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焰（无限） 第20章 校园

“这就开始了？”杨青淼有些无措，她习惯了一切事物有始有终，有个明确的上课铃式的开头，电影终曲的结束，但这个诡异非常的地方，却总是让她处在猝不及防被推着走的状况。

从莫名其妙被卷入这里，遇见楼云天这个深藏不露的家伙，到被天使雕像袭击，醒来发现进入更深层的副本，整个过程简直毫无逻辑，一团乱麻，就像梦一样。

等等，就像梦……梦魇一样？

——原来这就是此地被称为魇境的原因吗。

校长掩面啜泣，在校医的陪同下离开了教室，同学们纷纷归位，只留下张德帅的遗体横躺在教室后方的地板上，除此之外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楼云天淡定地在最后一排找了个空位坐下，他右前侧坐着圆脸小姑娘吴静漪，女生有条不紊地将课本换成下一堂数学课的，同时在抽屉里翻来翻去，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吴静漪鬼鬼祟祟地用校服袖子套住一个长方体，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将这东西塞进文具袋，楼云天一看，好家伙，这不就是刚才她摸鱼时候用来偷偷看电影的手机吗？

楼云天不禁有些赞叹此人的心理素质。一具刚死的尸体横陈在身后不足两米处，她都能视若无睹，淡定划水，简直堪称当代划水人的典范。

心里虽然调侃，但他也明白小姑娘这违反人性的动作，绝对隐藏着什么秘密，何况也不只她反常，整个教室就找不出一个正常人的正常反应来，那这个点说不定就是破局关键。

如此想着，他也就主动跟小姑娘打了个招呼，两个嘴皮子一碰就凭空编造出一串谎，假托自己是来学习数学老师的教学方式，让小姑娘没事儿帮他介绍下学校风貌和上课规矩。

楼云天差点没把吴静漪吓得心脏骤停，成为下一个猝死的倒霉鬼，他那掐头去尾的闪现式提醒，在学生听来完全就是老师的索命威胁。

吴静漪在听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清澈男声，在耳后乍然响起的那瞬间，下意识捂住藏着手机的文具袋，生怕这位新来的外教兼班主任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还好听完发现并非如此，也就装模作样顺着刚才的动作继续掏着文具，借势将手机埋在五颜六色的各式签字笔堆里。

楼云天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多年未见这么小心翼翼的学生搞得他还有点不习惯，在他中学时代什么时候有人在意过老师？都是光明正大逃课睡觉，课上吃泡面零食事小，还有直接两个手机一个看电影一个打游戏的，电影还必须是外国产的。

怎么做到一心二用？当然是把电影当背景音乐，美其名曰是在锻炼外语听力，其实是在消遣娱乐咯。

楼云天跟吴静漪串好话，见小姑娘在自己前排如坐针毡，只觉得啼笑皆非：“合着我比尸体还吓人呢？”

他坐在最后一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得到所有的消息都同步给了杨青淼和林松照。

并且他还额外单独给杨青淼传了信息，让她暂且按兵不动，先跟林松照呆在一起，林松照去哪她就去哪，哪怕去厕所都得跟着，借口就是林白这个学生身份是她的远房亲戚，童年玩伴，他们这是多年未见久别重逢，需要好好叙旧。

楼云天是这么判断的，这个林Sir就算再不通情理、神秘莫测，看在宁鸣声的面子上也不可能平白拿杨青淼当炮灰——但自己跟着他可就不一定了。

牺牲路人甲保护公主殿下的故事又不少见，哪怕名义上是个骑士了，那也只是岁月长河里的路人甲保镖，人家‘高贵’的皇室成员想换几个保镖不能行？把人当成了消耗品，死了一个给点嘉奖，再封一个也就罢了。

但楼云天可没什么为了什么人自我牺牲的崇高理想，他这人别的不行，就是惜命，还犯不着上赶着去伸脑袋让人砍。

因此推断，杨青淼跟着林松照至少能在现阶段保命，比起和楼云天还是更有保障一点，但楼云天如果不长脑子跟着林松照一起活动，就很难保证对方不会在危机时刻把他卖了换杨青淼的生机。

