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退后,将屋门轻轻掩上,薛行简正要回头,便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叱。
——是寒碧。
心里暗道不好,行简立刻转身,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婉婉刚躺下,你不要吵着她。”
寒碧要被他气死了,然而再开口时声音却自然地低了八度:“薛中书!殿下信你敬你,你怎么能吃里扒外呢!”
一边一身小厮打扮的萧启立刻不乐意了,先前被抓包的心虚也荡然无存:“怎么就吃里扒外了?难道我与阿姐不是一体的吗?”
而随后他便在寒碧意有所指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为了转移尴尬,他不由又瞪向一边冷眼看着他被寒碧斥责的人,“老师,你才真是好手段,将我姐弟二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真是知弟莫若姐,
行简看他一眼,先把几人带到离正屋更远的地方,方缓缓道:“臣这一身,除报国之躯、忠君之心外,都是属于殿下的,若说玩弄,也该是殿下玩弄臣于股掌之中——”
接着,他又转向寒碧:“陛下早晚要知道,我不想她再背负任何负面的流言,一开始,本便是我先动心的……”
前面还好,听到后面,萧启登时横眉冷对:“你竟然勾引我阿姐!”
行简直接忽略他,寒碧更是直接越过他道:“那您也不该瞒着殿下,竟然不事先与殿下商议,便将陛下带到这儿来。”
“这几日,我根本见不到她……”他苦笑,“而且,若我提前告知她,陛下怀疑她是与我在做戏怎么办?”
寒碧一窒,突然便明白过来……他是故意这时候带陛下来,让他听到那些话……又让陛下被她抓住,从而加深一切的可信度……绝不是什么事先筹谋的表演……
但是……
眼见她眉头仍未展开,行简立刻会意,他宽慰一笑:“晚上,我会跟她讲明——”
“您晚上还来?”寒碧眉头却皱得更深,“您不怕郑家……”话尾一顿,她似随即便意识到,此时的郑家,便是咬定他与殿下勾结又如何,现在谁不想与殿下“早有勾结”……
萧启:“衙署的事儿,你一天就能压下去?”
行简回头看他,理所当然道:“不能。”
“那你——”
“但陛下总不能不让臣回家吧。”
“谁不让你回家了……”萧启表情扭曲得古怪,“那你回你自己府……这是朕姐姐的家……”
说到这里,他似又想起什么似的,立刻又变了一张脸道:“朕记得老师是有家室的……却还来祸害朕的阿姐……”
薛行简被他气笑了,“臣的‘家室’还是陛下指的不是吗?”
“你——那你也不能为了这就去报复朕的姐姐啊,有什么你冲我来啊——”
“陛下,臣是为殿下才拒婚的。”他冷静地打断他,眼底的认真与坚定感染到所有人,萧启也不由跟着他冷静下来,他又在下意识地躲避责任了……明明从阿姐的话里也能推断出来,他们早便已两心相悦……郑家逼婚,如果他不是顾念阿姐,必然早已抽身……
他果然不会驭人……难怪身边笼络的也都是些能写出“牝鸡司晨”的蠢蛋……
似是察觉到他的低落,行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对寒碧道:“我晚些来负荆请罪。”
他声音诚恳,态度明确,寒碧还念着他能让明玉听话喝药的功德,虽还有些许微词,却还是点头道:“婢子晓得了,中书去吧。”
薛行简点点头,随后一拉还有些怔愣的皇帝,转身离去。
马车踽踽而行,滚动的车轮压过偶有坑洼的青石板路,些微的起伏正落在马车内的每个人心上。
薛行简并不急着开口,皇帝的第一反应仍然是维护明玉,有了这一点,后面的便都不再是大问题了。
毕竟,最能给你致命一击的,永远都是你的亲人。
他心里清楚,这也是明玉最大的心结。
车轮转动的速度渐渐放缓,马蹄的嗒嗒声也愈渐轻缓起来,前方便是宫门了。
薛行简起身,掀起车帘,踏上车板。忽然,萧启在后面叫住他——
“老师——”
他的声音很低,但行简立刻便听到了,他扶着帘子的手一顿,便听萧启接着道:“我六岁的时候,阿姐便是一个人了……她一个人了很多年,你不能、不能欺负她……”
行简回过头,皇帝正半低着头坐在那里,脸上满是别扭的表情,紧蹙的眉头不知是在为笨拙的措辞发愁还是某种别样的情绪而难为情。
他不由颔首,唇边自然便带了三分笑意,“好,我不欺负她。”
昏暗的车帐内,二人一坐一站,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仿佛一场最真实的交托。
薛行简正对上皇帝从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抬起来的双眼,一字一顿道:“这一生,我都不会负她。”
【全剧终】
那是不可能的……(请原谅我想在正文里皮一下)
夜幕已然降临,婆娑的树影悄悄映在檐下,在台阶上折成曲折的形状。
窗外的虫鸣起起伏伏,远远近近地响成一片,夏天的气息已愈发浓烈了。
而窗内,红烛昏罗帐,明玉独自坐在案后。
案前一壶清酒,一管玉箫,她向后倚在梨花木圈椅里,手里握着一卷旧书,落在书上的视线却有几分漫不经心。
烛火的影子正落在案后不远处,斜斜的拉成一个个长条,在地面上铺成整齐的形状。
俄尔,一片白色的衣角拂落,上面暗纹的修竹重叠,仿佛被夜风拂动,纤细的叶纹交叠掩映,好似整片竹林在婆娑作响。
明玉的视线依然落在书上,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在案前站定,她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
与中午同样的衣着,却改为更朴素也更温和的发带束发,明玉眯了眯眼,“中书今日,还真是绞尽脑汁啊。”
他在案后对着她笑,“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我总想着要夫人记住我最好看的时候。”
明玉抿唇假笑,将收起的书卷霍地放下,“看来是启儿放你一马,没有真砍了你了。”
他笑,绕过书案走到她身边,“他中午在大殿拉着我的衣袖哭,还问我要去哪儿,我便觉得,大概这就是最恰当的时候。”
“趁他心理最脆弱的时候,再加码一把,你也不怕把我弟弟逼得崩溃。”
“可这一刻,也是他最相信你的时候。”他俯身下来,与她平视。
明玉在椅子里歪着头看他,“我现在觉得,或许中书是真的,将我姐弟二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他挨着椅子的扶手坐下,“如果你会有这种感觉,那一定是因为我的心就握在你掌中。”
说着,白色的衣袖滑落,他握住她纤白的手。
视线相触,她瞬间便明白他未说出口的那些话,因为我的心在你身上,我所求也只是为你,我的命运与你相连,早已不可分割……
明玉反握住他的掌心,心里却仍多多少少对他的先斩后奏有些许意难平,她拉着他的手,靠在他怀里,“他都说什么?”
