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往前一步,我背后的这片土地会重复上演相同的悲剧。”
释放这一切罪恶的源头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他难以置信的脸,澄澈的瞳仁被强大邪恶的魔道能量不断侵蚀,泄漏万缕蓝光,
事到如今方知自己被摆了狠狠一道的马超仿若大梦初醒,张嘴第一句讲的竟然是明知故问的蠢话:“全都是假的吗?”
一句犯蠢不够可笑似的,麻痹的神经又催使他接二连三地卖弄丑相,继续追问着:“全都是骗我的吗?”
遍地都是答案的问题实在没什么营养,作为老师的司马懿不愿意捡起来给他这位过分天真的学生解惑,微昂起头,好整以暇地欣赏对面肝肠寸断的悲惨状。
“你骗我来西凉就是为了逼我放你走吗?那为什么昨日你看到我在那里等着你却不躲开我?”
上一秒还沉浸在温柔梦境中的马超无异于遭受灭顶之灾,他不相信昨晚尝试对他展开心扉的男人转眼间就变得如此无情,心头的一块软肉被冻的冷硬,从牙关泄出每一个字都拉扯着僵硬的心脏,将其震为齑粉。
做壁上观的司马懿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逗笑了,抬起本该断掉的左臂,漂亮的形状捂住半张嘲讽嘴脸。
他的样貌在黑雾中时隐时现,出卖灵魂换得的威力天生便带着毁灭,毁灭他人也毁灭自己。
“回答我!回答我!”得不到回应的人声嘶力竭的吼着,一向低沉的嗓音在到达某个节点时竟然也会出现类似书页一分为二的惨烈。
只是一个不屑的笑容就将他轻而易举的惹怒,哪怕重新回到冰冷的态度也好,哪怕趁他夜里睡着了再逃跑一次也可以,甚至现在给他心口来一刀子都无所谓,为什么偏偏要这样,要把他从梦里推醒,残忍地指给他看冰山之下掩埋着的无尽深渊。
暖化了也没有用的,他不会化作春水向我流。
这一次,马超终于明白了自己做的事有多徒劳。
“司马懿,回答我!”
咻— —
冷晖枪伴随着男人的名字划破天际,不争气地歪在不远处的城墙,炸起半片尘土蒙蒙。
马超悲伤地嘴唇抑制不住的颤抖,一种逃不脱的宿命千钧重地压得他头皮发麻。
他想起乌岭之战的枪头穿透脆弱的喉咙和倒在血泊里苍白的面容,抱进怀里的时候连吞咽都成了一种极刑般的煎熬折磨。
如出一辙的怒吼是不是会导致结局的重蹈覆辙,他或许应该冷静下来,但是神智就像是在被操纵一般地走向溃散。
站在他对面的司马懿将他的丑相尽收眼底,昨日原本还担心马超不愿意回到西凉,精心制定的计划会因此而落空,暗地里偷偷使了最擅长的精神控制术推波助澜。
没想到这个眼里只有他的笨学生跟他的养女一样天真,纵使外表伪装的再怎样坚不可摧,内里还是对他存有人性的幻想。
根本不需要如此大动干戈,只肖对他讲两句软话就变得视命运为玩具,尽数抛之仅为博他一笑。
愚蠢啊实在愚蠢,蠢到相信自己这个前科累累的坏老师。
“嗯,都是假的,都是骗你的。”司马懿看够笑话,悠哉哉地开始回答他的幼稚的问题,语气里甚至带了点哄孩子的意味。
毕竟都这种紧要关头了,他这位人高马大的学生还在拘泥于你爱不爱我的问题上,属实让人心生怜悯。
对的,心生怜悯,可怜他缺爱到如此地步,丢下尊像自己这样糟糕的人物卑微乞求垂爱,几乎等同于认贼作父一般的可怜可笑可耻。
悲悯他如当年的自己,相信一瞬的美好便可延续永恒,做着任谁见了都会嗤声嘲笑的白日梦。
人会用一生去弥补幼时失去的内心一瓣,可能是半块甜馒头掉地上被小狗叼走,也可能是母亲柔荑的双手轻轻拍打后背哄睡又消逝不见。
失去甜馒头的小孩从此后两只手捧得紧紧。失去母亲的人呢?耗费毕生去寻找失落童年的栖息地。
碰到一点善意便掏心掏肺的去爱,哪怕从捡起他就是一场盛大的阴谋。
表面上看着好像是马超桎梏住了想要得到的人,与他同睡同起皆如所愿。
实则司马懿才是二人关系的绝对主导者,他笑,马超便开心,他沉默,马超便烦恼。所有的情绪变化都由他的一举一动操纵,卑微至此还从未发觉似的。
只不过是想得到一点点的垂爱罢了,喂进嘴里的那颗糖以及平坦的胸膛是马超永远的温柔乡。
所以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也不敢用冷晖枪瞄准男人的喉咙。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使用什么共生术,更没有勇气去暖热这么一块永远不会向他展露真心的千年寒铁。
昨日情动如镜花水中月,所有喜悦尽数收回,徒留满地狼藉冷彻心底。
看着黑暗风暴中越来越模糊的脸,马超从脚底冒出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巨大的悲伤随着男人施舍的答复席卷而来。
不是没有被拒绝过,不是没有听到过这种话。
马超害怕的是他悲天悯人的语气,一向被称作魔道家族典型恶人的男人,竟然会用类似菩萨垂怜众生在泥沼中挣扎不得自拔的口吻与眼神回答他的问题。
明明是恶魔,明明刚刚还在用人命威胁他不准靠近一步。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睛看着自己……
“你真的没有……”马超嗫嚅着,气自己事到如今仍不肯死心,好像再问一遍就会得到不一样的答案,非要再来个透心凉才算真正的不枉此行: “这些年你真的没有对我做的事有一点点动容吗?”
