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见春至 第40章 第 40 章

着急的是真着急，不在意的是真不在意。

没有人告诉温远阳，当他老婆觉得自家生计遭到了极大的威胁的时候，她是会把公司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包括她自己。

尤其在经历过一次快要倾家荡产的威胁之后，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再经历第二次。

所谓居安思危，说的就是梅至这种人了，只不过上次危机是别人带来的，这次危机，是温远阳带来的，而他本人浑然不知。

舒雨忍不住替梅至懊悔，“咱们四个人，毕业以后有三个都选择了不同的方向，要不就是回家里公司帮忙，只有你，跟脑筋不开窍一般，就要往这个行业里扎，现在后悔了吧，工资就那么一点点，但是有熬不完的夜，画不完的图，还有见不完的客户，早知道刚毕业那会你就直接进自家公司，现在用得着去求爷爷告奶奶吗？”

梅至扶额，人在安乐环境下总是任性妄为的，就像富贵人家的小孩，总比别人多一点试错的机会，年轻的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虽然不是富贵人家的小孩，但总归也不差，稍微任性一点，家里还是能给兜底的，所以本科毕业的时候，带着不想辜负自己大学四年所学知识的期冀，她义无反顾的一头扎进了设计这潭深水里，奋力扑腾。

扑腾来扑腾去，还是没学会游泳，只扒在岸边看人游来游去。

“我现在真有点后悔。”梅至真心实意的说，“眼睁睁的把自家公司交给别人手里，完了还拿不回来。”

“你老公不叫别人。”舒雨头也不抬的说。

梅至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目前局势不稳定，就是因为她对他的了解不稳定。

“这会我倒希望他是别人，这样他不教我我也没那么难受。”梅至苦恼。

舒雨轻笑一声，“你想想你老公那样性格的人，成为你生意上的合伙人，每天下班回家还要教你公司里的各项事情怎么做怎么处理，你受得了吗？”

舒雨上次被温远阳误接了一个电话，对面那冷淡的态度，她记到现在，难以想象梅至这样活泼泼的性格，到了他手里，能坚持几天。

梅至顺着舒雨的思路想象了一下她和温远阳在书房，一个愿打愿挨的画面……算了，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光是一份份报表她就看得头晕眼花，要是她脑子轴起来，没准能把温远阳气得跳脚，那这几个月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一点点稀薄的感情基础，仅此一遭，又要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梅至又叹气。

“别叹气了，去找你爷爷，去找魏尧和谢灵谚，他俩一毕业就进自家公司了，不比你老公差，你还怕偷不到师？”

“这倒是个好办法，改天我去拜师，希望这两个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上，拉我一把。”

梅至说完，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联合朋友搞垮老公的感觉，居然还有点刺激，不过谁让温远阳率先胳膊肘朝外拐的。

舒雨偶一抬头，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玻璃外面走过，她不禁感叹：“这人一天要抗多少台空调？”

梅至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下意识地往后一看，刚回头，就见一个高壮的男人正搬着一台空调内机，从马路边走过，后面还跟着几个工人，想必是装空调的。

“你认识？”梅至回头问。

“不认识，但我每回走这条路，十有**都能遇见他，每回他都单抗一架空调内机，生猛得很。”

“那估计是卖二手空调的，这说明人家生意好呗。”梅至嘀嘀咕咕。

“确实。”舒雨看着那道人影往前走得消失不见了，这才收回视线。

“好了，陪我去游泳吧，上周叫你没叫出来。”

梅至点头，一边拿包一边念叨：“我还真得学会游泳，不能再扑腾了。”

舒雨知道她在说什么，笑她已经疯魔了。

梅至确实有点疯魔，她一边急吼吼的找路子，一边又想着其实应该没什么事的，很像是庸人自扰。每当脑子里两个想法互相掐架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一会放松下来，一会又焦躁起来，连带着她睡眠质量都不好了。

某个浑浑噩噩的工作日，她一不小心说漏嘴，唬得小李大嚷一嗓子：“什么？你要创业？”

“创创创，创什么创，你小声点。”梅至拉她坐下来，得亏中午大家吃饭还没回来，不然又是一轮社死。

“你不是说你要创业？”小李一脸呆滞。

“我说我要是再有个事业两手抓就好了啊，谁要创业，老本都不够亏的。”

小李沉默，状在思考。

她一思考，梅至就害怕，于是“哎呀”一声敲她脑袋，直言梁思文过来再把她抓走就好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到了下午上班，梅至自己被抓走了，不过不是梁思文，是她老板。

梅至畏畏缩缩进办公室刚刚站定，他老板第一句话就是：“你要创业？”

梅至：“……”

您大中午的不去吃饭呆在办公室干什么呀？呆就呆呗，还偷听员工讲话，那么远的距离，耳朵那么好的吗？

梅至讪笑：“哪里的事，您别听小李瞎讲，我说的是，我要好好发展事业，她听岔了。”