烛影深深,他笑着揽住她的肩膀,空气渐渐安静下来,“他要我不能欺负你。”
明玉扁嘴,“就这?”
行简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不由低下头去看她的表情,“……你是觉得陛下说得太轻了?”
她放开他,拉着他的手让他站在她面前,直接坐在案上,“父皇当年直接让礼部给陈渭发了个册子,那册子我也看过,感觉和启儿那伙人写的那本女德也快有的一比了。”
行简挑眉,“不如你将那册子也传给我?”
明玉咳了两声,“那册子当年都当笑话来看的——我是说,他也太敷衍了!”
行简笑,手指抚过她的脸,知道这气不是冲着萧启,而是冲着他来的。“或者,婉婉有什么想我做的事吗?”
这次换明玉挑眉了,她一双如桃李般明艳的眼睛,闪动着狡黠的光,更让人沉迷,“我前不久刚得了张谱子,不如你吹给我听。”
行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管通体碧润的玉箫正静静卧在同色的酒壶旁。
“咳——”他作势掩面咳了两声,便毫无犹豫地拾起玉箫,“你想听什么?”
明玉拿过一边的乐谱,“《凤求凰》,新编的。”
行简接过,乐曲本身并没有太大的难度,只是在几个转折的地方对气息的要求格外严苛,否则便失却半数风雅。
他没有起身,直接就在书案上,她面前,缓缓吹奏起来。
萧声清润,宛如穿梭在竹林间的清风,明月在海面洒下的清辉,而缱绻的缠绵便化在这清风中,溶在这清辉里。
明玉的表情也渐渐柔和下来,心底的那点不快也终于渐渐随萧音淡去。
凤求凰,司马相如为求娶卓文君所奏,虽不免工巧,却必有真情,才能打动文君……
萧声由高转低,如泣如诉,清越婉转,仿佛直接在人心里奏响。
渐渐地,萧声渐歇,一曲终了,行简将洞箫放下,微抿了下唇角,正要开口,眼前忽地一暗——
明玉骤然起身,毅然吻住他。
动作利落得仿若刀剑出鞘的侠客,唇舌柔软,似含着无限柔情,柔情似水,这一切却都不是梦。
行简立刻扶住她,急促的呼吸点燃了血液里的**,很快,他将她再次压回椅上,将她整个的围住,唇上的力道却格外柔和,彷如柳条垂落水波,他在一点一点抚慰她心里漂浮的不安全感。
灼热的呼吸很快便交缠在一起,明玉一手搭在他脖子上,另一只手却已无比灵活地抽开了他的衣带。
衣襟敞落,他骤然放开她。
凝视的双眼,早已只剩彼此。短暂的对视后,彷如灯烛突然爆出火花,他猝然俯身,一把将她从椅中捞起,却是转身一递,将她放在案上。
宽厚的手掌抚过她柔滑的脸颊,他凝视着她的双眼,缓缓抬手,抽掉她固发的玉簪。
青丝骤然飘落,柔顺的发尾滑过的他的掌心,带起轻微的麻痒,就好像直接落在他心上。
他对她笑了笑,而就在这笑的一刹,他直接俯身,再次吻住她,而抽掉她玉簪的那只手,则瞬间滑入她的衣襟。
明玉下意识想要叫他,却正被他趁虚而入。
“唔……”
“婉婉……”他贴着她的耳边叫她的名字。
烛影摇红,**正长。
所以当夜过子时,却莫名被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熊孩子吵醒时,薛行简的忍耐几乎瞬间便达到了极限。
而且那个跪在帐外的熊孩子还在说:“殿下近日不快,奴心中挂念,特来伺候,愿宽玉体。”
愿宽玉体?第一次在公主府留宿的薛中书,瞬间便清醒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夜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