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恩林的日记本 第10章 1997

我的秘密好像被杨正正发现了。

他今天过来换作业本的时候一脸惊疑看着我，翻开我作业本的背面，指着问我说，你为啥要写于城乡的名字？

是啊，我为啥要写于城乡的名字。

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是一个男人，不是个女人。

所以，是什么原因？

我猛地把作业本抢过来，力度太大，作业本从中间劈成两瓣，数不清的“于城乡”摇摇晃晃掉到教室的水泥地上，我看到杨正正眼里的疑惑逐渐变成恐惧，像看一只不合群的怪物。

我得感谢他当时没有大吼大叫，否则一个教室的人都会听到，也得感谢他及时发现，如果这作业本被收到讲台上被老师看到，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

我不知道，也觉得有些害怕了，我从杨正正那惊恐的眼神里突然跳脱出来，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在做什么事情。

一个男人偷偷写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还不止写了一处，这听着就不像是好事儿。

似乎不太合规矩。

我又说谎了，骗了杨正正。

那一刻我突然就懦弱了，一直燃烧着的火苗被雨浇灭。

我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敢跟所有人叫板，以为能跟老师起冲突就算勇敢，从来没想过我的勇气在那一刻全部消失，性格天生软弱的杨正正只用刚才那种眼神看向我我就仓皇失措了，侥幸地希望杨正正没有多想。

我厌恶自己。

无比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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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来了。

我晚上睡觉前出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在家里待不住，但我没想去找他。自从昨天杨正正问过我之后我就没再去他家晃了。

他还是坐在那块儿田地上，看夜空。

我本想直接就走，但没想到这次他迅速发现了我，出声问，你也来了？

他还是不知道我的名字，但这不是重点，我目前面对他总觉得有些别扭，说不清楚，心里像洒进去一把小石子似的，硌得人心慌。

当时夜色没那么深，蒙蒙的，离近了是能看到人的，就是给人身上蒙上一层冒着蓝光的影子。

我看着他的脸，前几天一直存在心里的疑问怎么着也问出口了。

他还是老样子，说话、动作都是缓慢的，也是，哪儿有人三天就能有变化的。

临走的时候，他还对我说了一句话，说他编箩筐编得熟练了，没那么丑了。

我当时就想问他，为啥要跟我说这些，可是没问，我今天晚上就没说几句话，沉在自己情绪里，出不来，他当然也发现不了，所以大多时候是他坐在那儿，我站着，两个人并不交流。

但我没走。

他继续望夜空，我没敢像以前那样望他。

我盯着脚下的黄土地，用鞋在地上画圈。

我跟于城乡算熟悉了吗？

不知道。

就算是朋友这样也没关系。

可我们不是朋友。

我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既烦躁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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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正正似乎忘记了那回事儿，见到我后又是嬉皮笑脸的，继续嘚瑟着跟他小对象的事儿，我不想听，但又少了翻窗户出去的理由，一天下来，我都能把杨正正的破事儿给背下来了。

他还问我今天咋这么老实，眼镜挑我回答问题我还规规矩矩答了，眼镜呛我我也没还嘴。

这不像我。

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在别的地方懦弱了，连带着其他地方也懦弱了。

我本质上就是一个懦弱的人罢了。

懦弱到今天没敢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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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城乡那几天是跟着老于叔进城了，这是我妈顺嘴说的，估计是她今天出去串门的时候听到的。

我想问来着，还是没办法做到啥也不问。

“唉，也是苦命。”

我妈原话就是这样的。

我问为啥这么说，这说的显然是于城乡。

我妈先是听听外面的动静，她平时不咋在背后说别人，就算说也不说人家坏话，跟杨正正他妈妈一样，她俩都是心善，跟村里的一些人不太一样。

她说的基本也是我知道的那些，还是那几样，家里就一个老父亲拉扯着他长大，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脑子却突然变得不灵光了，但我妈又告诉我一些别的。

于城乡得经常去医院瞧病，小诊所和镇上的卫生院都不行，要去大医院，可费钱。

但她没告诉我于城乡为啥会变成这样，我妈也不清楚，所以村里那些人都是传言，除了老于家，谁也不知道真相。

于是我把对自己的厌恶转移到了村里人身上，他们把于城乡说得那么难听。

我突然迸发一个念头。

我想把于城乡带走，离开这里。

不行，我不能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