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神色清淡不似欢喜,卫溪拧着眉,惊讶道:“莫非你一点不喜欢他?”
这话问住了许羡春,半晌只叹了口气:“我也说不上来……”
这些时日的浓情蜜意做不得假,说不动摇像是谎话,夜里噩梦惊醒被他揽在怀里轻拍背脊安抚时,觉着有个人陪在身边也不错。而今她离了穆家,陡然清醒过来,她起初不顾一切的接近,如今好似会拖累于他。
眼见她眼中的迟疑,卫溪不也玩笑了,正了神色:“我也不知如何劝你,但我看着二公子稳重周全,比穆家人好了太多,他若真心待你,你索性也别瞻前顾后,好好跟他过日子就是。人活在世,若处处看人脸色,不是让自己不痛快?”
许羡春抿唇不语,卫溪拉她起来:“人生苦短,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我还是第一次来你这里,快带我四处转转。”
许羡春自然应允。
前堂后院转悠一圈卫溪才说要走,许羡春不敢叫她一个人出门,亲自把人送上马车,确定稳妥无虞,才挥挥手告别。
转头进了门,谁知穆容景就在院子里摆弄假山前的盆景,赵嬷嬷站在远处小心瞧着他,几番欲言又止。
许羡春无奈地叹气:“花厅差个防风的帘子,二公子去帮我挂上吧。”
穆容景回头,整洁的衣袍不知道何时沾了泥,他倒是半点不介意,扔下手里的花盆便笑起来:“行啊,我这就去。”
看他走得远了,许羡春注意到赵嬷嬷盯着他的背影瞧,沉默须臾才缓缓开口:“嬷嬷对我们的关系很好奇吧?”
赵嬷嬷一愣,忙又垂首:“小姐误会了,老奴不是要打听你们的事……”
如今她自立门户,穆容景又不管不顾上门来,她再谨慎也避讳不了府中的人,倒不如坦诚布公说清楚。
“我嫁进穆家几年来,二公子对我多有照拂,近日因着穆容修要休我的事,走得近了些,他算是穆家对我最好的人了。”许羡春牵了牵唇角,眉眼低垂,“人呐,总是贪恋寒冬冷夜的温暖……”
一双带着薄茧粗糙温暖的手忽然伸过来,在她手背轻轻一拍。
许羡春怔了怔,抬眸迎上赵嬷嬷关切的目光。
“小姐这些年受委屈了。”嬷嬷红了眼,语气里满是怜惜,“我原以为夫人的不幸,已经足够遗憾,可小姐过得也不如意,夫人在天上看着您,一定心疼坏了!”
许羡春摇头:“我如今踏出这一步,母亲和嬷嬷都该替我高兴才是。”
赵嬷嬷牵着袖子擦了擦眼角,露出笑意:“是,小姐很勇敢。”
顿了顿,赵嬷嬷又道,“您放心,老婆子不是那愚昧的人,穆二公子也好,别人也罢,您如今是自由身,和谁在一起都行,只要小姐高兴。”
许羡春有些惊讶,比起那些用礼教规矩贬低女子的人,赵嬷嬷一把年纪还能如此开明。
许羡春沉闷的心情忽然豁然开朗,忍不住挽住嬷嬷胳膊,高兴笑起来:“嬷嬷说得对!”
可惜好心情只维持到午后,便被突然被不速之客打破。
穆容景晌午走了,许羡春用过饭带着如意整理行李,谁知周氏带着许寇春和几个奴仆堂而皇之冲了进来,赵嬷嬷拦都拦不住,急得面红耳赤。
许羡春倒是镇定,照着礼节送上茶水,温温和和开口:“不知有何要事,竟叫母亲和妹妹冒着凛凛寒风上门?”
周氏落了座,四处打量半晌才冷笑一声:“你如今是翅膀硬了,被穆家休弃这么大的事,竟也不和家里说,一个人躲到这里来!”
以往相见,周氏因着她是穆家大夫人多有顾虑,没有说过太难听的话,今日起她再没有令家里增添荣耀的本事,周氏终于露出丑恶的嘴脸。
许羡春尚未来得及回话,周氏又捻着衣袖,鄙夷地打量她一眼:“也不知你惹了多大的祸事,叫穆大公子厌弃了你,若不是晌午听人说起,还不知我们许家丢了这样大的脸。”
金陵城说大不小说小不小,流言蜚语往往转眼就能传遍整个金陵城,周氏晌午碰见几个小丫说悄悄话,询问了来龙去脉才知穆家竟然发生这么大的事。
许正则今日不在家,她心里这些日子存了好些怒气,略一思量,便带了许寇春来,谁知进了门,看见这崔夫人留下的宅子,愤怒之余又多了几分嫉妒。
这座宅子是崔夫人留下的,写的是自己的名字,周氏当年入府时就有所听闻,想尽了法子要许正则把地契拿来,谁知翻遍了家里都没找出来。
直到许羡春大了些,守宅子的婆子把一封地契交到她手里,周氏才看清地契上的名字竟改成了许羡春。
一个没娘的女孩最后占了崔氏留下的大半财物,而许正则这个共度几年的夫君却没捞到什么好处。
周氏那时候就惦记这个宅子,从外头经过几次,看着还算精致,谁知进门来,才知比想象中大了一倍有余。
许寇春羡慕又嫉妒,在一旁拈着酸附和:“姐姐你因何惹着姐夫了?好好的穆家夫人不做,一意孤行,当真不值得!”
