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烧烤装修得比较考究,价格也算物有所值,在长林算是一家很火的门店,老板姓林名叶,正是林华的亲哥,而林华在大学期间勤工俭学也攒了不少钱,用来给这家店阔门面了,所以他也算是这家店的老板之一。
“我说,长林这么多家烧烤店,去哪家不好,干什么非来这儿?”孟夏一边说着一边将点菜平板递给景秀。
景秀挑眉接过平板,准备对着他哥的钱包大开杀戒,好一通大刀阔斧地戳戳点点后,才慢悠悠地答道:“那你呢?长林这么多大小山头,你又为什么偏要去凤栖山?”
在山间小屋里和人纠缠一整夜的孟夏一阵牙酸,虽然很想在人面前狠狠地秀一波恩爱、虐一波单身狗,但杜衡的身份和行程总归是不方便向外人透露的。
唉,抱着一大罐子狗粮无处撒,可真是甜蜜的负担呢。
他闷头下了单,然后硬生生转移了话题:“这段时间林华在这边应该也没别地儿落脚,多半是给他哥帮帮忙,等会儿要是碰着了不会尴尬吗?”
景秀倒是很坦然,双手一摊:“没啥好尴尬的,不就是分手了么?这年头,能有多少校园爱情能执手到白头?虽说相逢是缘,但有的时候遇见得太早或者太晚都是遗憾。”
孟夏:“哦?怎么说?”
“相逢太早,难免要经历时过境迁,且不说人心易变吧,这人总是要往前走的嘛,我们不可能永远无忧无虑地读着高中,人生有那么多岔路口,一不留神在某个拐角走散了,不经意间又在另一个拐角重逢了,这都很正常,无可厚非。毕竟,哪怕是并肩而行的人,也可能是走在各自的朝圣路上。”
孟夏有些惊讶于景秀的这番论调,接着问道:“那相逢太晚呢?”
“相逢过晚,多半落得一句‘太迟了’或是‘来不及’,总觉得好像过往人生中的不圆满是因为没能早些遇见彼此,由此而产生挥之不去的意难平之感。但是‘祖母悖论’告诉我们,回到过去会破坏因果规律,分杈的时间线会展开另一段历史。事实上,当我们沉溺于意难平的时候,本就不甚长远的未来也在被无情地蹉跎着,难道不是另一种遗憾吗?”
孟夏耸了耸肩:“照你的说法,投缘也未免太过艰难,早了不行,晚了不行,难不成咱还得掐着表踩着点去和人相识吗?感情是很玄妙的,任何瞬间的心动都不容易,有时就像穿过重云的一缕阳光,落在你手心里了,那就抓住,哪怕下一秒暴雨倾盆了,或者阳光普照大地了,也不必觉得太遗憾,因为你心里清楚,在那个时刻,有那么一束光,是属于你的,很暖,很值。”
景秀闻言,促狭地朝孟夏眯了眯眼,笑道:“哟,这么豁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某某情感专栏主持人呢,也不知道积思成疾抑郁多年的是哪位口是心非的主儿?”
孟夏:“啧,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话间,方才景秀点的菜也都上齐了,景秀在她哥面前那是毫不客气,丢下一句:“自己吃,手慢无”,然后就在孟夏惊愕的眼神中,用实际行动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干饭人,干饭魂”,与一听美食在前就腿脚格外利索的李老一脉相承。
孟夏看着从面相到身材都可谓清秀的小姑娘,撸串宛如风卷残云,惊讶之余还有些怅然,因为自己连这小丫头的吃饭习惯什么时候发生这么大改变的都不清楚,实在不是个体贴人的哥。
他给盛了一小碗汤放到景秀面前:“慢点吃别噎着,没人跟你抢……怎么跟饿牢里放出来的似的?平时在学校吃不好吗?”
景秀端起汤,抿了一口发现不烫嘴,便豪气万丈地一口闷了,然后擦了擦嘴角,笑道:“嗐,没事,我都习惯了,在临床摸爬滚打久了根本没法淑女,哦对,我本来也不是……主要是患者突发状况可不会掐着点来,慢条斯理地吃多半是没法好好吃完的。”
孟夏皱眉道:“虽然我不算很了解,但大概也知道一些,你本硕博连读本来就比别人课业重,还要做基础科研,还得上临床,这是哪门子的培养计划?你给自己加这么多负担,不怕把身体拖垮吗?”
