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晚的意外,许羡春怕又招来麻烦,便谨慎待在屋里没有出门。
整日深居简出,也算怡然自得,只是少不得对掳走自己的人颇多疑问。
她想了几日也没想出所以然来,索性作罢。
直到午后如意从厨房端点心来说起:“江南转运副使的准女婿,您可还记得?”
许羡春坐在窗前绷起绣布比对丝线,闻言头也不抬地问:“他怎么了?”
上次遇见卓玉成,听他满口下流之语,就知道此人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后来她还忍不住替转运副使家的小姐惋惜,与这样的人定了亲,日后指不定要受多少磋磨。
“我方才去厨房给您拿点心,听择菜的厨娘闲话,那个卓公子前晚在家门口被人打了,像是伤得不轻。”
许羡春低头穿针引线,选了个石青底色,略有些许好奇:“谁打的?”
“早就听说这位卓公子游手好闲惯了,凭着家族蒙荫在上京作威作福,院子里养了好几房侍妾。这回栽跟头,像是在风月场里得罪了什么人,棍棒拳脚往身上招呼,偏又没伤及要害。厨娘说,有人看见了卓玉成的伤势,鼻青脸肿,缠着纱布,辨不出人样来了。”
如意说着,险些乐出来,初一见面她便觉着他不是什么好人,这回挨打,定是言行孟浪得罪了硬茬。人家发起火要算账,可顾不得他是哪家的公子,哪家的女婿了。
只是卓玉成如此招摇过市,打他的人显然也知晓他的身份,有备而来,动手以后就销声匿迹,任凭官府也没查出什么线索。
不过哪怕追查不到凶手,知府看在卓家和李副使的面上,也不敢怠慢,总也要拖上一些时日。
许羡春只是纳闷,这对卓玉成动手的是何人,恨他恨到如此地步,就在家门口把人给揍了,也不怕后患无穷?
“他家里没来人?”卓玉成身后可有个当皇子妃的亲姐姐,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都闹到官府去了,迟早也会回去找人来给他做主。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纵是再有本事这里也是金陵而非上京,他太得意忘形了,最后若是查不到凶手,卓家不也只有作罢……”
许羡春深以为意,和如意随口谈论几句也没深究,低头继续做自己的绣活。
许正则多有应酬不常在家,回家几日也就同用过一顿饭,许羡春不喜欢和周氏母子几声打交道,都是在自己院子里用饭。
今儿许正则约摸是谈成了什么大买卖,兴致颇高,差人来叫她一同用膳。
临到天黑,许羡春掐着晚膳的时辰去前厅,路上看到一个小厮偷偷摸摸抱着一摞书往偏门走。
如意探着脖子,看清那是许明轩身边的人,啧啧道:“公子这是又把老爷买的书扔了吧?”
许家历代布衣,没有出过正经读书人,到许正则时念几年书,凭着爹娘种地卖粮的一点银钱做了小买卖,就此时来运转生意越做越大,攒下万贯家财。
许正则明白就算自己富可敌国,也不过是满身铜臭味的商人,被人瞧不起,所以从许明轩出生后,就盼着自己的儿子读书识字,将来考取功名平步青云,光耀门楣。
可惜许明轩天资不足,早年前年幼不得不应付许正则,还进了学堂,请了夫子教导,后来年岁渐长愈发不想读书,每每许正则带回来的书,不是被许明轩撕了就是偷偷摸摸扔了。
今儿个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许羡春亲眼见过几次许正则小厮扔书,已经见怪不怪了。
如意撇撇嘴,忍不住说:“咱家公子不是读书的料,老爷为何还要一执着于此。”
许羡春牵了牵唇:“想许家能世代留名吧。”
“那也得看咱们公子有没有这个本事,不是谁都能像穆二公子颖悟绝伦,天赋异禀。”
许羡春笑笑没说话。
正要抬脚往前走,许明轩忽然从转角过来,不期然迎上他阴恻恻的眼睛。
想是方才和如意说的话被他听见了。
“凭你们有多大底气来议论我的不是?”许明轩年纪虽小,身量倒是长得快,比许羡春高出半个头来。
只是那张尚有几分稚嫩的脸,此时盛着怒意和嘲讽,语气也犀利凶恶,“以为嫁进穆家就飞上枝头了?穆家除了几分家业,穆容修有什么本事,还不是一身白丁,仗着祖辈荣光才能有今日,到头来忤逆了家训跟外室生子。你这个穆家大夫人空有其表,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弃妇!”
许明轩发泄了怒气,直接拂袖而去。
如意气得脸通红,跺脚:“太过分了,您是长姐,他怎么能这么说您……”
许羡春面色平静:“犯不着和他置气。”
他不当她是姐姐,她也没把他当做弟弟,左右这个家她也不打算久留。
她拍拍如意的手臂安抚:“明早陪我去成贤街看看吧。”
如意一愣:“您要出门?万一又遇到危险怎么办?”