如果说一同经历了奇幻的魇境开局让楼云天对杨青淼的信任程度及格了的话，这个莫名其妙横插一脚的梦管局出来就直接拉响了楼云天心里的警报。

更关键的是，他骨子里还是那个万事不求人，不轻信人的少年。

虽然梦管局的资料都对他开放了，但前人给的也就是经验而已，过于依赖经验很可能在新的事物诞生时不肯接受，固步自封，最后狠狠摔跟头。

也因此，介于楼云天计划自己先根据已知信息，和梦管局提供的资料仔细探查一番，带着杨青淼目标太大，并不方便。

杨青淼不是个矫情的，收到楼云天的消息后回了句：“知道了”就乖巧当起了背景板，等待林松照下一步的指示。

身边这个男人一直是一副对世间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淡漠样子，极少的情绪波动仿佛是把人刚从上世纪开始尘封的旧冰箱里解冻，不知为何总带着些旧时代的影子，沉默寡言，却坚定可靠，至少在杨青淼的眼里是这样的。

林松照在校长进门又离开的全过程中一直沉默不语，杨青淼看他的样子就猜是在跟自己的弟弟对话。

他们似乎有内部的联系方式，跟消息私聊似的，能够屏蔽多层空间的一切影响，仅限宁鸣声和林松照两人通话。

然而林松照的表情却有些凝重，杨青淼憋了好久，甚至开始重新跟前排情绪失控又恢复的柳薇乐搭话，得知张德帅已经跟他们同学快六年这个新信息。

接着她又打探到了张德帅的室友、仇家分别是谁，甚至连张德帅几岁开始长痘都问了出来，直到问不出更多信息，这才冲林松照问：“你们还好吗？鸣鸣……宁长官他说了什么吗？”

林松照安抚道：“请你不要太过担心，一切都安好。”

顿了顿，林松照话锋一转：“不过有一件事，请你阅读我刚传给你的消息，你的视网膜上会进行实时成像，是局里记载的曾经发生过的一个案例。”

杨青淼一头雾水，却没有质疑，顺着林松照所说看了起来。

情谊深厚的挚友，在平静的一日被卷入魇境。天差地别的身份，截然不同的境遇，一个是奴隶，一个是魔法界天之骄子。

多年未见重逢后，奴隶终于靠自己的努力重回常人队列，却是因战功，通过猎杀另一人的族群而获得特赦，甚至因此获得了魔法师的能力。

天之骄子不肯相信自己的朋友居然如此自私龌龊，将表面的窗户纸捅破，自此二人爆发剧烈争吵。奴隶认定当初被卷入这个奇怪的世界，都是因为天骄非要捡草坪上他人留下的一卷罕见的牛皮卷，这才遭其诅咒。天骄则反唇相讥说一切都来源于奴隶的心理阴暗，不然在这个魔法世界但凡心地纯善都能驾驭至少一项异能。

两人从口角之争变成无限缠斗，最后上升到族群战争，直到天骄不择手段，成为了下一个‘奴隶’。

天骄失去了魔法，却用最卑劣的手段将奴隶曾经还是奴隶时收养的小女孩献祭给邪神。

灭世之灾横行，哀鸿一片，饿殍遍野，所有种族都陆续灭亡在天灾**里，短短三月，世间便只遗留下不足百人。

这群侥幸存活的人在大灾难面前抛开了一切过去的恩怨，互相帮助地努力活着。其中也包括不知真相的奴隶，和刻意隐瞒的天骄。二人甚至因为曾经竹马挚友多年的默契，于险境中多次成功救下不少人，借此逐渐成为这个末世小族群的领袖。

一年后，他们幸运地找到了一个宜居的，整个世界唯一尚未被灾难侵染的深山古寨，虽然年久失修但周遭植被繁茂鸟语花香，没有一丝末日景象。

而他们的族人在那时也只剩下了不足二十个，其中只有三个女人。不过好歹是可以继续生存下去了，因此每个人都在奋力建造他们的新家园。

但灾厄紧跟不放，再次发生在食可果腹，衣能蔽体的时候。

某日半夜，三位女性中年纪最小，刚满十五的小女孩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死了，被人奸杀致亡。

女孩在被施暴过程中曾拼命反抗，然而不仅没能逃离，反被狠狠捏住了颈部，最终窒息而亡。

而这个女孩，正好是奴隶所收养小女孩生前最好的朋友。

奴隶发誓一定要将罪犯碎尸万段，他每日都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接下来，男人们互相猜忌，剩下的两名女性被安排住在两名领袖的屋里，由两位族长，奴隶与天骄一同守夜。

