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刚才那名给小芫送伞的女子正在向青泽回禀:“大人,已经把伞送过去了。”
青泽坐在位置上慢悠悠地饮酒,银白色的长睫微敛着,什么神情也无,在女子说完这话后,他就察觉到小芫的气息逐渐远去,他喝酒的举动微停。
过了会儿,青泽似有若无地扬了下唇,他放下手,酒杯握在手里,细长的指节慵懒地把玩着,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托着脸,他这副模样令人生畏,厢房内的姑娘们一时间无人敢靠近。
有位胆子较大的姑娘迈着轻盈的脚步上前,她将柔软的身段轻轻倚在青泽跟前,从轻薄的衣袖里抬起纤纤玉手环住青泽的手臂,她娇嗔道:“大人来了这么多天了,只是饮酒听曲,难道不嫌闷吗,今晚让玉竹留下来陪您好不好?”
说罢,见青泽没有说话,玉竹大着胆子拉开了裙子的系带,系带一解开,裙身就变得松散了,她妩媚地褪下纱裙,露出白净的肩颈,她软绵绵地趴在青泽身前,吐气如兰:“大人……”
玉竹俯身贴近他,手抬起来要去解他的衣襟。
她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衣袍,手腕就被一把折扇挡住了,女子顿时感到手腕的骨头像被震碎了似的,疼得她脸色都白了,她赶忙握着自己的手腕,从青泽身旁弹开。
青泽优雅的手持折扇,笑吟吟地看着她:“我让你脱衣服了么。”
玉竹对上他的笑容,心里瞬间打了个寒颤,她慌慌张张地垂下脑袋,跪倒在他面前:“大、大人……玉竹错了……”
见状,厢房内的其他姑娘们都惶恐地缩成一团。
青泽缓慢地敛起笑:“出去。”
玉竹一顿。
青泽淡淡地睨了眼跪趴在地上的女子,妖媚的紫眸在厢房的光线下显得深邃漠然。
“听不懂?”
玉竹突地打起寒颤,哪里还敢停留,她慌慌张张地退出了厢房。
室内安静下来,青泽忽然间失去了寻欢作乐的兴致,他挪开视线,起身离开了厢房。
剩余的姑娘们停留在原地,大家面面相觑着,都不敢吭声。
群芳阁的老板听闻了刚才的事,她刚想上来查看究竟,就看到青泽离开了厢房,她赶紧迎上去:“大人,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刚才那位姑娘您不太满意,要不这样好了,我让其他姑娘也一并过来,大人挑个喜欢……”
她话音未落,就对上青泽幽深莫测的紫眸,老板的声音骤然卡在喉咙里,后背顿时冒出冷汗。
青泽:“不必了。”
青泽走出厢房时,一双狐狸眼情绪寡淡,他披着曳地的紫色长衫,缓慢地走下楼,路过的每个妖怪看见他,都恭敬地俯首弯腰,把路让开了。
青泽拿着折扇慢悠悠地抵着唇,若有所思地敛下长睫,看来是他在人类的世界呆的时间久了,沾染了那里的凡尘俗气,否则一只微不足道的小狐狸而已,什么时候让他这么在意了。
他原本以为是自己这些日子接触的女子变少了,才会对一只小狐狸产生不该有的情绪变化,才会因为她当着他的面护着另外一名男性而感到不悦。
可现在看来,是因为情劫一事,连他的情绪也会发生改变么。
青泽往外走,轮廓妖娆的眼眸色泽幽深,或者他应该趁心情彻底发生变化前先把她杀了,反正当初应下情劫一事只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乐子。
这个念头刚闪过,青泽的脚步就缓缓停住了。
外面仍在下着雨,密集的雨水将世界都笼罩在朦胧灰暗里,一道单薄瘦弱的白色身影冲破了雨幕,往这边跑了过来。
小芫刚才发现有些花被雨水打蔫了,这才赶紧跑回刚才那片花海重新摘了几束鲜花,摘完花后,她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她匆忙跑回群芳阁,远远的,就看见一道紫色的身影站在门口,小芫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青泽站在门口,身后是群芳阁辉煌璀璨的景象,可这丝毫掩盖不了他身上的光芒,他的身形濯濯如春月柳,身上的华丽长衫曳地,如世间难寻的谪仙般,银白的狐尾在这片环境里清濯出尘。
小芫短暂地愣了半秒,心里突然有些紧张和忐忑,她握紧了手里的花束,往他那边走了过去。
她走到离青泽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因为怀着歉疚难安的心情,她低着脑袋,不敢看他。
青泽停在原地,他看着面前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湿的少女,过了几秒才启唇:“你来做什么?”
