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星空的人 第70章 临行

将景秀送回上海的一路上，孟夏耳边都不得清净——景秀一直在旁边嘚啵个不停。

一会儿叮嘱他要规律作息，顺便举了六个病例作为反面教材，宛如唐僧念经一般向他灌输正确的健康理念。

一会儿又把这些年来孟夏错过的八卦全拎出来，好一通精辟的评点，凭一己之力填补上了他这些年来“闭目塞听”的漏洞。

一会儿又跟他讲一些简单实用的急救和创伤救护技巧，还用血嗞呼啦的各种图片和视频来讲解，搞得孟夏还以为自己明天就得上战场了……

研究表明，一名女性一天要说够一万五千字，大脑才会分泌足够的多巴胺，才能产生足够强的愉悦感。

孟夏虽然没有参与这项研究，但今日莫名觉得这个结论无比正确。

所以这孩子不是去学医了吧，恐怕是学的是单人脱口秀。

直到分别的时候，景秀上下翻飞的嘴皮才逐渐消停了下来，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原木色的小礼盒，打开后，里面厚厚的铺着数层蔷薇纸，小心翼翼护着中间的一枚花环戒指——当年高中毕业的时候，她和黎姕几个去凤飞台玩时恰好碰见孟夏，后者将这枚戒指给她，并许诺她将来可以用它换一个愿望。

“我把它风干后用了干花定型剂，所以颜色还有造型都保存得还不错，当年你没和我说这戒指有啥典故，我一时心大也没仔细想，后来大概猜到了，觉得还是把它还给你比较好……但是哥，你答应过我一个愿望的。”

如景秀所言，戒指上的每一朵小蓝花都仿佛是刚被摘下不久的样子，还有每根花藤弯曲转折的角度，都和孟夏记忆中的完美重合，也和当年孟夏送给杜衡的那枚疏无二致。

他看着这枚戒指，一瞬间几乎忘记了呼吸，回忆如潮涌，在他惯常八风不动的面容下，呼啸着掠过识海。

他深吸一口气，才找准自己的话音：“嗯，你想要我帮你实现什么愿望？”

景秀一改一路上快似1.5倍速新闻联播的语速，严肃了神色，慢慢道：“这些年你窝在临溪那个山沟里头，虽然你不说我也不问，但我大概能猜到你在做什么，我不是好奇想探秘，也不是想劝阻你前行，我只是担心，担心你会像孟叔那样一去不回，青姨这些年一个人真的不容易……所以我的愿望是：平安归来好吗……不管你有多么崇高的信仰、兀自伪装的坚强、非达成不可的目标、执念成殇的痴狂……拜托你一定要时刻记着，有人等你回家。”

……

孟夏来到青玶大学八号楼17楼的有机材料化学实验室，他和这边一位同学在义工活动中认识的，后来关系挺好，便托这位同学要到了一点无伤大雅的边角废料，又趁着管理员老师不注意，冒充研究员混了进去。

各种换假证啊、躲避监控啊、伪装潜入啊……在众人眼中沉稳干练又牛逼的孟神，上演了一把真人版特工007……嗯，就是为了倒腾那枚宝贝花环戒指。

虽然时间紧迫，专业也不太对口，但是孟夏充分展现了一把学神风采，提前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专业书啃了厚厚一大摞，实验流程步骤也反复琢磨推算完成，拿有机材料给它做个保护壳的计划才正式开始执行。

可能是倾注了格外多心血的原因，最后的成品比他预计的效果要好得多，甚至连那位给他开方便之门的材料科学专业的同学都连连赞叹。

他把花环戒指升格成了“水晶镶花戒指”，原先不太平整的地方也都被他细心地打磨圆润了，目测大小合适，应该正好能戴在那人白皙修长的指节上。

戒指摸起来很冰凉，和那人的手的触感有些相似，透明质硬的有机材料细致入微地包裹着每一片细小的花瓣和草叶，逆着光看还会有许多细碎的亮点，像是要把漫天星辰都抓过来封存在里面，又好像是闪着彩虹似的梦。

这种有机材料构成复杂，是材料学院的课题组正在研究的项目之一，用来给军用特种潜水镜提升性能的，虽然孟夏拿到手的只是个从“半成品”上抠抠索索余出来的一点边角料，但透明度和坚固程度都无可挑剔，而且对人体无害，成型后基本不需要后期维护。

孟夏用一根细银链穿过这枚戒指，脑海中浮现出杜衡那枚琥珀坠子，嘴角便不禁扬起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的那种。

