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府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绕过繁花盛开的花门,有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息之间。
此时丽日流金,春风盎然。
本是花门之边,鸟语花香,可姬时语与姬如静的争端一触即发。
江曜已被扶起,他单手拄着拐杖,萍亭、萍柳守在他身侧,姬时语更是站立于江曜身前。
她个头不高,挡不住江曜,可俨然一副袒护姿态。
姬如静衣裳沾了脏污,连那双崭新绣花鞋的大东珠都被泥巴团糊住,看起来狼狈极了。
她爬起来,冷笑:“姬时语,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奴仆,反手甩你姐姐的脸。”
“江池生入府之后从不惹是生非,我不知道他怎么就惹到二姐你了,”姬时语义正言辞,她还喘着气,说完便咳嗽,“咳咳,方才我亲眼看见是你在凌辱他。”
“我凌辱他又如何,那也是他该的!”
姬如静气得满脸通红,她指着江曜破口大骂,“你养的好狗,进了我们忠义侯府,却不守忠义侯府的规矩,我不过是亲自教导他。”
“那二姐说说,我们忠义侯府是什么规矩?”
“咳咳咳!”
姬时语止不住的咳嗽,她说得又急又快,心口传来阵阵疼痛,她压住那股难受。
“江池生乃是我们大房的人,我母亲将他给了我,能处治他的只有我。二姐想随心所欲,不该来大房找事。”
江曜垂眸,细密眼睫盖住眼中冷冷情绪,说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只是一条狗——”
“姬如静!”
姬时语眼眸瞪起,明眸烧着怒意,“你不要张口闭口都是‘狗’,即便江池生如今身份只是仆从,他都是个人。”
“一个不知来历的小杂种,你还护上了?谁知道你在哪里捡来的人,身份卑贱,你当少爷公子对待,有够可笑的。”
“我们大房做事,还轮不到你说话。”
姬时语还是那句话,“我不准你这么说江池生。”
“即使我是你二姐?”
“不错,你也不能。”
姬如静本就看长年体弱霸占一切宠爱的姬时语不顺眼,偏又来了个不拿正眼看她的江曜,这两人凑出一对,真让她恨得牙痒痒。
姬如静怒道:“我身为忠义侯府嫡出二小姐,他拿什么和我相提并论?”
“我娘和姐姐都已准许江池生留在大房,二姐,我再说一遍,咳咳咳,江池生是我的人!”
姬时语一阵咳嗽,小身子弓起。
看她都这副模样了,还要护在江曜身前,姬如静勾唇讥嘲笑起来。
“姬时语,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也是正经嫡女出身,还怜爱上一个低贱奴仆,大婶娘真白疼你了。”
姬时语本就是跑来的,这会儿气急攻心,总感觉心口处疼得厉害,有一口气卡在中央,怎么都下不去也上不来。
“小姐!”
“小姐!”
萍亭萍柳大喊,姬时语歪歪一倒。
离她最近的江曜以最快出手,他丢了拐杖,接住姬时语。
只是姬时语一头朝后倒在了他前胸,江曜身子一晃想要站定,那条瘸腿受了力,疼得他一咬嘴唇,瞬间满嘴铁锈味。
姬时语在江曜怀中喘着气,脸色白得吓人。
江曜立马看萍亭,“怎么做?”
萍柳半接住姬时语,抬手给她揉心口,边拍边哄,“小姐,深吸气,莫着急,慢慢来……”
姬时语大口、大口呼气,萍柳的手未停,揉得她好受不少。
姬如静呵笑:“又是虚张声势。”
江曜霎时抬眸,眼底是一片猩红的杀意。
还不等他动作,手腕已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攥住,江曜垂头,是姬时语靠在他怀里捉住了他的手。
萍亭着急的要死,“小姐,你怎么样了?”
姬时语抿唇,发白的唇瓣艰难露出一抹笑,她在说,自己好多了,不用担心。
“姬时语,你只会这种小把戏,这些年还没玩够呢?能不能换点新点子啊,我看倦了。”
“姬如静。”
另有人喊她,姬如静脸色大变。
不知何时出现的姬合英满脸不虞,她大步走来,“你有胆子把你对阿锁的出言不逊再说一遍?”
嫡长女姬合英马尾高束,一双英气彭发的眼如凶猛的鹰隼。
锁住姬如静的时候,那只锋利的鸟喙似随时可刺穿她的喉咙。
显然是皆听入了耳。
姬如静脸色煞白,她改口辩解:“是五妹说着说着倒了,大姐,此事与我无关……”
姬合英没工夫和姬如静纠缠,她三下两步便来到姬时语身边,毫不留情推开江曜,反手将自家妹妹抱入怀里。
姬时语睁开眼皮,见是姐姐来了,她虚弱喊了一声:“姐姐……”
小姑娘宛如受了伤的猫儿,日光之下肌肤白得几乎要透明了。
姬合英气得恼火,她宝贝在手上的妹妹好生养着,生怕她磕着碰着了,姬如静竟来找她的麻烦。
思及此,姬合英语气不善扫视几人。
“怎么回事?”
