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一个字,都沉闷敲击在许寻心脏上,无法呼吸。
秦俞之可笑地看着他:“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什么意思?”许寻擦眼睛:“师父病了,我高兴什么啊?!”
“你赢了啊,医生说师父最多还有两个月,我准备给他尽完孝心就下山,武馆不就是你的了么”。
秦俞之决定放弃争仙荡武馆馆长的机会。
“我现在不想说这些,很累”,许寻又抹了把眼睛:“师父现在在哪家医院看病?不行去淮城二医院,二医院不行,就去……”。
“他的片子已经找几家医院的专家看过,都是肺癌晚期的结论”,秦俞之一锤定音。
肺癌晚期,四个字像锤子一样,把许寻的脑袋敲开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扶着车门,再也压抑不住哭音。
“你以为我不想吗,是师父不愿意告诉你们”。
除了秦俞之,谁也不知道吴磊清的病情。
许寻视线模糊地看向银行门口,吴磊清正透过玻璃看着师兄弟二人的方向。
眼里竟然还有些无助。
人老了,都会这样吗?
特别是生病的时候。
无儿无女,只能依靠几个徒弟。
自从拜入吴磊清的门下,吴磊清就是如师如父般的存在。
许连胜有时候工作忙,学校开家长会都是吴磊清去的,但凡有人上山拜访,送来的牛奶饼干什么,都是等许寻上山后,才拆开分给大家吃。
遇到不够分的时候,吴磊清就只藏在衣柜里,留给许寻一个人。
秦俞之淡淡地看着许寻,他也经历过许寻这个茫然不知所措,又不肯接受的阶段。
等了差不多10分钟,他才出声:“进去吧,等久了师父会怀疑的”。
许寻擦干眼睛,屏气缓和道:“师兄,银行卡里的钱更不能拿去修缮武馆,师父看病花钱的地方多”。
秦俞之说起来又气了:“你以为我没劝过?”
“不用告诉他,把钱存回去,他也不知道,问就是医保报销额度大”。
秦俞之摇头:“他看不见武馆修缮动工,不会信的”。
“我有别的打算,正准备跟师父说,走吧,咱们找个地方详说”。
秦俞之搜到附近的鼎食居,许寻在前面扶着吴磊清走上台阶,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就连吴磊清也震惊道:“你……你能上楼梯了?”
“对呀,师父,早就会走啦,”许寻抓着吴磊清的胳膊,满脸的笑意却比哭还难看,声音还有点儿瓮。
“那就好”,吴磊清高高兴兴地撑起来,竟然一鼓作气自个儿爬上台阶,推门进去:“今天师父请客,敞开点菜,多吃点!”
许寻笑道:“好呀,那我可要多点些”。
最后,三个人点了一个清汤肉丸锅,两个炒菜。
师兄弟二人陪吴磊清吃完饭,秦俞之给他倒茶:“今天您的胃口不错”。
“菜合口味,就多吃了点,”吴磊清看向许寻:“倒是你们,怎么没胃口,还没我老头子吃得多”。
许寻给陆夺发完消息,抬头道:“吃得晚,不饿,师父,跟您商量个事儿”。
他摊开从陆夺车上拿的仙荡山景区导览图,指着仙荡武馆的地标位置:“我有一个想法,关于咱们武馆以后的发展”。
“什么?”听许寻这么关心武馆以后的发展,吴磊清很欣慰,坐起来打量导览图。
“在这个地方重建”,许寻手指一滑,停到仙荡山背后的一处空地。
“嗯?”吴磊清和秦俞之都愣住。
“就在这个地方,位置开阔,而且有一条宽敞的公路,离市区更近,交通便利,招生也容易”。
信息量太大,再说迁馆不是小事,吴磊清与秦俞之盯着许寻指的图标,沉默。
“你这是变相同意兴达拆迁的意思?”秦俞之把他的想法解析给吴磊清听,除了拆迁,他们哪里有钱选址重建。
许寻并不回答,只说:“这块地皮申请不难”,他看向秦俞之:“我还有点私心”。
秦俞之联想起许寻和陆夺那不清不楚,令人作呕的关系,又开始恶心起来。
“你别太龌……”
“我要重新跟兴达谈条件”。
“这个条件听起来不太合乎情理”。
冬食记里,许寻与陆夺对面而坐,桌上摆了两份牛排,两杯柠檬水。
许寻送走吴磊清与秦俞之,转头便约陆夺进行谈判。
“的确,让你们和淮城体育学院洽谈招生优惠政策向我们武馆倾斜听起来很无理,但是各取所需,也算情理之中”。
陆夺抿了口柠檬水,舌尖酸涩弥漫:“兴达牵线搭桥其实也不难,前年兴达还捐赠了一栋实验楼给体育学院,我只是很意外,你这个变通真让人猝不及防”。
许寻垂眸,看着快要冷掉的牛排,无可奈何妥协的结果而已。
他没有时间伤心,必须尽快解决问题,让师父安心。
“先吃饭,这个问题不难解决”,陆夺看他情绪不太对,把叉子递给他。
许寻接过叉子,埋头吃牛排。
“今天你没点番茄鸡蛋意面,进步了,就应该尝试接受不同的食物,才能营养均衡……”,陆夺突然收声,看着对面许寻的餐盘。
许寻垂着脑袋,眼泪啪嗒啪嗒落到牛排上,又被他叉起来,喂到口中。
得到陆夺的保证,他知道陆夺一定会做到,现在又想起吴磊清的病,突然忍不住伤心。
“出什么事了?”陆夺递给他餐巾纸,很明显心疼了一下。
许寻根本回答不上话,双肩抽动得厉害。
陆夺放下叉子蹲到他身侧,手掌贴到许寻冰凉的手背。
许寻动了动,没有躲开,嗓子沉沉道:“师父病了,肺癌晚期”。
吴磊清,肺癌?
陆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精神矍铄,仙风道骨的模样。
怎么就肺癌晚期了?
陆夺叹气:“二医院有个主任,是专攻肺癌方向的专家,我把他推给你,可以聊一下”。
说着,陆夺在手机上和医生聊了几句,就把名片推给许寻,站起来拍拍他:“会有办法的,现在技术日新月异,携癌生存不是难事”。
许寻止住哭意,攥着卫生纸捻干净鼻涕:“谢谢”。
陆夺摇头,认真道:“以后有任何问题,我希望你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一起面对”。
许寻抬头,双眼茫然地看着陆夺,自己有什么立场要求一个社会资源和地位远高于自己的人这样?他能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作为回报呢?
越想越心虚,特别武馆实际控制人是自己这件事,他瞒着陆夺越久,越发心里没底。
怀着复杂的心情,许寻食不知味地填饱肚子,浑浑噩噩上了陆夺的车。
等到下车的时候,他看到停车场的左边几个大气的“洲际酒店”字眼,理智才重新回到脑子。
他错愕地回头看陆夺:“来……来酒店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