许羡春无奈一笑:“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何况青天白日,坏人也不敢在大街上乱来。”
成贤街有一座宅子,是崔夫人留给她的私产,前儿下雪压垮了柴房,需得修缮一番。
她如今和穆家没了关系,许家也最后糟心,日后总归还是要自立门户的。
虽然这世道女人立身实在艰难,少不得要遭受非议,但总好过负心违愿,一辈子深陷困局。
成贤街的宅子是崔夫人的陪嫁,当初要与许正则成亲时,外祖父特意买下的,说是留给她,以后再传外孙或者外孙女。
只是后来崔夫人并没有住上,宅子年久失修,隐隐有破败之势。
宅子里只有一对守门的老夫妇,柴房被积雪压垮,两人无能为力,只好找到许羡春。
好在除了柴房压垮了屋顶,其他都没什么大问题。
许羡春四处逛了逛,和老夫妇俩定好找工匠来修缮的时日,才和如意出了成贤街。
如意问:“上次老夫人给您的铺子房契是不是也有在这一带的?”
穆容修带素素回来,吴氏息事宁人,给了她房契地契,有几间铺子的确在附近。
成贤街远离闹市,商铺的生意算不得多好,但铺子在总是值钱的,许羡春收下房契,今日走到这里才发现离穆容景之前读书的书院很近。
因为要预备明年春闱,他如今甚少来书院,在这里遇上,也是许羡春没想到的。
他和几个同窗一起出来,拜别了夫子,往街面另一头离开。
他生得俊美,一袭月白衣袍愈发衬得身形朗朗,清贵矜雅。
如意抬袖掩着唇,小声说:“您有没有觉得二公子生得很好看,但眉眼和老爷老夫人又不太相像。”
穆申和吴氏年轻时都是佼佼者,穆容修承袭父母所长,也是气宇轩昂,仪表堂堂。
穆容景的确长得好看,但眉眼间并没有穆申和吴氏的影子,反倒是和祖父穆清河有几分相似。
说是相似,倒也不如说是身上都有文人雅士宁折不弯的气韵风骨。
许羡春未在这件事上深想,因为看到和一众同窗同行的穆容景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脸上。
原是清淡无波的凤眸生出微光,隔着人海倏地勾唇笑了下。
她未曾上前,只是颔首示意,倒是他身边的人看见她,抬手挥了挥。
另只手碰了碰了穆容景手臂:“哎,怀微你嫂嫂!”
不等他有所动作,叶旭先行上前,朝许羡春拱手一揖,一脸温煦:“原来是穆家嫂嫂,这是出来逛街?”
叶旭比许羡春还年长一两岁,因为和穆容景是同窗,便随着他叫嫂嫂。
叶家和穆家常有来往,许羡春自然也认得叶旭:“今儿天好,随处逛逛,叶公子这是才下学?”
叶旭说:“我如今都在家温书了,今日是和怀微来向老师请教问题的。”
许羡春笑起来:“叶公子如此勤勉,来日必当金榜题名!”
“借嫂嫂吉言!”得到夸赞,叶旭很是高兴,挤眉弄眼朝穆容景笑,“听见了吗,嫂嫂都说我能金榜题名,你还说我考不中!”
穆容景懒得理会他,只管上下将许羡春打量一番。
也就三日不见,他对她的思念已经快要满溢出来,想见一见她,又怕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好不容易忍下来的情绪,却在此时偶然一见翻涌不息,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他简直想伸手好好抱一抱她。
无视叶旭的聒噪,穆容景看着许羡春,放柔了声音:“马车停在前边,我送嫂嫂回去吧。”
许羡春想拒绝,看到他明亮的眸光又忍不住心软。
叶旭不满:“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穆容景哪里还理会他,径直去了马车前,伸手要扶许羡春上车,转头见如意跟上来,平静道:“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嫂嫂说。”
他顿了顿,添上一句:“事关那晚嫂嫂被掳的事。”
如意眼前一亮,想是二公子打探到了什么,要和小姐细说,也不打扰他们,拉着车夫一起退到三丈外。
这边过往的行人不多,许羡春也没多担忧,才进了马车坐定就被拥入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清冽的霜露气息扑了满怀,他在她颈窝蹭了蹭,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嫂嫂见了我,怎么半点反应没有?”
她轻轻推他一把,小声说:“松手,外面还有人呢。”
他不肯,抬手捧起她的脸,低头她唇上亲了亲,声音一瞬变得沙哑:“什么时候回来?你在许家,我连来见你的借口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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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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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