常年随父镇守边关令姬合英周身煞气很重,除却她怀里的姬时语,旁人尽数被压迫感扼住,大气都不敢喘。
萍柳、萍亭接连跪下,江曜瘸腿没跪,当然了,要他跪下,他亦是做不到。
“二小姐拦住不让我回院,之后五小姐为了护我,和她起了争执。”
江曜言简易骇。
姬合英冷厉的眼便直直射向了他。
这个少年无惧她寒冰凛冽,姬合英一直不明白,她养在侯府,娇花一般的妹妹究竟哪里被少年吸引,执意要将人养在府上、养在身边。
或许是这一身的无畏,还是跌至泥潭都还未折断的傲骨?
“是因为你?”
姬合英心里冷笑,她直接了当,“那你可知道,你让我家小五受了大罪,我可以当即把你赶出府。”
“姐姐,不要……”
姬时语醒了,她抓住姬合英的手晃了晃,满眼都是哀求。
江曜闻声未动,他那双狐狸眼平静如死水,“大小姐,我并未惹事。”
“一切是因你而起。”
“二小姐视我为狗,她几番欺辱我,我忍了。今日亦是她先发难,我不是辩解,我只是想说,若这是忠义侯府的做派,我认。”
江曜冷意环绕,他坦言:“还请大小姐做主,处治我吧。”
姬时语握着姬合英的手更紧,她咳了几声,有了几分力气,开口就道:“姐姐,不能怪江池生,是二姐太坏了……”
姬合英看不得妹妹求情的眼神。
她确实看江池生很碍眼。
可她并非不讲理,她只是一想到姬时语满心都记挂这个外头捡回来的少年,她便眼不见心不烦。
一事归一事,今日姬如静对姬时语有多轻蔑,她听得清清楚楚。
姬合英转头,冷冷睨姬如静,她问:“你不知道江池生是我母亲亲自带回府的人?”
“我知道。”
姬如静如实回答,她见到姬合英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要完蛋了。
“你知道你还做,他如今是大房的人,你欺辱他,便是打大房的脸!看不起江池生,把阿锁气病,罪加二等!”
姬合英每冷声说一句话,姬如静的脖子都跟着一哆嗦。
“姬如静,今日之事,我定要关你禁闭思过。除非你诚心悔改,不若我便让母亲亲自罚你。”
别看舒氏样貌温和,一旦事关姬时语,那张长年贤淑的脸只会比姬合英还要冷漠。
姬时语被姬如静气到病发,这事若舒氏知晓,一定会请家法,鞭笞十鞭子。再送去祠堂两个月,每日只许吃一顿饭。
想到家法鞭打,姬如静慌了。
“大姐,我真的没做什么过分之事,我只是,我只是多说了五妹几句,谁知道她病得这样重,一下便倒了。”
“道歉。”
姬合英才不要听姬如静的狡辩,“我要你和阿锁道歉。”
姬如静脸如菜色,可考虑之下,她还是和姬时语道:“五妹,是我错了,二姐不应该对你说重话。”
姬时语没搭理她,小姑娘窝在姬合英怀里,只拿个后脑勺看她。
姬如静狠狠咬牙。
姬合英又开口:“还有江池生。”
被点了名的江曜诧异望过来,姬合英面色未变,好似这话在寻常不过。
姬如静暴跳如雷:“大姐,为何我还要和他道歉?他不过是个下人!”
“姬如静。”
姬合英只是喊了姬如静的名字,她便即刻噤声。
“二婶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你身为忠义侯府之女,你的教养便是对布衣平民大呼小叫,嘲弄旁人是狗,是最卑贱不如的东西?”
姬合英在边关呆的久了,她早不觉得自己忠义侯府嫡长女的名头乃是骄傲。
无数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才为这天下守护一片安宁。
而那些人,哪有什么高贵的身份,冲在最前方的将士们皆是平民老百姓,多了是的孤儿,生来便无父无母。
京城之中多少名门世家、簪缨贵胄的荣华富贵,那都是远在边关的老百姓们守来的安宁。
她看江池生不顺眼,但她从未轻视江池生。
江曜是个人,是姬时语愿意护着的人,他不该做姬如静嘴里的那种“狗”。
“大姐……”
“给江池生道歉。”
姬如静被姬合英劈头盖脸的痛骂,整张人都好似受了羞辱,给江池生道歉的羞辱比方才给姬时语还要让她难以承受。
一个仆从,还要她这个嫡出小姐道歉上了?
姬如静敷衍的一句道歉之后,看都不看江曜一眼,转身便走。
姬合英心知只能到此为止,她抱起姬时语,面色柔和哄她,“姐姐送你回去。”
小姑娘身板弱,又被姬如静气倒,姬合英哪里放心的了,她定是要亲自护送她回屋睡下的。
“姐姐最好啦。”
姬时语乖乖窝在姬合英怀中,她被抱起的刹那,小脑袋朝后歪了歪,一眼找到了站在后头的江曜。
少年拿回拐杖,吃力地站直,江曜抬起头,双眼正好瞅见。
前头小姑娘的娇颜展露,她的小脸还是惨白,可却朝着自己吐了吐舌头,挥挥小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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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