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睡着了吗? ”
夜深静无声,耳边传来青年窃窃私语,司马懿不想理他,呼吸绵长地装睡。
一只手轻轻拂过,像是在掸去脸上月光般的轻柔。
马超不知道在发什么神经,侧过身子撑起来脸摸黑看着旁边的人,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喋喋地说话:“有鸟叫声,真好听。”
鸟叫?司马懿闭着眼,潜心听了会儿,发现除了某人的呼吸什么也听不到。
为了防止越来越粗重的呼吸演变成一场闹剧,司马懿决定如果他再说话,自己就假装一副被吵醒的样子睁开眼睛然后骂他。
下巴又被捏了一下,没使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给他擦嘴,可惜今天没吃什么饭。
“我是在做梦吗?“马超嘀嘀咕咕起来,言语中颇有几分飘飘然的调调,他还真的以为司马懿睡着了,毕竟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说他有病。
正准备睁开眼骂人的司马懿:“......”
“老师也会想家吗?难得能有机会一起好好呆着,天气却不好 。”
今夜的月亮现在看依旧不甚明朗,马超总记挂着司马懿晚上突然的低落,觉得就是月亮惹的祸,自作主张地替司马懿遗憾起来。
“明晚的月亮会更圆。不时有一句话么,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到时候我带你去我小时候最爱去的塔楼上看看,那里可是我的秘密基地,每次父亲发完火,我就躲到上面去呆着。嗯...那个楼应该还在吧?”
必定是父亲气他不成才,规定谁都不许去找他,傍晚肚子饿得咕咕叫,跑去厨房也不会有人留下什么饭菜。
威严独断的父亲不肯对他展露一丝柔情,因为性格的缺陷被武都的阴谋轻松煽动,西凉不可挽回地走向分裂暴动。
而制造这一切风暴的男人正在自己身边睡着,张过五指就能将他一把掐死,结束西凉的仇恨。
可是傍晚回到营帐曾有过一碗粥饭等在桌上。虽然后来问过男人原由,听他讲是吃不下不愿浪费,但心中悸动一如喝进肚里的热粥,再难转回。
“如果老师对我再坏一点,我可能就不会追着你死缠烂打了。见过我的人都说我是个疯子,忘记国仇家恨对你情有独钟,我是最没有资格说各为其主的人,因为你毁灭的是我的故土,但是怎么办呢老师,没有人能够教给我不爱你的方法 。”
马超说这些话的时候明显低落许多,越是靠近西凉,他的心情就越发焦灼,他明白自己不能代替所有的幸存者原谅司马懿,更明白自己绝不可能舍弃司马懿。
本来想找个好机会打断他讲话的司马懿囫囵听着竟真的有了困意,再没什么精力思考何时是个好机会......
隐约听到耳边窸窸窣窣地响着,迷蒙中身上盖住一件暖和的斗篷。
此时的司马懿已经意识模糊,完全不知道马超是何时起身拿的衣服。
盖上便暖洋洋的一定不是刚翻出来的,难道他真的睡着了吗?在这样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荒野。
额上冰凉的触感转瞬即逝,如同昏暗的梦境划过流星一角。
手臂悄悄压了上来,后知后觉地知晓自己太笨重似的又收了回去,掌心的火永不熄灭,磨人的茧擦过手背,不痛但是难以忽视。
两只手交叠相握,被幼稚的青年执拗地摆出一副虚假的亲密,这样安静和谐的相处让司马懿如坐针毡,强迫清醒地撑开眼皮,去确认自己还在梦中。
珠颈斑鸠咕咕叫着,寂静的夜好像从未有人开口讲过话。只是右手仍然滚烫的裹着,像怕被丢弃的孩子死死攥紧的救命稻草。
可惜在噩梦中都舍不得松懈的稻草并不是救命良方,骆驼临死前峰上也有这样一根。
类似田螺与福寿螺般的相似又残忍,一个可以让饥饿的旅人食以饱腹,一个却贪婪地寄生在旅人的脑仁饱餐一顿。
天亮以后身边不再有人,盖在男人身上的斗篷物归原主,残留的温度不知道究竟是二者谁留下的痕迹。
火堆已然熄灭,烧成焦黑的树枝坚强的交叉杵立。
马超坐起身愣愣看了会儿,心中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甚清明的脑子艰难地转了两圈勉强想出一个安静勉做比拟。
安静的感觉、安静的心情,用安静来形容心情似乎怪异的很,但是这么多年来能像这样轻松地醒来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
不用担心下一场仗要怎么打,也不用忧愁逃走的人去哪里寻。
如果现在身处的环境不是荒地而是一座小木屋,那马超的人生目标算是实现一半了。
娶一个温暖的妻子听起来也许太过小家子气,可是人生长在世孤独寂寞,有一双手能够彼此握着,归来再晚都有一盏灯点着,再宏大的理想折叠于掌心终不过是有一个能够停留栖息的家。
君王们或许有着更勃勃的野心,要称霸世界,要独步天下。但是更多的普通人毕生所求的,也仅仅只是一座属于自己的小房子以及门前那一块土地罢了。
早早醒来的司马懿又靠在了那棵树上,脸上云淡风轻,听到有人靠近,稍稍转动一点眼珠,分给马超短暂的对视。
被几乎等同于瞥了一斜眼的马超笑嘻嘻着凑上去把人揽住,兴奋地指向前方燃起的炊烟,乐呵呵献宝道:“有人做饭!老师,等咱们到了可以去讨一碗热热的饭吃。”
这句话说的很孩子气,被搭住肩膀的司马懿不知道是被他哪一个字触到笑点,嘴角露出一个弧度。
一直留心他反应的马超心底窃喜,只觉得二人关系如冰雪消融,极速和善起来。
两人没再有什么言语交流,默默站了会儿便走去潭边漱口洗脸,马超又喝了一些水,把水囊灌满后小跑到一静开始整理马上包袱的人跟前,眼睛闪亮,一副期待的神情。
司马懿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客气地送他一白眼,踩着镫子坐上马背,然后在他小媳妇样撇嘴前抢先开口:“上来?”
这是司马懿头一回对马超发起友好且主动的交流互动。
当然,之前类似你滚走开别靠近我你有病吗这种“主动”对话行为姑且不计算在内。
君子如马孟起,一改昨日心疼骏马的假惺惺风范,嗖地一声翻身上马,两条胳膊立即黏糊糊环到前面人腰上,骁勇善战的大将军突然变得害怕骑马了似的,得了便宜还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