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狐狸 第12章 第12章

寝殿内的侍女看到来人，屈膝行礼道：“青泽大人。”言毕，侍女就从一旁退下了。

慕雨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脚步微微后退了两步。

青泽注意到她赤脚踩着地板：“光着脚不冷么？”

慕雨还没说话，转眼就被人抱起来了，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挣扎，可对上青泽瑰丽的紫眸后，她的身躯骤然绷紧无法动弹了，她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呆愣地望着抱她的人。

青泽朝她漾开眉眼，温柔笑：“小雨怎么睡醒之后一直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抱着她走入寝殿，将她放到了纱幔环绕的床边，将人放下后，他的手顺势搭着床沿，双眼正好与她平视，慕雨被他圈在身前，无处遁逃，对上他妖娆的瞳眸后，就感觉自己呼吸被扼住。

青泽将细长的眼睫垂搭下来，显得眼睛的神态温柔含情，他说：“我可是小雨的救命恩人呢。”

慕雨缩了缩脖子，她轻声道谢：“谢谢您救了我……”她嗫嚅道：“……我欠您一个恩情，以后会还的。”

青泽听言一笑，他将身子挪开：“这可是小雨自己说的，我记着了。”

他身上的香味气息似乎还缠绕在身侧，慕雨不自然地缩起身躯，过了会儿，她抿了抿唇：“我……可以先回去么？”她踌躇道：“阿婆……会担心。”

青泽从侍女那里要来了双平底的绣花鞋，他重新走回床边：“小雨觉得自己睡了多久呢？”

闻言，慕雨心里当即升起不妙的预感，她呆呆地咽了咽喉咙：“我，我睡了多久？”

“三天。”

“！”

慕雨差点从床上跳起来，然后就听见青泽慢慢道：“不过妖界的时间流速比人类世界慢，算起来那边才过了一夜吧。”

他这番话让慕雨的心脏骤然提起又放下，还不等她说话，青泽又道：“小雨不用担心，我让屋子里的人睡着了。”他坐在床沿，看着她温柔道：“她不会发现你失踪一晚的事。”

话落，他从宽长的衣袖里伸出手，把她的腿抬了起来，修长的手掌轻轻托着她的脚踝，另一只手拿着绣花鞋帮她穿上。

慕雨还没从他的话中回神，就被他的举动惊着了，脸颊瞬间涨红起来：“我……我自己来……”

青泽摁住她的腿不让动，他挑起细长妖媚的双眼，朝她笑：“小雨害羞了？”

慕雨的脸颊像染了红霞，通红无比，她忙压低了视线，一颗心上上下下的，心里只觉得惶恐。

青泽帮她把鞋穿好，他随口道：“也不是第一次了，小雨身上的衣服也是我换的呢。”

“！？”

慕雨面色绯红，傻呆呆地瞠大双眼，就看见青泽弯起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很快就意识到他话里的捉弄意味，她将脑袋低下来，双手搭在身前，拘谨地缩着身子。

青泽起身洗净了手，就把侍女刚才拿来的粥端到她面前：“小雨昏睡了几天没吃东西，把粥喝了吧。”

慕雨局促地绷紧身躯，没敢伸手去接。

见她迟迟不动，青泽笑问：“小雨想要我喂你？”

听言，慕雨一顿，忙不迭地摇了摇头，她赶紧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粥：“谢……谢谢……”

粥是热的，温度透过碗沿传入掌心，慕雨喝粥的时候低头看到垂搭在身前的白色长发，忽然想到自己现在容貌不同，她动作微顿，悄悄抬眼看向坐到茶几旁悠闲品茗的人。

青泽对她这副模样，似乎并不诧异？

慕雨对自己现在的模样感到茫然，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但她不敢多问，低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的乖乖把粥喝完了。

她把碗里的粥喝的一干二净的，粥的味道很鲜美，还有一丝肉香，让人忍不住回味，她轻轻伸出小巧的舌尖舔了下黏在碗沿的米粒。

“喝完了？”青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头顶的狐狸耳朵轻轻动了下，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慕雨羞窘地放下碗，她点了点头。

青泽放下手里的茶盏，他往这边看过来：“东西吃完了，这下我们可以来说说你身上的事了。”

慕雨与他的紫眸对视，心慌地咽了咽喉咙。

青泽漫不经心地托着脸，不紧不慢地看着她笑：“我该叫你慕雨呢，还是别的名字呢？”

慕雨心跳骤快，她微微垂下脑袋，知道早晚都会被他发现的。

她低头看着搭在膝盖上的手，半晌后，轻声说：“我不叫慕雨。”

她缓缓敛下乌黑的眼睛，捏紧了掌心。

“真正的慕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

真正的慕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而伪装成慕雨的她，只是一只存世三百余年的小狐狸，她生来因为体弱，妖力缺失，所以被家族抛弃了，之后就独自在人类的世界游荡，如果不是因为遇见慕雨，她恐怕已经死了。

她和慕雨的渊源要追溯到半年前，那时候的她流浪到这座小县城里，因为饥寒交迫倒在路边，是慕雨把她救了回去，将她收养在家里，一直悉心照顾她。

她那段时间很虚弱，因为在逃亡的途中遭到了妖兽追杀，身上伤痕累累，那时候的她还无法信任人类，但因为身上伤势过重，只好被迫留在慕雨家中，这一待就是半年多的时间，这段期间慕雨将她照顾得很好，亲自替她包扎伤口，给她喂食，日复一日，让她渐渐对她产生了依赖和信任。