青泽的嗓音有些淡漠,小芫心头一紧,她张口道:“我我是来向您赔礼道歉的……对不起……”
小芫把手里的鲜花举起来,“我想向您赔罪,听说您喜欢漂亮的东西,这是送给您的……”
“您看……”她局促地把手里的伞放下,从口袋里拿了张符纸,她轻轻放在这些鲜花上,嘴里念着咒语,她手中的这簇鲜花顷刻间绽放了明艳绮丽的光芒,原本缤纷瑰丽的花儿被光芒渲染,变得更加明媚漂亮,星星点点的光芒像萤火虫似的点缀着这些鲜花,景象绚烂,美不胜收。
青泽看着她手里这束被光芒萦绕的鲜花,随即抬眸看向捧着花束的女孩,小芫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狼狈,她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湿了,原本雪白的长发像匹打湿的绒布般湿乎乎地黏在颊侧,脸颊和双手都沾染了尘土,一副脏兮兮的模样。
青泽对上她那双圆润的眼睛,她的眼眸乌黑清澈,蕴含着紧张和歉意,还有一丝期冀。
小芫捧着这束发光的鲜花,见青泽一直无动于衷,连话都没说半句,她尴尬地立在原地,眼睛闪过几分忐忑。
小芫想到他不想见她,她默默地捏紧手,头顶的耳朵也随之耷拉下来,符纸的咒语很快就消逝了,她手里的花束逐渐黯淡下来,小芫看着光芒消失后变得平凡普通的花,眼皮默默地垂下来。
就在这时,她手里的花束就被人接了过去。
小芫一愣,下意识地抬起了视线。
鲜花到了青泽的手中,刚才消失的光芒又重新盛放,花瓣的色泽明艳华丽,像被人用浓墨重彩重新渲染,比起刚才的更加耀眼夺目,小芫蓦地顿住目光。
青泽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转身。
“随我进来。”
小芫愣了愣,回神后赶紧跟了上去。
群芳阁的老板见青泽又折返回来,她心头一喜,赶紧恭迎上去:“青泽大人,您这……”她话音未落,就注意到跟在青泽身后的小芫,她到嘴边的话霎时顿住。
青泽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老板的后背瞬间冒出冷汗,心脏仿佛承受了极重的威压,喉咙像被人扼住似的发不出声音,完了,她刚刚跟小芫说的那番话是不是被听见了……
她不知道这只小野狐真的认识青泽呀!老板心头布满恐惧,就在这时,她听见青泽说:“让人备桶热水送上来。”
老板腿脚发软,赶紧连声应道:“……是……是……”
青泽带着小芫去了顶层的厢房,老板很快就让人把热水送进了房间里,一并送来的还有干净整洁的衣物,小芫稀里糊涂的就被带进了沐浴间,青泽对她道:“把自己的身子洗干净了。”
沐浴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小芫呆呆地摸了摸脑袋,看着面前这桶洒满花瓣的热水,她犹豫了片刻,才解开了身上的衣物,她将身子没入水中,很快就感受到温暖的水流覆盖着自己的身躯,伴随而来的还有阵阵馥郁的花香。
小芫不敢洗太久,将自己身上的脏污冲洗干净后,就从桶里出来,她拿起架子上的衣物,研究了好一阵才套在身上。
她出去的时候,厢房内灯火晦涩,青泽坐在软榻上闭目休憩,狐尾懒洋洋地搭在身后,姿态高贵又优雅。
小芫踌躇地停在原地,然后就看到青泽掀起了眼皮,她身躯一僵,随后才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她余光瞥见自己刚才送给他的那束鲜花用花瓶装起来了,就放在软榻的炕桌上。
她僵着背脊走到离青泽两三米远的位置停下,像负荆请罪似的,她低下脑袋。
厢房安静了片刻。
青泽看着眼前谨小慎微的女孩,过了会儿,他缓慢开口:“小芫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小芫不知道青泽怎么突然问这个,她抬眼看了下厢房内奢华靡丽的环境,点了点头……
青泽慵懒地托着下巴,他挑起眼尾看她:“小芫既然要道歉赔罪,那便拿出点诚意来吧。”
诚意?小芫的眼神流露出些许茫然。
青泽的指尖不紧不慢地叩着桌面,好心提点道:“在这儿的姑娘都会弹琴,唱曲,跳舞……”他停顿了一下,唇线微勾,“如若都不擅长,侍寝也可。”
听到‘侍寝’两个字,小芫的脸‘噌’一下就红了起来,这才明白青泽话里的意思,她稍稍捏紧了手掌,忽然想起墨颜跟她说青泽这几天都宿在这里……
小芫心头微哽,忽而漾开丝丝酸涩的滋味,她茫然地顿在原地,不知道这种情绪因何而生。
青泽见她停在原地不动,他拿起一旁的酒杯,唇边漾开一丝轻慢的笑:“不愿意的话就走吧。”
小芫捏紧手,有种预感如果自己从这扇门走出去的话,今后就再难寻求他的原谅了,她不想因此得罪青泽,不仅仅因为他是妖界的王,最重要的,是他屡次帮助自己,救她的命。
青泽待她的恩情,都足以让她用命来偿还了,更何况是区区一具身体。
小芫下定决心,她迈开步子走向青泽,边抬起手解开腰间的系带。
见她往自己这边走来,青泽意外地挑起了眉。
小芫浑身不可抑制的轻颤着,她颤抖地扯开了系带,衣裳就变得松散,肩颈露在空气中,她似乎感到寒冷,微不可觉地哆嗦了一下。
青泽像看好戏似的挑着眼尾望着她。
小芫不敢与他对视,她捏紧手,这会儿心脏都快紧张的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她迟疑地坐在青泽身旁的榻上,犹豫了许久,才倾身靠近他。
她呼吸微热,紧张得声音都在颤抖:“我……我没经验……您多担待……”
青泽坐在榻上没动,少女温软颤抖的身躯就贴了上来,小芫的模样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但也算是个清纯娇柔的美人了,她那双乌眸藏着羞赧和怯意,眸色清澈纯洁,让人禁不住心头一动。
正晃神之际,脸庞就被少女柔软的唇轻轻贴住,青泽目光微顿。
小芫鼓起勇气凑上前去吻了下他的脸庞,然后就见青泽脸色顿住了,她心里顿时一慌,自己这个举动是不是太唐突了?
