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槐之羽 第97章 第 97 章

“三福叔，一会儿菜该凉了，您快吃吧。”乔志齐一改以往怼人的口气，打开一次性筷子递给三福。

三福看了看屋里的这几个孩子，“你们都过来一块吃吧，我自己哪儿能吃的完。”

乔之梅摇摇头，“三福叔，您吃吧，我不饿。”

“三福叔，您吃吧，我俩还得回家一趟，帮忙收拾收拾。”乔志浩看了看躺着的人还没有醒来。

“小梅，你先看着小羽，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忙完就过来。”乔志浩嘱咐着。

“嗯。”乔之梅点点头，她头痛难忍，一颗心揪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贪睡的人，心中期盼，“姐，快点醒来吧。”

三福只喝了一碗白丸子汤，吃了几片牛肉，几口芹菜，两个藕片，一个馒头。如果放到平时，他一人就能就着小酒吃完这一托盘的菜。

可是今天，他怎么会有胃口呢？

越吃越不是滋味，填饱肚子的人把菜端到一边，喝了口杯子里发红的茶叶水。

“唉，村里的老大哥又少了一个。”他没有出声的在心里叹息着，怕一旁的孩子难过。

生老病死是最常见的，但他遇到的都是身边的人，大部分都找他治过病，这个小小的村子里，他送走了一个又一个。

如同昨日还冲他嘻笑的人，今日就再也见不到了。

见惯了这些生离死别，他的心应该练出来如钢铁般的坚硬了。

只是不曾想，他的心竟和平常人的一样柔软，一样悲伤，一样泪流满面，他悄悄的转出门去，倚在红砖墙上红了眼眶。

呼呼的北风吹来漫天的雪白，一夜间，树枝像是镶满了银色细碎的钻石，亮闪的银色，恍晕了仰头观望的人们。

东边的林子里，漫野的白毯，银色枝条在风中摇曳。

林中雪落簌簌，村庄被白色覆盖，天空下只余下一片片白色，单纯的白色.....

红色鲜艳的春联被男女老少，欢喜的贴在门上，树上，车上。

人们包饺子、炸丸子、煮红肉.....

妇女们在厨房里忙的手脚不停，扫屋子扫院子的男人们忙的尘土飞扬，热火朝天。

晚上，家家户户各自围坐在一起，等院中噼里啪啦的长鞭炮响完，吃饺子，看春晚，说说笑笑，处处一片欢声笑语。

一间院子门口什么都没有贴，院子里的几个门也空荡的，没有鞭炮，没有水饺，只有黑漆漆的房间，只有呆坐在西屋床角的瘦弱的人。

乔之羽听着别人家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听着邻居家传来的欢声笑语，她裹紧被子，低沉着头，紧紧地抱住自己，泪滑进棉被里，润湿了一片。

夜渐深，她蜷缩在被子里，窄窄的棉被翘起一个边，露出一截黑色毛衣的瘦削后背，一阵阵低沉的抽泣声被掩在这热闹的年三十的夜里.......

白色花朵迎着暖风盛开在春日里，不知这是谁家门口的杏花开的这样纯净，这般美丽。

火车里热热闹闹，一片欢声笑语。

乔之羽靠在窗边一直看着飞逝而过的风景，绿的发黑的麦田，黄亮亮的油菜花，参差不齐的村落。

一条泛着波光的溪河，远处凸耸的大山......

一路景色尽不相同，骨瘦如柴的乔之羽身穿浅蓝色毛呢褂子，眯上疲累的眼，一串泪珠潸然落下。

看着眼前陌生的大楼，低头看着手里王洋发来的工作地址，她转身走开了。

南方的阳光很暖，光强烈的让她睁不开眼。

她走到前面不远处的公车站牌，仔细地寻找着脑海中不断闪现的站点名。

可是那么多辆公交车，竟然没有一辆车的路线是她熟悉的，才离开半年，她就找不到曾经熟悉的地方了。

乔之羽茫然的看着陌生的被围起来的空地，摇头苦笑。

虽然王洋在短信中已经告诉了她，曾经的小吃店已经拆了，他们俩的小窝也一并被拆除了，短信中还说：“小羽，你什么时候回来，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好！”乔之羽看着短信愣愣好久，她一个字一个字的默读着，“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什么时候回来......”一遍又一遍，那时的她笑的比哭还难看。

“什么时候回去？”她干枯的右手抚摸着那只棱角分明的左手，“她还能回得去吗？”