孟夏将它戴在胸前，贴着心口的地方，不一会儿便把这冰凉的“水晶”戒指捂热了，但仍然略低于他的体温，微凉地刷着存在感，这中感觉就像多年前捂热那人冰凉的手一样。

……

笃笃，孟夏敲响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穿着便装的巧克力，哦不，肤色黝黑的林院长，正坐在椅子上捧着保温杯，不紧不慢地喝茶。

“院长，我来找您拿审批文件。”

林贺生见到来者是孟夏，紧锁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伸手指了指桌边的文件袋：“拿去吧，章都盖好了，情报司那边对你很看重，过去以后好好干，别给青玶丢脸。”

孟夏点头接过，又问：“好的，那……我之前留籍入职的申请批了吗？”

留籍入职，是指在保留学籍的情况下进入工作岗位，将来视情况，可以在工作之余继续进行理论学习深造，理论过关的则抽空回学校完成实验性研究，一边工作一边升学。

不过虽然听起来很理想，但是需要投入极大的时间和精力，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下来，大多数人还是在外出任职和留校做研究之间二选一。

院长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批了，研究生教材和教辅的电子版还有讲解视频都已经打包发到你邮箱了，注意收一下，阶段考核的话另行通知，可以随你的时间安排有所通融……校领导已经组织开会讨论过了，这几年申请保留学籍的人比以往明显增加，是好事，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有干劲，但也希望你们不是心比天高，而是确有余力。”

孟夏：“吾辈青年，于国民中尤当负重大之责任，定不负所望。”

院长笑道：“啧，文邹邹的……去去去，别在我这儿掉书袋，回去好好收拾一下行李，后天长林那边会派专人来接你走，以后回学校的机会可就不多了，和你的同学啊朋友啊，抓紧时间道个别。”

“好嘞。”

就在孟夏正要的时候，院长又叫住了他：“哎等等，你……”

院长放下茶杯，从座椅上站起来，原地踱了几步，沉声道：“虽然不想在你们这些怀揣满腔热血的青年人脑瓜上泼凉水，也不喜欢说这种好像满世界都是阴谋的丧气话，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关于A538，你得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不要急于求成，更不要轻易对人抱以信任，明白吗？……当年，你父亲那么厉害的人物，也说没就没了……记得那天带你去纪念馆的路上我跟你说的话吧，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院长说得有些艰难，很多话语哽在喉头，要用许多力气才能顺当地说完。

他看着孟夏，仿佛是透过二十年的时光看着那个同样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

当年孟影意外牺牲，深入金三角腹地的特别行动队全军覆没，国安局情报司与联合国禁毒署UNIDCP一拍两散，面上终止合作，背地里互相怀疑，还有双方各自内部的不同行动组之间也互相猜忌……矛盾升级到最后就是互相拆台揭老底，场面一度混乱不堪，人人都咬了一嘴狗毛。

最后，场面实在太过难看，上级只好请走了UNIDCP那群洋大爷，然后将国安局情报司内部，A538的所有相关档案全部封存，所有相关人员全部调离原岗。

而调离岗位的这群人里，就有林贺生。

那时的林贺生还是个刚从青玶毕业的小青年，眼角还没有爬上细纹，肤色也还没有晒得这么黑，双颊微微带点婴儿肥，追逐着学生时代的偶像孟影的脚步，义无反顾地投身到为光明和正义而战的事业里。

热血方刚，换种说法，也就是愣头愣脑，天真得可笑。

误以为一个战壕里的便都是互为后背的同袍。

误以为那个神一般存在的人物会无坚不摧战无不胜。

噩耗来得太突然，险些粉碎了他一贯坚定不移的信仰。

那天，上级和颜悦色地问：“林贺生同志，对于A538项目组的解散我们深感遗憾，希望你能尽快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投入到新的工作中，请问你想调到什么岗位？组织上会尽可能满足你。”

他神情空茫地说：“让我回青玶教书吧，还是学校里轻松自在。”

……

孟夏向来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他温和地对院长笑了笑：“明白了，谢谢院长。”

林贺生看着孟夏，知道他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然而当孟夏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回头问道：“那请问院长，我可以信任您吗？”

正在对着桌面上的茶杯神游的院长被他一个问题问懵了，抬头看向孟夏的时候眼睛都大了一圈，活像是点了两弯月牙白的巧克力：“啊？”

“我信任您，”孟夏定定地看着院长，琥珀色的眸子里透着锋利的光芒，“作为新A538项目的总负责人，我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虽然过去的资料已经被封存，但我想您多少还是记得一些东西的吧？我想听听您的看法，如果您方便的话。”

谢谢观阅，祝愉快～

手艺人孟夏 vs. 画家杜衡

PS：现实中私下动用实验室而不和相关管理员老师沟通的行为，具有很大安全隐患的奥，不提倡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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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