一定是高考，但他们肯定也有重要的考试制度。”

说罢他看向楼云天，而对方则歪着脸冲他笑了笑。

少女边听边点头：“嗯，有道理。这么两极分化的态度，这个考试制度会是什么样的呢？”

“或许……”楼云天又在找巧克力，“和制度与形式都没有关系，而是和结果有关。”

“结果？”

阳光透过金色的发丝形成了一圈光晕，离远了看，少年仿佛带着昂贵的王冠。不说话的时候他总是看起来有些不同，没有幽默的语言所带来的亲切感，莫名有些疏离。

少年没摸到巧克力，于是摆正了姿势，冲着队友们轻声说：“末位淘汰，或许被放弃的不是学生的成绩，也不是夸张手法的‘孩子们的未来’，而是真正意义上学生们的‘未来’——他们的生命。”

杨青淼愣住，她瞳孔猛的紧缩，看了看周围的同学，继而迅速在抽屉里杂乱摆放的试卷里翻找着什么。

“这是上个月的月考成绩单，或许死亡排序和这个有关。”

她将一张揉得皱巴巴的A4纸拿给楼云天，楼云天看了一眼后又十分自然地将纸页递给身侧的林松照。

“林同学，你瞧，这小成绩单皱得还挺别致。”

林松照没搭理他的废话，倒是杨青淼尴尬地反唇相讥：“比你的衣服好些。”

“现在只有一个人死亡，我们无法确定是否与这有关，并且，死者并非最后一名。”林松照打断了他们看起来会愈演愈烈的互相调侃。

楼云天微笑着看他：“哦？那按你的想法，我们是需要等到下一个人死掉再来验证吗？”

林松照知道这家伙是故意这么说，也不去理睬他，继续检查成绩单的内容。果然不出他所料，成绩单中列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站了起来，示意二人跟他一起去走廊。

天气似乎依旧不错，阳光和煦，斜在走廊里，被窗框隔出一段段花纹。

楼云天靠在墙上，他总是在林松照面前呈现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仿佛这样就能进行无声的反抗，抗拒着林长官带来的严肃氛围，又或是这个突然出现的执行官本身。

“张德帅是倒数第五名，他之前还有五人，我们无法肯定他的死亡是否和成绩有关。”林松照也刻意忽视了楼云天幼稚的抗议，认真地对杨青淼说，“现在的问题是，你的名字也在其中。”

皱巴巴的成绩单上赫然印有杨青淼的真名，而就在她的名字之后，前桌柳薇乐的名字紧紧跟随。

楼云天接过成绩单，陆续找出班级里他们已知的几个名字——杨青淼是第20名，前桌柳薇乐第21名，圆脸小姑娘吴静漪第38名，死者张德帅第43名，而吴静漪的眼镜男同桌，楼云天已经打听到了他的名字，叫施枫，他是第45名，也就是这个班上的倒数第三名。

“不对劲，如果按照我们刚才的推测，名次和座位有关，那我和柳薇乐就应该是同桌，那个施枫也不该和吴静漪做同桌，他应该是在最后一排。”杨青淼默念这几人的名字，在脑海里大概模拟出了座位安排，她越想越不对劲，说道，“莫非不是通过月考成绩排的？那会是什么成绩呢……”

“嗨，你们在聊什么呢？”

就在众人沉思之际，一道温和的男声在耳边乍响，瘦削的身材，苍白的皮肤，黑框眼镜。竟然是他们正在讨论的主角之一，施枫。

林松照不着痕迹地将杨青淼护在身后，楼云天则笑着将他自己那懒得几乎与墙壁合二为一的身体摆正，靠近一旁说话的施枫：“嗨，同学，我们在说月考呢，听说你们班英语成绩还不错呢，我在询问这两位同学有没有什么关于课程安排的意见或建议。不过林同学刚来知之不多，而杨同学也只是一家之言，正好你来了，帮帮老师吧，分享一下你的想法呢？”

“啊，我？”男生看似有些难为情，扭捏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我成绩不太好，也说不上来什么，不、不如你们去问第一名吧。”