无论怎样，她都想着要回去一趟，因为那里有她牵挂的人，哪怕只看一眼，只一眼就好。

大吊车忙碌地上上下下，周围是被广告围成的墙，一棵梧桐树都没有，以前这里明明有一排排的门市房，那里明明有一座座的居民房的，现在哪怕连一棵熟悉的树都找不到了。

为什么？乔之羽拖着虚弱的身躯，骨节一阵阵疼的她出了一身的虚汗。

她倔强的忍着，一步一步走向她曾闭着眼都能找到的学校，一样的围墙。

那棵熟悉的大树，曾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也早已没了踪迹。

她心里一直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一点念想都不留给她？哪怕一棵树，哪怕一扇门。”

她手扶着颤抖的心，再不敢多停留一秒，拦住一辆出租车逃了上去。

一座高大的酒楼，玻璃窗，玻璃门，玻璃墙，似乎这里的一切都是透明的，透过窗能看到大厅里着西装的一道道身影。

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挺拔的身姿，宽阔的肩膀，一身西装衬的他更加的阳光帅气，比以前多了几分干练，多了几分成熟的气质。

躲在门口的乔之羽久违的笑脸像一朵涟漪，一下漾到柔软的心底。

他的前方走来一身职业装的女性，长长的黑发，纤瘦的西装，开叉的黑裙，一双白皙的腿，一双明亮的黑色高跟鞋，她望着眼前的男人，笑靥如花，伸手就要挎住他的胳膊。

男人不露痕迹的闪躲，面上仍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那女人扑空的手，自然的垂下，望着他笑的更加灿烂。

“滦小姐不忙吗？”王洋微笑着问。

“刚忙完，过来看看你！”漂亮的女人，瓜子脸蛋，化着淡妆，唇色油亮，一身名牌西装衬着她姣好的身材，自信满满，举止大方。

看面前的人不再搭话，“走了。”她笑着朝他摆摆手，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里。

王洋脸色尽是不耐烦，掏出裤兜里新换的触屏浅蓝色手机，没有短信，细长的手指揉了揉浅蓝色手机壳的那一小朵绿叶粉红的荷花，打了一行字，发送。

他每天都会给手机屏上显示老婆的号码发送几条短信。

只不过时间不固定，他一有时间休息就会发一条，有时候实在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的时候，就只能熬到晚上睡觉前，抬着酸痛的手指，编辑一行字，发送，然后拖着疲累的身躯躺在上下铺的床上，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这半年他就是这样生活过来的，工作，发短信，睡觉，每天忙忙碌碌，除了想她之外的时间，过的倒也充实。

他的工作是酒店服务员，因表现突出，刚刚提升为前厅小组长，潜力股的小伙子被经理的女儿滦静一眼看中，从她实习的第一天就对他一见钟情了。

酒店门口躲起来的乔之羽，慌张的跑到拐角的一个便利店里，翻开手机上的信息，“小羽，回来吧，我给你定票。”

乔之羽咬紧牙关，嘴唇颤抖，泪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买票，是该买票了！”她想，这次她真的能放心的离开了。

向北行驶的火车冲进黑漆漆的夜里，神色木然的乔之羽拿出手机，她想了半天，输入一行字删掉，想了又想，终于敲下一行字，“先不用了，我这边还有点事，处理完了，就会去了。”

泪打湿了浅色的外套，她笑着抹了一把泪，她终于可以了无牵挂的离开了。

“王洋，忘了我吧，那个女孩很好，相信她一定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乔之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自己。

大家都有了好的归宿，多圆满，多好的结局啊。

“王洋，我爱你，今生无缘相伴，无法相携到老，愿来生我们还能相见，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父慈母爱，兄弟姐妹和和睦睦。愿我们来生身体健康，平安幸福！”她心里有好多话要对他说。

但是，她无法接受面对面的告诉他，这个自己根本就不想告诉他的残酷的事实，她生病了，很严重的病，治不好了。

她不想让他看到，她被病痛折磨的痛苦不堪的样子。

她怕他难过，怕他伤心，所以她选择逃离、隐瞒，就让自己慢慢的死去，慢慢的与这世上的一切告别，直到她化为灰烬。

她无法想象从小失去双亲的王洋，刚长大成人又失去了与他相依为命的奶奶，现在他又要永远的失去她了，可怜的王洋一生下来，身边的亲人就相继离开，这对于一个孩子是多么沉重的打击，这对于一个少年是多么的残酷，这对于一个青年又是怎样的磨难。

她怎么忍心，又怎么舍得告诉他。

她终是选择离开，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

柳枝新绿，草芽鲜嫩，路边黄色的花朵迎风盛开。

剪了一头齐发的人，脸型枯瘦，却显得比以前精神了些。

她身旁的人头发更是简短，脸色却很红润，两人手拉着手从理发店出来，一辆电动车载着两个女人驶入一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