然而次日，两名女性一同被发现死在了屋里。

情势逆转，男人们纷纷指责起两人贼喊捉贼，甚至开始动手。

为了自保，奴隶被迫出手反抗。就在他制服了所有人，准备挨个审问一探究竟时，站在一旁的天骄却突然使了杀招，仅一瞬间便将所有人都斩杀殆尽。

奴隶还来不及反应，天骄便以恶魔之声揭露了一切，坦白他此刻并非天骄本人，而是恶魔附体。恶魔说，此间浩劫尽数源于天骄，而他所求就是让奴隶后悔，后悔成为一个杀人如麻的恶人。

为此，早在很久之前，天骄便遍查四国典籍，依照其中一本被封印的书籍所提，虐杀了奴隶的养女以献祭给恶魔。召唤恶魔后，他更是同恶魔谈判，计划以本世界中除了他自己外的所有人命，换一个回到现实的机会。

恶魔欣然应允，自此，灭世灾难降临，数年不绝。

——直到天骄后悔了，想要好好跟剩下这些人过日子，想要毁约。

恶魔震怒，天骄又怕恶魔迁怒于自己，于是听从恶魔所言，试图通过强/奸少女以表忠心与歉意，却因少女反抗而将其误杀。

他恳求恶魔，想到此为止。却不料恶魔根本言而无信，称天骄违犯契约，不可饶恕。于是直接附身当时最强战力奴隶，借其之手杀死了剩下的两名女性，又挑起了男人们的恶念开始互相指责，最终重新附身在天骄身上，屠尽了在场除奴隶外的活人。

而下一步，就是了结奴隶。不过恶魔不喜欢让人不明不白的死，于是给了奴隶机会，可以问些他想知道的问题。

深山，浓雾，落日后无尽的黑。

窗外仍有鸟雀声，奴隶的身边却一片血泊。死亡的男人们残肢断骸四落，女人们精心装饰的桌椅床榻上溅满血污。

末日，终究还是来到了他们的净土。

奴隶问：“若我死了，他便能重回我们的大陆，回到当初吗？”

恶魔称是，虽然天骄不是信守承诺之人，但他恶魔是。

奴隶又问：“那你要杀我前告诉我真相，是想看我痛苦吗？”

恶魔摇头，称此间苦难已了，他吃的很饱，不在乎奴隶这几厘半分。

奴隶请求：“既然如此，我请求换上女人们为我新做的魔法袍，我愿有尊严地死去。”

恶魔通情达理，随口答应，挥手催促奴隶穿快点。

然而奴隶从来不信恶魔，他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既然生灵都是如此，更何况魔鬼？

奴隶巧言哄骗恶魔走到屋内，继而点起世间最强的光明阵，瞬间将恶魔逼离天骄的身体，在光明中彻底消失。

接着，就在他准备下手杀死天骄时，一个奇异的声音骤然乍响于世界。

【恭喜玩家理查德、罗伯特消灭终始恶魔，将世界从必定灭亡的死局中拯救，使奥罗拉大陆重现生机，生命得以存续。】

【玩家理查德、罗伯特成功通过副本，玩家将于十秒内重回现实。】

【倒计时：10、9、8……3、2、1】

自此，名为理查德的奴隶在猝不及防之下回到了法治社会，为了复仇当着一众普通人的面引天雷处死曾经的挚友，现在的死敌罗伯特，将魇境的存在推向大众，也因此促进了梦境管理局前身九局的建立。

偌大的教室鸦雀无声，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自说自话，同学们也各显神通，有的摸鱼划水，有的摆烂大睡，却都做到了动作精妙技术高超，难以被老师察觉。

杨青淼读完当初给楼云天讲解时可以省落了内容的资料，缓缓回头，认真地看着给他提醒的林松照，一字一句问道：“林Sir，你觉得他是罗伯特吗？你真的认为楼云天这个为了救我，可以把自己的安危置之不理的人，会是那么自私自利道貌岸然的家伙吗？”

“不，你不可能这么偏激，但你跟我说这个，总得有个原因吧。你是在提醒我，这个地方极其危险，最可怕不是虚无缥缈的未知危险，而是潜藏于身边的‘人’，是吗？”她顿了顿，“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你之所以会这么提醒，是因为你不够自信了，你害怕完不成我弟给的‘保护我’的嘱托。”

林松照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回望，眉宇里却凝着杨青淼看不懂的浅浅愁意。

他遥遥瞥了一眼教室后排那个扎眼的金色脑袋，看楼云天仍然在跟吴静漪搭话，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似随意地替杨青淼检查了一下蓝环。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杨青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