“有想法都可以表达，我们的目标就是全班一起进步呀。”楼云天笑得温和，谦谦君子用以形容他此刻的状态堪称完美，“或者你实在不愿意的话，可以告诉老师第一名是哪一位吗？”

杨青淼没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却正好看见林长官目不转睛盯着金发少年。她有些不解，这时候不分析眼镜男更待何时？看着楼云天有什么用，他脸上又不会出现线索。

“对不起老师，我英语不好，实在不知道怎么跟您说……”

杨青淼又翻了个白眼，还在这装呢，刚才不是在校长面前挺会说的吗。

施枫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下定决心似的，捏住衣角的手松开：“第一名是张琬，我带您去找她。但是您别跟她说是我说的……她不是很喜欢我。”

楼云天依旧是那副温柔样子，安抚了施枫几句，就跟着他走了。

侧身同林松照擦肩而过时，他做了个口型，对方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拿回月考排名表，带着杨青淼走到人更少的角落。

林松照指着名单中张琬的名字，杨青淼凑上来，发现张琬在月考中排名第二。

“刚才他说第一名是张琬，那这个第一，究竟是什么排名？”

“不清楚，但至少我们能确定不是上次月考。”林松照一目十行，试图看出这个排名的异样，“或者说，名单不是固定的，不同的考试会影响到座位以及名次的排序。”

杨青淼想了想：“但我目前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其他考试的记忆……”

她忽然一愣：“不对，如果所有的考核性测试都归纳其中的话，其实我们今早刚进行过体测，女生和男生是分开考的，但最后统一评分。”

“你们考了什么？”

“……”少女顿了顿，“仰卧起坐。”

“可是我记得张琬不是第一名，她身体似乎不太好。”杨青淼补充道。

林松照问：“她参加了体测吗？”

“没有，她应该是免试的。”

“免试应该会给一个默认分数，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评分标准，部分地区会直接算满分，部分地区只给及格分。假定张琬平时各科总成绩是第一，但体测只拿了及格分，那么她得第二名也说得过去。而在学校对内的，剔除体育成绩的排名中，她应该是常年稳居第一，不然施枫不会那么肯定第一这个排名。”

“所以说我的月考排名单极有可能是算了总成绩，这才和现实的座位排序不符！”杨青淼激动地睁大眼睛，“那我们就可以推算出谁是下一个死者了！”

林松照似乎又走神了，他看着教室内正在和一个长马尾女生相谈甚欢的楼云天，半晌没有回话。

杨青淼有些疑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正好遇上楼云天回头。他冲着她眯了眯眼，她赶紧去看林长官，却发现这个沉默的男人正低头看着名单，仿佛刚才盯着楼云天看的人不是他一样。

真是个怪人。杨青淼想。

蓝环亮了一下，楼云天传来了消息。

“我知道座位的规律了！”他说，“是按照每个学期的开学测试来排的，并且没有把全科算进去，譬如社会实践、音乐乐理、美术史之类的选修课是没有的，准确来说只有语数外和经济、物理这几门，这是本班同学的必修课。”

“什么玩意儿？？？”杨青淼看着蓝环发愣，她问身边的林松照，“为什么还会有乐理、美术史这种选修课啊，以及经济课又是什么，他们不是高中生吗？”

“或许你还记得，魇境的形成取材于被卷入其中的人们自身的经历和记忆。”林松照又开始看楼云天了，他说，“这是他的记忆。”

杨青淼若有所思，也对，这人是个富二代应该是没跑的，那个乱七八糟的‘卧室’给她的视觉冲击可以排的上人生前三，由此推测他上个同样乱七八糟的国际学校，学点不同类型的课程也正常。

她想着，却忽然抿出一丝微妙的古怪：“等等，你怎么知道这是他的记忆？”

你又没见过那个奇怪的卧室，也没听你们聊过这个，你们这剑拔弩张的关系我可不相信你们还能谈心了，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在心里疯狂吐槽，可一个字也不敢问出来，到最后也只是压低了声音仿佛呢喃一般来了句：“哦，那怪不得。”

继续开始更新啦，因为这段时间三次生活有了很多变动导致断更了半年，我一定努力把这本写完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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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