“哦~”周敬樾婉转悠长的哦了声，眼里带笑意，他就故意那么问一问。

“老板您找我有事吗？”梅至不想被人开涮，她主动出击。

“有。”周敬樾点头，是这样的，“你师傅下周休年假，预计十天到十五天不等，这期间没人管你了。”

梅至抬眼看了下老板，什么叫没人管她。

“下月初凯盛有个项目，郑工不在，就先交给你做吧，做好了后续你全权负责，做不好你师傅回来接手。”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梅至突然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我全权负责？”梅至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她都能单独抗项目了？她勤勤恳恳在幕后画了三年图，终于能抗项目了？

周敬樾看着她，没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喜悦的表情，为了不让人太过于兴奋，他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了的比较好。

“我说的是，你能做就给你做，不能做，你师傅回来继续，你别太兴奋。”周敬樾淡淡提醒道。

梅至强盗心理又上来了，岂有此理，既然到她手里了，那她当然能做，哪里还会拱手送给别人。

她此刻很想呐喊，老板放心，我一定会不负重任，好好完成任务，可是在周敬樾面前，她不敢。

“好的，我会努力的。”梅至怂得很快，最终只是老老实实的应承下来。

“嗯，回去吧。”

梅至得了敕令往回走，刚到门口又被叫住。

“哦，对了，为了防止你真的没人管，这段时间，思文暂时代你师傅班，你有什么事可以找她。”

晴天霹雳，梅至听了这话简直是晴天霹雳，就知道一蜜枣后面还有一棒槌，她绝望的往后瞅了一眼，老板只是对她礼貌笑笑。

这是什么话，这到底是什么话？什么叫“防止你真的没人管”？她是猴子吗？这么害怕撒了手了她会上天窜地？她还需要管教？还需要梁思文来管教？

梅至喜怒交加的走出办公室，在走到座位的那条路上，她真害怕自己像猴子一样蹦起来，不知道是高兴的，还是悲伤的。

一直等到下班，她也没在公司见到梁思文的人，于是她胆子大了些，下班就走了，她不着急回家，她要去找温远阳，这么多天明示暗示的，这人总是装死，算算日子，今天好像是他去她家公司视察的日子，梅至提前踩点去捉他。

温远阳公司她一次也没去过，不过去年夏天谈婚论嫁的时候，他给她发过地址。

梅至将地址翻出来，发现离得还真挺远，在另一个区，心里算计了一下打车过去要花多少钱，梅至还是老实巴交的选择乘地铁过去。

夏日晚上，即使已经六七点了，天还是亮着的，迎着夕阳走，阳光还是刺眼。

梅至到达温远阳公司楼底下的时候，还不到七点钟，她不想贸贸然上去，于是发了微信问温远阳什么时候下班，发过去五分钟对面都没有回复，梅至以为他在忙，最后还是决定上去找他。

进了公司大楼，梅至身后有高跟鞋“笃笃笃”的声音响起，这个点大部分人都下班了，所以这声音在空旷大楼里格外明显，梅至听得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回头瞬间，印入眼帘的是一位个子高挑的女人，长发波浪，长至腰间，脸上化着淡妆，上身穿着薄西装，下身穿着鱼尾裙，裙摆随着走路姿势一下一下翻涌，远远一看，摇曳生姿。再往下，看到一双高跟鞋，细高跟将上面的一双小腿衬得修长细致，整体搭配夺目，活脱脱一个温柔知性的女性形象。

梅至只看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像这一类温柔知性的大姐姐样子，正跟她的形象背道而驰，她每回看见了有人这么打扮，都忍不住将视线投入过去好久，心底暗想人家肯定是女强人。

能在职场中将自己收拾得这么干净利落，这么漂亮有精神气的，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

梅至每次看到都挺惊叹的，相反她，每天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怎么舒服怎么来，毕业这么长日子了，她从来没有像模像样的打扮过，偶尔心血来潮拾掇点剪裁得体的职业装，总感觉自己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总之，她自我感觉她的气质跟温柔、知性这两词搭不上一点边。

梅至这样想着，等人走到她前面了，她目含欣赏的又看了一眼，反正在人后面，怎么看都不会被发现。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电梯面前，这个时间点人少，所以电梯口只有她们两个在等。

梅至心里一直在想温远阳没回信息的事，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想得入神了，在电梯到达走进去的时候忘记摁楼层了，等关了门平缓上去之后，旁边人问她：“你去哪层呀？”

梅至听着这声音才回过神，她下意识想按楼层的时候，惊讶发现旁边这位竟然跟她摁了同一层。

梅至讶然，这下忍不住光明正大的将视线投过去了。

旁边这位显然也发现了，她冲着梅至莞尔一笑说道：“这么巧？你也去17楼？”

