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院子的哭声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白元裳被吵得醒不着。或许也是因为白天午睡了,晚上便没那么早有睡意。
她索性起身来到窗前,目光望向天际。
“不知臣相府的火灭了没有?”
“臣相府,岑晋怀。他也叫岑晋怀。为什么?”
“我的前世,我的今生……你们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三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性格,她好像都记不太清了。但她清楚此时自己这般闷闷不乐,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开始令她自己都讨厌。
“三年前的白元裳,是众多官家小姐公子口中的白姐姐,是皇太后都惦记在嘴边的宝贝小裳,那时的我该是何等的风光啊!”
“是啊,为何我要将自己埋进尘世?柳元裳爱而不得终是没有落得好下场。难道我白元裳就不能改变这种逆来顺受、低眉摇尾的命运吗?”
隔避院子的哭声终是没了。想来是哭累了,终于睡下。
她侧脸看向那个方向,心中钝痛难受。毕竟那里住的人叫白元娣。与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次日起得晚,她在房中用早点时听到月彩在院子里和猫猪说话,也不知因何而起,总之一个叽叽喳喳,一个喵喵呜呜,大概谁也没有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吧!
“小姐,那只猫太可气了。也不知姚氏究竟喂它吃的什么,长得跟只猪似的。尽干坏事。可怜了我的花儿。”
白元裳忽然觉得,月彩没心没肺的性子挺好,心里也不藏事,是个能让生活热闹起来的人。
“花儿的事儿先放一放,你把碗筷收了。顺便去后厨那儿当个顺风耳,回来把臣相府后续的事情告诉我。”
月彩起先还没有反应过来,毕竟小姐都三年不闻院外事呢!
可今日小姐反常了,她又觉得这种表现不正常。但左右上下,怎么看都觉得小姐今日正常极了,反而有一丢丢比以往那死活不吱声的性子要好了许多。
“小姐,奴婢这就去!您就安心等着!”
坐在铜镜前,镜中的人确如月彩所说的天庭饱满,圆眼叶眉,还有线条清晰的鹅蛋脸。
她伸手抚摸着脸,轻轻的掐着双眉。
“白元裳,你该醒了!”
月彩回来时脸上带着喜色,高高兴兴的把打听到的事情说出来。
“岑公子真是命大,那么大的火他愣是一点事儿没有。可是奴婢有点不甘心。岑公子那样的人,怎么着老天爷也该让他吃点苦头才对。”
“岑公子,是哪样的人?”
月彩睁大眼一副“小姐竟然又忘记了”的表情。
“岑公子,那可是京都城四害之首……唉,算了,那些王公子弟本就没一个好人,不说也罢。”
听没听过京都城四害白元裳不太确定,但她确定自己一定听过京都城四帅。
月彩继续讲臣相府的故事,神神秘秘的凑近主子,特意压低了声音说。
“听说岑公子昨晚一直在追问一个女人在哪里。说也巧,那个女人的名字竟然和小姐您的名字有点像,叫什么柳什么,柳什么,柳元裳。对,柳元裳!”
听到这个名字令白元裳心中震动。一切看似巧合,但因为有了那个梦,让她不得不怀疑。
或者说,这世上真的还有一个柳元裳?
这让她在心中快速做了决定。立刻起身往外走,头也不回的叫让月彩好好收拾屋子。
府中的景致随四季年年变幻,她差点走错去后院的门。路过的下人也多是生面孔,问了人才顺利进入主院。
在院门外就听到姚氏的声音,听上去应该是在抱怨学堂先生罚了她儿子的事。
旁边有个嗯嗯啊啊的附和声,白元裳知道,那是她的父亲。三年前以降官爵来换取林家人命的那个人,白均。
姚氏从打开的房门走出来,手里牵着刚满九岁的儿子白元安。抬头看到院中的白元裳时竟有些恍惚,仔细瞧才把人认出来。
不过年不过节的,这扫把星竟然出闺房了?
心里想的自然没有说出来。姚氏端出家主母的气势,也没给白元裳好脸色。
“见过姨娘!”
自然,白元裳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姚氏发生不快,便乖乖的行了礼。
姚氏挑刺的话都到了嘴边,结果只能硬生生的咽下去。白元安倒是多看了几眼姐姐,大概是在向姐姐求救吧!
“你今日怎么出门了?”
话说出口,白均才觉得问错了话,又改口道:“看你气色不是太好,可是生病了?”
