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吻落在唇畔,蜜橘酸甜的清香扑面而来,由涩回甘。
“你别乱来……”许羡春心口一紧,手臂抵在他面前,杏眸圆瞪试图威慑他。
穆容景恍若未闻,温热干燥的掌心忽然落在眼睛上,立刻陷入黑暗中。
舌尖撬开牙关,不由分说缠住她的唇舌。
炽热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很快蔓延到脖颈,连耳根也透红。
一弯新月缀在璀璨星河中,若隐若现,瞧不真切。
许羡春能睁眼时,房中的蜡烛不知何时灭了,只有廊下羊角灯伶仃摇曳,明昧的暗影里看不清穆容景的面容,但他带来的温度却在隆冬夜里一点点攀升。
后来,炽热的气息逐渐偏移,在她伸手欲推开他时,被轻易困住了手脚。
她只好偏过脑袋,看着羊角灯落在门上的影子。
寒风助长它的威势,那朦胧一点微光,拂过半合的窗牖,漾起缕缕细碎的波纹。
凛冽的风穿过竹林,穿过月洞门,裹挟着那伶俜一盏羊角灯,昏黄的光漫天暮色中难以为继。
直到夜色渐深,覆在灯上,悄无声息将这点微光吞噬。
许羡春紧紧咬唇,手指陷入如意云纹的锦被中,不至于发出别的声响。
直到穆容景支起手臂,探身来吻她。
贴在唇角的一霎,她蓦地推开他,身心都写着拒绝。
穆容景低低一笑,声色微哑:“怎么还嫌弃上了。”
许羡春面颊烫得厉害,支支吾吾:“你怎么能……”
他故作不解:“我怎么了?”
许羡春懒得理会他,把头埋进被褥里,以此掩盖自己狂乱的心跳。
身侧床榻一轻,脚步声响起,穆容景很快去而复返,重新捧过她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亲,沾着潮湿的凉意:“行了吗?”
许羡春尝出一点桂花的香:“你喝了我的桂花蜜糖。”
他轻哼了哼:“那是我买的,我自己还没喝过呢。”
许羡春抬眼:“你不说是同窗所赠?”
穆容景一顿,轻咬她的唇瓣,含糊说:“哪有那么多同窗,不过是想讨好嫂嫂的借口罢了……”
许羡春想起先前两次他送蜜糖时的场景,心尖莫名地颤了颤。
那时她哪里知晓他的心思,接了他的蜜糖也未曾觉得有何异常,如今想来的确是他另有所图找的借口。
锦被掀起,突如其来的凉意落在肌肤上,她赫然一惊,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就这短短走神的间隙被他趁虚而入,漫延在心口的涟漪顷刻被另一种情绪取代,再无暇顾及其他。
后来脑袋里就剩混沌一片,连指尖都难以动弹,失去意识前还不忘提醒他早点离开。
一夜酣睡。
醒来时日头已升过屋檐,日光透过薄薄一层白雾洒在墙边,一株红梅凌霜而开。
满屋狼藉在婢女进入前收拾妥当,许羡春坐在妆台前梳妆,如意扒着窗伸过脑袋嬉笑:“小姐您今儿气色真好!”
许羡春眼睫微垂,不自在的摸了摸耳垂:“上了胭脂的缘故……倒是你,不是叫你好好歇着,出来干什么?”
如意吐吐舌头,讪讪回了房。
穆申和吴氏不在,府里上下都自在得多。
许羡春怕在家撞上穆容景,索性去了方家看望卫溪。
卫溪怀孕四个月,这些日子养得好,隔着衣裳已经能看到突起的小腹。
许羡春上下打量她几眼,忍不住笑:“真不愧是做娘的人,瞧着你性子愈发温柔了。”
未出阁时卫溪跟着父兄骑马射猎,意气风发,英姿飒爽,如今有了孩子整个人都柔软下来。
卫溪挽住她的手,故作严肃:“那我还是该凶一些,免得方从敬欺负我!”
闲话一阵,卫溪问:“你近来有没有听闻卓玉成的事?”
许羡春顿了下:“有所耳闻。”
“听说他昨日跟三皇子一道回上京了,我公爹送出城的,说是那张脸还肿得没法看。”
有关卓玉成被打的事,已在金陵城传得沸沸扬扬,只是几日过去,还没找到行凶的人。
卓玉成道貌岸然,卫溪听闻只觉幸灾乐祸,她早听此人家中姬妾成群,来金陵一段时日都是在红袖坊拈花惹草,即便将来娶妻了,那李家小姐只怕也无一席之地。
对其中缘由一清二楚的许羡春抿了抿唇,转移话题,“三皇子什么时候来金陵了?”