她心尖颤抖,正犹豫着是否要退开时,就听见青泽忽而笑了一声:“怎么不继续了?”
小芫身子抖了一抖,她脸色布满绯红,整个人就像被烈火灼烧似的,她蜷缩起手指头,一不做二不休,鼓足勇气将唇往下挪。
她跪坐在青泽身旁,虽然没有经验,但她以前流落在烟花柳巷时有见过花娘怎么招待客人的,她学着记忆里那些举动,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碰了下青泽的脖颈。
她的下巴紧接着被人捏住抬了起来,小芫霎时顿住。
青泽细长如玉的手指沿着她秀气的下巴缓慢摩挲,尖利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她柔软的皮肤,他原本只是想戏弄她一下,结果反而被她的举动撩得心痒。
小芫浑身骤然起了鸡皮疙瘩,两人此刻离的极近,她对上了青泽妖艳的双眸,他那双紫色的瞳仁蕴着幽光,她不由得咽了咽喉咙,一颗心忐忑不安。
空气沉寂了许久,青泽才开口:“知错了吗?”
闻言,小芫微愣,反应过来青泽指的是什么,她立马点头。
青泽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失去兴致般,松开了她的下巴:“下不为例。”
小芫倏地抬起眼,他这是……原谅自己了?
青泽见她双眼微亮,像只得到主人谅解的小狗似的,他一笑,伸手抚上她温软的唇:“小芫别高兴太早,我还没原谅你呢。”
闻声,小芫原本竖起来的狐耳又耷拉了下去。
青泽抬眼就见她一双短小的狐狸耳朵耷拉下来,都快贴到头发了,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样儿,身上的衣裳凌乱地散着。
他抬手,帮她把散乱的衣裳拉好。
小芫愣愣地眨了下眼睛,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拿着系带围在她腰间重新系好,他的指节纤细分明,像玉做的竹段似的漂亮极了,系带在他指间交错,转眼就变成了精致的蝴蝶结。
小芫看着他帮自己把褪除的衣裳重新穿好,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青泽:“从明天开始,以后每天放学后都来妖界陪我。”
小芫讷讷地看向他,像没听懂这话似的,她歪了下头:“……陪您?”
青泽没解释,他抬起衣袖,修长的手掌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抚弄爱宠似的,他一笑:“以后每天我都要看到你准时出现。”
他说完这话后,就没再多言,小芫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变好了,见状,她也不敢多说什么,想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浑身像被灼烧似的,她面红耳赤地埋低了脑袋,心跳声跳得无比剧烈。
……
小芫去群芳阁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罗敷的耳中,她在自己的厢房梳妆,听到侍女禀报的消息后,她顿时捏紧了掌心,手里拿着的象牙木梳倏地断成了两截。
侍女见状,她忙压低了脑袋。
罗敷当初救了青泽的命,是妖界里默认的以后会成为王后的人选,之前青泽来**楼不喊她作陪就算了,现在还突然冒出个什么来路不明的小野狐!
罗敷握紧了断成两截的木梳,她咬紧红唇。
厢房内沉默了一阵,侍女犹豫地开口:“主子,人界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妥当了,这次的事青泽大人不会怀疑到您头上来的。”
她话音刚落,两截断裂的木梳就朝她砸了过来,侍女硬生生地挨了下来,她随即跪在地上。
“废物!”
罗敷怒道:“已经第二次了!一只小野狐有那么难除掉吗!?”
她这次为了除掉小芫,还把赤狐族的独门秘术用上了,那是一种会让化成人型的妖身体产生剧痛的毒物,结果竟然还没弄死她!
侍女压弯了身子,额头触地:“主子息怒。”
“不管用什么办法,给我尽快将这只小野狐杀掉!”
侍女迟疑道:“主子,短时间内动手恐会引起青泽大人的猜疑……是否需要暂缓一阵?”
罗敷捏紧了手,猩红色的眼瞳闪烁着阴戾,她本以为青泽不会将一只区区的小狐狸放在心上的,现在看来,倒是她高估了九尾狐冷心薄情的性子。
她稍稍冷静下来,侍女说的有道理,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引起青泽的怀疑。
罗敷尖利的指甲将掌心掐出了血痕,好半晌后,她才从唇齿里挤出一句:“寻找机会,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