看着已经两鬓斑白,到了知天命年纪的父亲。白元裳心中感叹。这么多年虽然白家和林家所有的恩怨都在他身上。但他对和林氏所生的孩子们还是不错的。总归没有将上一代人的恩怨转嫁给下一代。
“父亲不必担心。我无碍。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跟父亲商量。不论如何,还请父亲多思量,能同意我的请求。”
白均:“便先说说吧!这些日子为父正为你的婚事……算了,坐下说吧!”
白元裳并无犹豫,开口说道:“刚才听父亲说起婚事,女儿想可能确实也是年纪大了。所以不知怎的,女儿这几日想了许多。女儿心里也能明白了父亲这么多年对林家的隐忍和对母亲……”
白均的手一抖,茶杯摔到了桌面。
偏头看过去,白元裳看到了侧脸的父亲,眼神中的不悦和无可奈何。
“小裳,我跟你们姐妹五人都说过。不论白家和林家之间有多少恩恩怨怨,既然我养育了你们,便不会将那些恩怨加诸在你们身上。所以……”
“我并没有责任父亲的意思!”
白元裳打断父亲的话。十九年这还是第一次!
在父亲疑惑的眼神中,白元裳继续说道:“女儿便直接说重点吧!我希望父亲能够答应,让我离开白家。去处我已经想好了,西城外的庄子。”
白均无比震惊,甚至有那么一刻,他觉得站在面前的人不是他的女儿白元裳。
“竟然连去处都想好了?那说明你确实有认真考虑。也罢,那就说说你能说服我答应你的理由吧!”
“没有特别的理由!一切都是因为我厌倦了白家,厌倦了白元裳这个身份。也厌倦了岘山,和那山上我从未见识过的寺庙!”
白均噌的站起了身,目光怔怔的迎望着女儿。
白元裳继续说道:“我母亲林婉霜,自十五岁嫁给你。她心里又何尝不知道白林两家多少代留下来的恩怨。但她没有办法,父辈们精算的利益牵扯,她和你一样只能含怨含泪忍下一切。”
“婚后,她替你们白家生了五个女儿。这已经算是大功一件。可你凭什么让那座山夺走她的自由?三年了,还不够吗?”
直面这样的逼问,白均反而被点醒了。三年前姚氏就那么一提,便在他的应允之下,林氏初一十五都要上山跪佛。
他背过身去,不外露心中的惭意!
好一阵后他叹息后说道:“所以你是为了你的母亲才这么做的?”
白元裳不作答。因为这只是其中之一。至于另一个原因,便是来自于那个前世的梦境。
白均当她默认了!想了想后便一口答应。然后叫管家去取地契。
西城外的那座庄子原本就是林氏的陪嫁,以前叫林西庄。后来改名为白西庄。
白元裳原以为自己的这个请求白均不会那么快答应。肯定要磨上不少嘴皮子。却没想到,白均竟然没有过多的阻拦。
“至今日起,城外白西庄就是你的了。你随时可以接你母亲过去。”
沉默了一会,他又说:“小裳,不管我与你母亲走到何种地步。为父还是那句话,白林两家累积的恩怨已经在我们这一代结束了。你永远都是我白均的好女儿。不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回来,包括把你母亲带回来!”
“那女儿就此拜别爹爹!”
白均眉头一皱,“怎么,你这是今日就要走的意思?”
白元裳:“方才过来时已经叫月彩收拾东西了!”
这一刻,白均闭上眼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他不得不承认,即使已经尽力爱护子女,但孩子们依旧受到了白林两家恩恩怨怨的影响。
他并没有做到完美!
“让你如此讨厌这个家,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悲哀!也罢,就当出去散散心吧!只是庄子的生活清苦,你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唉,总之,照顾好自己!”
白元裳:“爹。虽然我还不能完完全全的体谅您,但我心中自有明镜。对和错已经不重要了。父亲永远是父亲。父亲但凡有需要,女儿都会回来尽孝!”
最后,她又提了婚事。白均一听就明白,答应她婚事暂时不提,等她心情好了再继续。
父女俩三年来大概今日的话是最多的。
走出主院后白元裳心里堵着气竟然松了。望着蓝天白云,心情无比舒畅。
不多时,一辆马车从侍郎府后门离开。
怀着对新生活的向往,对未来的无知与小心翼翼,白元裳离开了白家。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小姐,奴婢最最最爱的小姐……”
“完了,侍郎府一定是进了鬼……”
白元裳把刚剥皮的青橘塞进还没接受现实的月彩嘴里。没成熟的橘子那叫一个酸不溜丢!
主仆二人吐出橘肉……互掐对方泄愤。
马车不紧不慢,行了快一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
只是,这白西庄有些不尽人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