卫溪抬头,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敬贤长公主吗?”
她摇头。
这位长公主的名号,她只在流音阁听杨思柔向谢襄问起时听过,别的一概不知。
卫溪一脸神秘,小声说:“长公主有个孩子,尚在人世。”
流于民间的传言,是敬贤长公主未婚有孕,孩子生下来便夭折。
皇室秘辛许羡春不了解,但听卫溪说起,不由得好奇:“所以三皇子来金陵是为了长公主的孩子?”
“昨儿我公爹回来随意提了句,像是三皇子身边的侍卫情急说漏嘴,说三皇子此行是要找回长公主流落在外的孩子。”
卫溪掰着手指算了算,“长公主生子是文德三十四年,今年应当二十岁了,该和……该和穆二公子一般年纪!”
许羡春问:“那找到了吗?”
卫溪说没有,“整整二十年过去,要找到一个婴孩多不容易。”
天家皇室的事于寻常百姓来说太过遥远,许羡春只得叹一句:“天意弄人,但愿长公主得偿所愿!”
她唯有担心卓玉成揪着挨打一事不放,迟早查到穆容景身上。好在如今他跟三皇子走了,官府查这么久没查出所以然来,这案子也能放一放。
卫溪只是一时兴起,也没多言此事,另外说起别的,“你如今在穆家可还好?穆容修和他小妾没来欺负你吧?”
想起穆容修酒后夜闯她屋子,那昭然若揭的心思,许羡春轻哂了下:“没有,他还顾忌着自己和穆家的名声,不敢对我怎么样。”
卫溪不满道:“那个素素倒是有几分本事,不声不响就有了身孕,如今知道你和穆容修没了关系,只怕是恨不得赶你走,好鸠占鹊巢,当上穆家大夫人吧!”
“这倒不会。”许羡春波澜不惊道,“穆家容许她进门是因为她有了穆容修的血脉,有朝一日若真扶正她做了正妻,穆家百年清誉也就毁于一旦了。”
卫溪托着下巴,肃声说:“防人之人不可无,我瞧着那素素不是省油的灯,万一她借着肚子里孩子来害你就不好说了……”
许羡春不愿也不屑和素素计较,知道她心里容不下自己,都是能避则避,从未找过她。
左右她在穆家也就眼下这段时日了,等成贤街宅子里东西置办妥当,便能远离是非。
看她风轻云淡的模样,卫溪愈发心疼:“你若是有孩子,哪里还用受这样的委屈……”
许羡春抬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虽然她最初找穆容景是想生个孩子,但她也清楚这样的想法不切实际。
但男女之事上穆容景比穆容修更体贴,尤其昨晚他稍显荒唐的取悦,让她生出几分从未有过的澎湃,忘乎所以地随之沉沦,仿佛身心都得到充盈。
她一面享受他的虔诚爱意,一面因他为自己折腰而心生罪恶,两厢纠缠,进退两难。
好在穆容景说过,他上元节过后就要进京赴考,到时金榜题名势必留在上京为官。
等他见到繁樱团锦、十丈软红,逐渐也就忘了她。
这一两个月,便就当成一场梦境,梦醒之后云消雾散,各奔东西。
*
一直陪卫溪到晌午,许羡春才告辞回家。
正往穆家走,眼见一个瘦削的男子,从巷子里拐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荷包细数银子,嘴里还骂骂咧咧:“怎么只有三十两银子……”
方家离穆家不过百步,行人不多,许羡春见他眼生,擦肩而过时刻意多看了一眼,正巧看到他手里的荷包样式。
水青的颜色,绣着白兰,绣工精致,配色略有些眼熟。
等人走远,许羡春才想起之前从素素给穆容修的罗帕也是绣着这样的白兰。
不过匆匆一眼,辨别不出什么,许羡春也没深想。
另一头,小翠从后门回了素素院子,见她板着脸坐在椅子里刺绣,小声说:“表公子走了。”
素素抬起头,脸色很是难看,“日后他再来,就把他赶走,我不想再看到他!”
小翠才伺候素素两个月,并不知她从前的事,但见她一面厌恶那位表哥一面又拿银子,很是不解。
“下次表公子再问您要银子,不如就报官吧,上次五十两,这次三十两,您有多少私房填补啊。”
素素目光闪了闪:“他毕竟是我舅舅舅母唯一的儿子,舅母抚养我长大,我不能恩将仇报……”
小翠说:“那您前前后后都折进去几百两银子了,大公子那边怎么解释?”
素素手中针一歪,扎进了指尖里,顿时沁出鲜血来。
小翠呀了声,忙拿帕子给她止血。
素素垂下眼,眸色沉沉:“等我成了穆家大夫人,有了管家的权利,就不必有此忧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