风卷残云树萧条,本该是个好天气的清晨因为这场不知准备多久的巨大阴谋而变得混乱不堪。
两人彼此望着,一个眼神退缩却奢望得到上天眷顾,一个脸色平静仿佛制造这一切风暴的人不是他。
良久,被质问的人鼻间发出一声冷哼,言语冰冷,呵气成冰,反唇相讥道:“你是指哪件事?用假情报戳穿我的喉咙?趁我酒醉做那种事还是用你的枪打碎了我的膝盖骨?你要我动容什么?动容你说的爱就是一次次违背我的意愿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吗?”
从司马懿嘴里冒出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刺进马超的心头,听他细数自己做过的蠢事,满腔忿火夹杂着愧意浑浊纠缠,听到最后掩耳盗铃地扯起喉咙大声咆哮,只为盖过这些喻示二人已经没可能的剜心之词。
“你毁了我的西凉!”
也只有这个理由了吧,是他毁我人生在前,我做出那些事都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司马懿认为这个理由十分牵强,并不想给他这个自欺欺人的机会,不赞同地答道:“我早就说过了,这件事是各为其主,我与你来说是侵略者,但是我与武都来讲,只是在做一件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
解释的声音非常淡定,就好像在聊今日天气真不错我吃了两碗饭一样,就好像被毁掉故乡的马超说的话是在小孩子无理取闹一样。
这样漠视控诉,漠视人命的冷血,一点一点浇灭马超心中的痴爱,一点一点烧起马超蛰伏多年的仇恨。
“难到现在也是为了你的主吗?”眼睛瞪得血红的青年攥紧拳头,气急败坏地追问,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理智去管理自己讲的话会不会刺耳伤人了,因为现在的他反而想抓住一切机会去反击,让伤他心肠的男人也感受到一点点由他带来的痛苦。
“不。现在不是。”司马懿摆手,丝毫没有被他的言外之意刺激到,脸色依旧淡然,平静地看着他因为恼羞成怒而变得赤红的面皮,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是因为我恨你。我做这些都是因为我恨你,因为我恨你所以我不需要有什么假惺惺的遮羞布挡住我对你的厌恶。”
“怪我,既然被你尊称一声老师,应该早点告诉你,正常人一般不会用爱来粉饰自己做的错事。”
只说恨意好像还不够似的,司马懿又贴心补充一句,嘴角露出抱歉的笑容,语气却像是在戏耍一只猴子,没有半分诚意。
黑暗能量不允许二人再这样话家常,开始摧卷附近的墙砖朽木草石,濒临暴走边缘。
“你说他们会不会仇恨带来灾难的寨主呢?”在狂风骤雨之中的男人托起下巴,不合时宜地风雅起来,可惜讲出的话扭曲事实,存心想给怒火中烧的青年再添一把柴似的。“如果你没有纠缠我,我就不会逃到这里用他们的命驱赶你。”
说着说着,声音里竟然真的带了点思考的意头,明显是在为马超的杀意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盛怒之下的马超完全察觉不到他的意图,只是觉得每个从他吻上去又软又凉的唇里吐出的字都那么的刺耳。
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个与自己心中纯洁二字背道而驰的恶魔闭上嘴巴,是要跪下来恳求还是割断发出声音的源头。
再不行动残存的故土和无辜的城民便会遭受到来自同一个人的第二次毁灭……
早上看到的那缕烟怎么样了,对那家人而言今天是多么平常又美好的一天。
做的什么饭,都还没有来得及腆起脸去讨上一碗尝尝。
做饭的人是妻子还是丈夫?平日里靠什么谋生度日,有没有生一个香香软软的婴儿,喂他吃奶给他做肚兜,怜爱地抱进怀里逗弄拍睡?
婴儿是不是已经长大?赤着脚在街上疯跑,父亲不会生气打他,长臂一揽把人背到肩膀,做好饭的母亲倚靠在门前,等待父子欢声笑语,打闹归来……
手边微凉,是雨水还是眼泪,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的残忍,让爱意与痛苦并存。
冷冽的枪锋飞出掌心,熄灭无边黑暗。
鲜红色的血液肆意流淌,把土染做朱砂、红泥、今朝秋雨培小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