所有一切的转折点，就发生在一个多月前，八月份接近尾声的时候，慕雨在家附近的树林里，选择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赶到现场的时候，慕雨已经停止呼吸了。

那天是上学的日子，高三会比其他年级提早一个月开学，跟往常一样，慕雨早起吃完早餐就出门去上学，可直到那天夜里，人都没有再回来过。

她意识到不对劲，出门去寻找，狐狸的感官灵敏，她很快就循着慕雨的气息来到了树林里，然后就发现她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事发前，慕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唯一一次失控是在出事三天前，那天夜里，她发现慕雨衣衫不整蜷缩在房间里痛哭流涕，当时的她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直到在巷子里见到那群男生以后，她才真正明白过来，推动慕雨最终结束生命的，是那些让她身心都受到凌辱的照片。

慕雨上了高中以后，因为长相和性格的关系，长时间受到班里同学的歧视和欺辱，她性格软弱，父母常年不在身边，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外婆，受了欺负也无从诉说，她曾经试过告诉老师，可老师只是把那群欺负她的学生教育了一顿，之后便不了了之，而她这边换来的，是比之前更加变本加厉的辱骂和殴打。

慕雨诉说无门，只能选择沉默，原本决定坚持到高中毕业，只要离开这座小县城就好了，可她却在八月末的一天，突然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直到看到那些照片，才知道慕雨在生前遭遇到的是多么痛苦绝望的欺辱。

慕雨出事以后，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悔恨，如果她能早点发现慕雨的异样，那之后的一切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如果她能早点发现，是不是就能阻止慕雨遭受到更多的欺辱……

她至今为止，闭上眼睛都能回想起慕雨蜷缩在房间角落里，哭得痛不欲生的场景。

事后，她想起慕雨在出事前的一天晚上，忽然跟她说，希望她不在家的时候，自己能替她好好照顾外婆。

慕雨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首都的大学，然后带外婆离开这座小县城，她为了偿还慕雨的恩情，也为了帮她实现心愿，将她的遗体埋葬后，她以元神为契，将自己易容成她的模样，替她照顾年迈的外婆，替她去学校，并且还找到那些曾经欺辱她的人，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生来没有妖力，无法像其他妖怪一样修炼成人形，但她听说只要去往黄泉献祭自己的元神就能换取一个愿望，所以她连夜找到黄泉之地，献出自己的元神，获得了易容的能力。

但由此产生的代价是，她的寿命会变得跟普通人类一样，元神于妖怪而言，就类似于人类的心脏，既然选择献祭了心脏，也就意味着一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她的命是慕雨救的，所以她愿意献出生命来替恩人完成最后的心愿。

这就是她在遇到青泽之前在慕雨家中所经历的一切。

她坐在床边，脑袋垂得低低的，眼眶涨得通红，她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原本以为自己在世间游荡的这三百年间她已经见惯了生老病死，对这种情感已经感到麻木和冷漠，可她现在时常想起慕雨，胸腔里就会升起一阵无法言喻的悲伤和难过。

特别是在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这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她就会想起慕雨的抚摸和她温柔的言语。

她低着脑袋，室内静默，过了会儿，才听到青泽问：“你的本名叫什么？”

本名？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人询问过她的本名了，她一时间稍愣了会儿。

好半晌后才张口道：“小……小芫。”

她生来没有妖力，被视为家族之耻，族长不允许她随家族姓，父母便给她起了个小名。

“小芫。”青泽重复了下她的名字，他漾开眉眼：“是个很可爱的名字呢。”

似乎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小芫局促地抿起唇。

室内再次陷入沉静，小芫握住自己的长发，她犹豫了会儿，鼓起勇气问：“我的样子……”

青泽慢悠悠地解释道：“医官在替你疗伤的时候不小心解了你的易容术。”见她似乎有些不适应，他托着脸庞笑：“没见过自己原本的模样？”

小芫听出了他话里的打趣，她低了低脑袋，实诚地摇了摇头。

她没有妖力，无法修炼成人形，在易容成慕雨的模样前，她一直是狐狸的形态。

小芫苦恼地揪了揪自己的长发，之前易容成慕雨的模样是借助黄泉的力量，可她现在要怎么变回去呢？

青泽放下手里的茶盏，他起身拖曳着宽长的袖衫，慢慢踱步走到床边，他身上的衣袍松散，色泽亮丽矜贵的长衫曳地，慕雨稍稍抬眼就看到他衣衫上栩栩如生的花纹从光洁的地板上滑过，转眼间，人就来到了她面前。

小芫低着脑袋，下一秒，视野里就出现了一只白玉般修长的手，她的下颌很快就被这只手轻轻捏住，他的指腹冰凉，莹润的指甲浅浅搭着她薄薄的脸皮，将她的脑袋抬起来。

小芫被迫抬起头，与青泽那双能够蛊惑人心的眉眼对视上，听到他磁性的嗓音划过耳畔：“小芫这副长相可以称得上美人了。”

小芫讷讷地眨眼，过了半秒，她的脸颊突地涨红起来，心跳都变得慌张。

青泽朝她一笑，收回自己的手：“今天先在这里休息，明天再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