梅至心里突然惴惴的，她回以一笑，顺便点点头。

见她点头了，蒋泠鸢更是惊讶：“啊，你不会是WELER的员工吧？”

梅至“啊”了一声，茫然迟钝的不知道说什么。

哪知她的迟钝被人当成了默认，当下蒋泠鸢就喜笑颜开的说：“那你们老板在公司吧？我去找他正好。”

“你是找温远阳？”梅至试探性的问。

蒋泠鸢对于员工敢这么直称老板名还是挺惊讶的，不过她没在意，现在年轻人，都是这样的。他们对大部分事物没什么长幼尊卑之分的，在他们眼里，大家都是平级，你发我一份工资我打一份工，上个班实在不必恭恭敬敬的。

蒋泠鸢以为梅至也是这样的人。

一看她是员工，蒋泠鸢很温柔的回答：“对啊，我找你们老板，他在公司的吧？”

梅至扭过头，声音平淡：“应该在吧。”

蒋泠鸢看着梅至浑身散发着青涩的气息，仿佛刚出大学校园，她就以为梅至是今年刚毕业的，于是大大方方的调笑道：“你一个小姑娘这么晚你们老板还留你加班呐？他给加班费不？应该给的吧？你们老板人还是不错的，待会我跟他说说，让他放你们早点下班，不带这么剥削人的。”

她声音娇俏带着自来熟，仿佛和温远阳是认识了好久的熟人，比梅至对温远阳还熟。莫名的，梅至一下就猜到她是谁了，没办法，这想猜不到也难啊。

她朝着打扮精致的女人看了一眼，没想到，只看过名字的人，今晚就这么好巧不巧的突然遇上了。

她要是今晚不来，是不是会好点？

两人同时出了电梯，蒋泠鸢跟她打招呼：“我先进去了啊。”

梅至点点头，她没进去，而是站在外边先环顾了四周。

她看了一圈总算知道蒋泠鸢为什么一下就猜她是温远阳公司的员工了，因为这一整层，只有他一个公司，那跟着一起上来的，不是员工还能是什么。

看来蒋泠鸢不是第一次来了，对这里熟悉得很。

梅至艰难吞吞口水，她看向WELER的大门，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温远阳的公司，虽然只是一个大门，但是可以窥见里面装修的富丽堂皇，很是豪华干练的风格。

她想了想还是没进去，等人聊完事再说吧，反正她也没事，而且今天就只是心血来潮过来，只是恰好运气不好，碰上了人来找他。

梅至在外面等了二十多分钟，里面零星有一两个人出来，梅至都不认识，想来是他的员工。没想到他公司里还真有员工在加班。

她手插在口袋里，静静的站在墙边等人。WELER里每有一两个人出来，经过的时候总对着她打量又打量，没办法，这儿就他们一家公司，此刻站在这的，不就是等他们公司的某个人吗？

人都是有八卦心理的，这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外面有个漂亮的小姑娘在等人，但不知道在等谁，于是一个两个的明知道跟自己无关，但都跑出来看，尤其还假借上厕所的名义，一边走一边明目张胆的瞟。

又是美女又等了那么久，任谁都很好奇，这是来找谁的？

梅至渐渐的也发觉了，她跟个猴似的，似乎被人围观了，怎么上厕所的越来越多，而且每一个走过都盯着她看，盯得梅至很是不适。

在一个真正是员工的人跑出来询问她是不是在等人的时候，梅至终于受不住了，她怕把事情闹大，打扰到里面的人，于是只得慌慌忙忙的说：“不……不是，我楼底下的，上来散散心，我……我下去了。”

说完她马上摁电梯，在她火急火燎的目光注视之下，电梯终于姗姗来了，她进去紧急摁了1楼，随后一路畅通无阻的下去了，下去的时候心还在砰砰跳。不知道为什么，她好怕在温远阳公司门口被人捉住，怕别人知道她是来找温远阳的，最怕还是和他们两个人在公司里撞上。

她今天确实不该来这。

下去了她也没走，这天不知怎么的，脑子里有根犟筋似的，非要在这等，非要看到温远阳和那个人才罢休。

于是她在大楼外继续站着，夏夜温度高，就算什么事都不做，光站着也觉得热，尤其还没有坐的地方，但是梅至跟老僧入定了一般，旁边行人嬉闹的声音，大家散步聊天的声音，通通都没有进入到她耳朵里面去，她只一双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整栋楼的门口，眼神识别每一个进去又出来的人。

整整到九点半了，那两个没一个出来的，梅至站得腿软，脑袋也昏昏的，她看看旁边一栋楼，上面有led展示灯来回闪烁，映照在她脸上，梅至想自己的表情肯定很滑稽。

人越来越少，梅至往上看，整栋楼好像就17楼灯还亮着，好像还有的忙呢。

她受不住了，转身头重脚轻的去便利店买了瓶水，接着站在门口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喝完知道自己该走了，她加班都不加这么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