许羡春听着这母女俩一唱一和,也不动怒。从与穆容修断绝关系那一刻起,她就料到会有一堆麻烦事等着自己。
周氏今日上门来到底存了什么心思,许羡春也心知肚明,只是静静听着她闹了一通才淡淡开口:“若非穆容修先行写下休书,我定然也是要与他和离的,他先对我不住,我又何必顾忌什么名声。我虽是许家人,想来父亲母亲如今也容不得我了,索性自个儿搬出来住,也不叫许家面上无光。”
周氏一听,这是要和许家断绝关系的意思,顿时心头一凛。谁不知道崔夫人给女儿留了那么多财物,许羡春要是自立门户了,她哪里还有机会下手。
当即便换了语气,端着长辈的姿态说道:“如今你既已被穆容修休弃,自然是要归家的,可你也知道咱们家这些年添丁添口的实在拥挤得很。我瞧着你母亲留下的这宅子不错,寻个吉日,我与你父亲带着弟弟妹妹搬过来,有父母兄弟在身边,也不至于叫你受了委屈。”
赵嬷嬷来伺候茶水,听见这番话当即便要出言维护许羡春,谁知小姐只是朝她淡淡一笑,从容挡在了前面。
她一身罗裙,身量纤纤,目光却是无比坚定,对着如狼似虎的周氏母女也毫不示弱,言辞掷地有声:“我想您这是打错算盘了,这宅子是我母亲的遗物,断不能让外人住进来。再则,我如今只身一人逍遥自在,并不觉得委屈,更不需要父母兄弟撑腰,外头那么风言风语我也不是没经历过,再多苦难我都受过来了,还怕别人说闲话不成!”
周氏气得倒仰,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咬牙恶声道:“什么外人?我这个当家嫡母是外人?生你养你的父亲是外人?和你血脉相连的弟弟妹妹是外人?你自幼长在许家,家族兴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当真以为你离了穆家,离了许家就能过清净日子了,痴心妄想!”
周氏恶语相向,许羡春并不恼,身旁赵嬷嬷看不过去正要反唇相讥,谁知正要开口,有人冒着冷风打了帘子进来,在寒霜里冷笑一声,不急不缓道:“我当许家书香门第,知礼明德,今日却不请自来变着法子欺负一个弱女子,品行可谓不端,当真惹人生笑……”
周氏满肚子的火在看到穆容景时戛然而止,一时闹不明白穆家抛弃了许羡春为何穆二公子还在这里。
她没敢忘了穆容景解元的身份,霎时偃旗息鼓,换上笑容恭敬道:“二公子言重了,不过是些家务事,我们母女闹了嫌隙,吵几句嘴罢了。”
旁边的许寇春在看到穆容景出现的那一刻,满心对许羡春的报复和嘲讽都化作了惊喜和羞涩,红着脸嗡声喊了声:“二公子……”
谁知穆容景连看也没看她,挺拔的身姿将许羡春挡得严严实实,冷漠的语气仿佛坠入了数九寒冬:“若是许家家务事,容景不敢插手,可许夫人变本加厉出言无礼中伤羡春,实在有损长辈颜面,我不得不管。”
周氏顿时心生狐疑,忍不住看了看他身后的许羡春,到底忌讳穆容景的身份没敢反驳,强行挤出了一点笑意:“二公子说哪儿的话,有口无心罢了,也是老爷子想念女儿,盼着羡春回家坐坐……我今日也算把话传到了,就不叨扰了。”
说罢伸着脖子看向许羡春:“羡春,得空回家瞧瞧,你父亲念你得紧呢。”
许羡春面色淡漠看着她,并不接话。
周氏悻悻然笑了笑,母女俩灰头土脸的告辞离去。
嘈杂的厅堂安静下来,屋里没了旁人,许羡春才抬了抬眼,无奈道:“这是我家的事,你出什么头呢?”
穆容景落了座,端过她没喝的茶水抿了口,皱眉道:“这是什么话?我还能袖手旁观让她们欺负你不成!”
许羡春没忍住心里话:“你没在我也不会怕。我这继母就这德行,我在她眼皮子底下长这么大,什么尖酸刻薄的话没听过,也就是市井泼妇的嘴脸,大不了赶她们出去就是了。你这会儿出现在这里,等她回过神来想明白,对你也不利,何必呢!”
穆容景听见这话就不乐意了,茶杯往案上重重一搁,也不管滚烫的茶水撒了手背,恶狠狠盯着她:“许羡春,你还想跟我撇清关系呢?我若不不是担心委屈了你,我恨不得昭告天下我喜欢你,什么礼教名声荣华富贵,我才不稀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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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