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魔窟重峦叠嶂,曲折难行。
但是好处是小道也多了,只要大致方向不变,在群峰中总能绕出去。
一条颇为幽暗的小道夹在两座峭壁之间,又狭长又阴暗,仅有远远的一点光亮昭示着这条道是可通行的。
可走了没片刻,沈清宵骤然顿住了脚步,面色一沉。
身后的小恶灵也敏锐地嗅到了异类的味道,浑身皮毛都隐隐要炸开。
沈清宵如今修为尽失,凡人一个,万魔窟里那群脏东西寻着味儿就来了。
对它们来说,这可是绝佳的养分。
峭壁小道上阴暗潮湿,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周遭气息裹着寒意袭来,隐隐带着压抑的哀嚎声,听得有些渗人。
缭绕黑雾从两侧岩壁中冒了出来,渐渐浓郁,像是化开的墨水似的模糊朦胧,须臾迅速卷成一团,极为诡异。
下一刻黑雾猝然直扑而来——
及至面门时又化成无数支箭矢,疾如流星,寒芒毕露。
沈清宵迅速一个侧身躲过,随手捏了个破邪符,往虚空中一掷,顿时化成漫天金钱,如雨点簌簌而下,片片如刀,逼得黑雾疾速后撤出数丈之外。
可瞬息之后,那团黑雾明显察觉到他的灵力不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土重来。
沈清宵暗道不妙,他方才已经用尽了最后一点灵力,如今是连一个像样的符篆都捏不出来了。
刹那间,排山倒海一般的黑雾将他团团裹住,他顿时双脚离地,单薄的身体如一叶扁舟被无数丝线撕扯着,耳边是牵机线交缠似的吱吱作响。
电光火石之间,一团雪白炸毛的东西忽然从眼前一晃而过。
下一瞬间沈清宵只觉得颈后的衣襟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一股极其蛮横的强力随之而来,硬生生将他从黑雾中拖拽了出来。
他回头一看,居然是那只小东西,只见它双目通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竟似乎隐隐发亮,是魔化最初之兆。
沈清宵瞧得心惊。
这小恶灵空有丰沛的灵力却不会使,眼下被逼急了也只是胡打蛮踢,不得其道,而体内灵力乱窜,反而容易误入歧途。
眼瞧着被激怒的这团黑雾,逐渐围拢了过来,猛地将沈清宵怼到峭壁上,一道黑气缭绕在他白净的脖颈之间,像是蚕丝一样将他一寸寸勒紧。
小恶灵浑身毛发倒竖一般绷紧炸开,双眼愈发红亮,像是圆透的血月,十分诡异渗人。
它看上的东西,谁都不许动!
沈清宵被勒得几乎窒息,面色苍白,声音虚弱,却格外冷静,“肋下三寸,蓄力,往上运气。”
小恶灵发亮的瞳孔微微一紧,它知道他在跟它说话,却很懵懂,它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听不懂!!
它瞧着他逐渐虚弱,急得跳脚,龇牙咧嘴,越发暴躁,瞳孔也越发红得欲燃。
沈清宵也意识到了它听不懂,突然福至心灵,勉力伸出脚去,往它肋下柔软的地方,猛地一踹。
小恶灵身躯如同蓄满了劲道的弓箭,被这么一踹,倒像是开弓一般,霎时间被禁锢的灵力喷薄而出,蔓延至四肢百骸。
随着它的暴躁低吼,磅礴的灵力一层层向外荡开,峭壁岩石隐隐震动,挟着地崩山摧之势。
这架势顿时遏制了幽邪的动作。
那团黑雾如同见了鬼一般,震惊之下,居然迅速后撤,刹那间如潮水般退却。
这些幽邪大概是万魔窟最底层的魑魅,灵力很低,欺负沈清宵这样的没有灵力的人尚且有用,一旦遇见修为稍微上乘一些的,便只能龟缩了。
这只小恶灵虽然瞧着还小,浑身灵力却不容小觑。
待到整条小道上的黑雾尽数退去,沈清宵才缓缓滑坐下来,猛地咳嗽起来,刚才窒息太久,胸口像是要炸开一样,头痛欲裂,眼前昏黑。
须臾,等到他逐渐恢复过来,眼前视线逐渐明朗,才发觉那小恶灵浑身炸毛,像个雪白的刺猬,在两侧峭壁上蹿下跳,仿佛控制不住自己身体。
沈清宵方才一脚帮他调动了灵力,但它还不会收束,导致灵力乱窜,失去控制。
他缓缓站起来,朝它招了招手。
小恶灵瞧见了,眼睛发红,随即一头朝他怀中扎了过去。
沈清宵被它猛地一扑,整个人承受不住,趔趄了一下,得亏他眼疾手快抵住峭壁,不然一人一灵准得摔得仰面朝天。
小恶灵此刻像是魔化一样,在他怀中狂躁不已。
沈清宵摸了摸它的脑袋,低声安抚它,“没事,你把灵力收回来就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两指放在小恶灵的腹下,引导着它。
许是沈清宵沉静的嗓音起到了安抚作用,小恶灵渐渐平静了下来,纯黑的眼珠子懵懵懂懂地看着他,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沈清宵的手指引导,运气控制灵力。
它有些生疏,不得要领,偶尔紊乱的灵力也会拉扯刺痛它的五脏六腑。
它却不再狂躁,很听话地一动不动。
只有眼神似乎黏在沈清宵身上似的,几乎盲从地跟随他转动,脑袋也跟着左右来回晃动,模样像极了天真懵懂的幼儿。
大概一炷香后,沈清宵累得有些汗湿津津,小恶灵这才逐渐掌握要领,将灵力全部收束回灵核。
这场意外始料未及,沈清宵弄得一身狼狈,十分乏力,背靠着峭壁,微合上眼小憩。
反观小恶灵则似乎没有影响,反而是灵力打通全身经脉之后,它仿佛如获新生一般,浑身通畅,使不完的劲。
它半趴在他怀里,抬头盯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湿润的鬓发,似懂非懂,但直觉告诉它,他不舒服。
它乖觉地趴着,也不闹他。
只是不时用毛茸茸的脑袋拱着他,贪婪地嗅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幽香,用爪子摆弄他的发丝,直到细长的发丝将它绕晕了,自己把自己两只爪子都紧紧缠住了。
它急了,用力一拽,他顿时被痛醒,轻吸一口气。
小恶灵自觉坏事了,眼神一闪,身子一缩,疾速滑溜了出去,可惜两只前爪还挂在沈清宵的发尾上。
他一醒来就看到这一幕,实在又好气又好笑。
没见过这么顽劣的小畜生!
但是沈清宵此刻也没精力去骂它了,费了点功夫将自己的头发抽了出来。
起身整理了下衣袍,拍拍身上的灰尘,继续往前走。
穿过狭长小道,外边豁然开朗,山清水秀,连山间长年沉沉的瘴气都淡了许多。
小恶灵也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偶尔会跳到他肩头上,或者窝进他怀里,爪子自顾自地扒着他的前襟玩弄。
可惜沈清宵冷心冷肺,看不见它的撒娇取巧,只当它天性顽劣,往往都懒得理会它,任由它自己折腾。
沈清宵其实有点不解,若说一开始这小恶灵是垂涎他的血,所以才一直缠着他,可连日来,它有很多可以下口的机会,偏偏没什么动静。
还是说这小东西藏着心机,知道自己现在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有被反杀的可能,所以想等混熟了再下口?
沈清宵摸着颈侧已然结痂的伤口,心有余悸,思忖着未尝没有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