景秀叹了口气:“那你呢?没日没夜埋在实验室里的时候顾虑过这些吗?……我也不是非要给自己加负担,就是有点等不及,喏,你提前毕业了,而我的八年‘有期徒刑’才刚过一半,‘悬壶济世’的理想也遥遥无期,你的步伐好快,我觉得有点跟不上。”
孟夏伸手就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个栗子,没好气道:“咱们‘志不同道不合’,你管我步伐多快干什么?再说了,我又不会嫌弃有个拖后的小尾巴,原来我能罩着你,今后也一样,别把弦绷太紧,前车之鉴近在眼前呢。”
说到这儿景秀稍微正色了些:“我这两天和李老还有师兄线上开会讨论过了,你的康复方案基本确定,主要由我负责协调执行,介于你身份的特殊性,整个治疗过程对外严格保密,知情者有我,李老,范师兄,但他俩不知道你的真名,哦,还有你的那位神秘领导还是老师啥的,唉我也不清楚,也不能问,好像也是姓林来着……啧,天下姓林的怎么这么多。”
孟夏有点哭笑不得:“嗯,那是我们院长……不过我以后的空余时间不定,可能只能等我有空了才联系你,对这个治疗方案的执行会造成困难吗?”
景秀:“用药方案的话没什么影响,药你自己按照说明书吃就行,定期复查、酌情减量就行,但是心理疏导的话可能不太方便,因为这个得面对面进行,所以希望你尽量每周抽一到两个小时出来,这样行吧?”
“行吧,我尽量……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早还得赶高铁呢。”说罢,孟夏向服务员招手,“你好,这边结一下账。”
服务员小姐姐走过来,非常礼貌地微笑道:“先生、女士,您好,您这桌的账单已经结过了,是我们老板请客的,这是他给这位女士留的字条。”
孟夏没有偷看他人私信的癖好,所以接过字条、一眼没瞟就直接递给景秀。
上面的字迹都不用确认,肯定是林华的,和当年一模一样端端正正的“衡水体”,写的是:“其实人心未变,你仍是我遇到过的最美的风景,我们选择了不同的路,意料之中的结局,希望你安好——花儿。”
景秀盯着字条良久没有说话,直到孟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恍然回神。
方才还大言不惭着“无可厚非”的秀姐,视线有些模糊了。
那年,他说:“我就这么一颗真心,拿去收好,拒绝退货。”
那年,她说:“好了,抓住你了,并不想退货。”
在这段感情里,没有不可原谅的背叛,也没有针锋相对的矛盾,只是走着走着,就远了,志不同道不合了,彼此都微笑着说着愿安好的祝福,掩盖着心中最是难熬的意难平。
曾有人问:一眨眼,算不算少年?一辈子,算不算永远?
然而事实是:一转眼,彼此都不再少年,一辈子,也许不了一个永远。
景秀吸了吸鼻子,把眼眶里打转的水硬是憋了大半回去,牵着嘴角勉强笑了笑:“走吧,有人请客还不高兴?”
孟夏摇摇头没说什么,这个要强的女生向来不喜欢别人凑上来安慰,她喜欢关起门来自己给自己包扎疗伤,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倔脾气。
把景秀送回家后,孟夏也回了自己许久未“造访”的家。
自那次慰灵湖地下纪念馆的碰面,孟夏和余小青母子二人再没见过,只有寥寥几句留言通过巴掌大的手机屏互相传递寥寥数语的问候。
两人都很忙,心照不宣。
孟夏顺着楼梯走到二楼的书房,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他扫了一眼摆满书的架子,并不打算来个“睡前小故事”,他径直穿过书架间的间隔,来到书房最角落里的储物柜面前。
他从中翻翻找找,然后看到了那根承载着他所有执念的箫——取材自紫竹林海,安放着父辈理想的地方;镌刻以梨花海棠,舒展着少年情动的枝头。
这根箫经过了风干、火烤、上漆,能保存很多年不变色开裂。
他将箫在手指间摩梭着,微凉的触感让他感到心静,就像迎面拂过长林的晚风。
像多年前的很多个夜晚一样,他坐在卧室窗边的小台上,缓缓吐息吹奏,一条腿支着,另一条腿随意地跟着节奏轻晃。
窗外夜空璀璨,屋内箫声缭绕,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诺达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有点孤单,但又不至于冷清。
那个终归于星空的人,或许正透过数千光年的距离遥遥注视着他。
那个如云漂泊的少年,或许正在数千公里外的地方同享一片月明。
何夜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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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耽搁这么久(跪下求原谅.jpg)
我们在黑暗中并肩而行,走在各自的朝圣路上。---周国平。
“一眨眼,算不算少年?一辈子,算不算永远?”——余光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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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