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第一个活动是拍照,集体照。
这张照片,不出意外将会是七代练习生对外正式公开的第一张合照,意义不可谓不重大。
八点半起床,是为了留出足够的时间给二十名练习生做妆造和拍集体照,有些容易水肿的,也需要时间消肿。
火鹤倒是没有这个烦恼。
但为了避免遇到早上起来争抢浴室的麻烦,他定了八点二十起床,结果更早些的时候,就被隔壁床传来的窸窸窣窣声惊醒了。
火鹤睡眠很浅,即使青道已经极力放缓了脚步声,还是能听见对方悄悄开门出去的声音。
他在床上睁开了眼睛,熹微的晨光正沿着窗棂流泻进来,淡金色的光雾将没有拉严实的窗帘融染出梦幻的颜色。
今天是个明媚的晴天,一大早就阳光灿烂。
他的心情不自觉地随之雀跃起来。
青道离开的时候没关紧门,大概是担心轻微的“咔哒”一声会打扰火鹤,但也正因为如此,断断续续的对话声传到耳畔,嗓音发沉:
“...我挺好的。”
“没事的,这里不需要自己交钱...”
“...昨晚吃了盒饭,很好吃,也有肉...”
“他有没有打你...?”
火鹤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一直等到青道打完电话回到房间,又蹑手蹑脚拿着自己的牙膏牙刷出去洗漱,才终于在床上翻了个身,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还不到八点。
他闭上了眼睛。
等八点二十闹钟响起,才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迷迷糊糊地关闹钟,坐起身,和隔壁床的青道说早安。
青道丝毫没有怀疑火鹤听到了自己的电话声,神情自然地回应了两句。
待他洗漱完毕整理干净,叫早的工作人员才堪堪敲响了走廊那头的第一个三人间。
叫人起床是苦差事,火鹤在走廊转了个来回,到处都是拒绝起来的哀嚎声。
霍归打着呵欠从房间里出来了,头发蓬乱得厉害,看见火鹤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地扑了过来。
“睡得好吗?”火鹤问他。
霍归说:“挺好的,但就是昨晚一开始觉得有点害怕,不敢一个人睡...后来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火鹤有点意外地往他房间里看了一眼:“你舍友昨晚没回来?”
霍归:“是呀,这是不是叫做夜不归宿?”
“没关系吗?”火鹤倒是有点担心,“开会前跑出去,一个晚上过去了人还没回来,难道不需要去找找吗?”
恰好一名面生的男性工作人员和他们擦肩而过,听见火鹤的质疑,有点意外地看了看他。
“老师,我的舍友凤,凤...”霍归卡壳了。
“凤庭梧。”火鹤提醒。
“对,我的舍友凤庭梧一个晚上都没回来,会不会有事啊?”霍归问。
两个男孩一起抬着脑袋看着自己,工作人员被上目线攻击可爱到了,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手指忍不住蠢蠢欲动地往火鹤的脑袋上摸了两下:“如果你们指的是凤庭梧的话,不用担心,他昨天去了趟医院,所以安排在其他地方休息了。”
“医院?”
怎么上个厕所把自己上到医院里去了?
“他长麦粒肿了。”
“......”
*
在拍摄集体照前夕突然长麦粒肿,听起来不是什么幸运的事。
但这都不归火鹤操心。
一车孩子被拉到公司,接下来就是妆造时间。
——现在的火鹤就坐在化妆镜前,乖巧地任凭发型师给他做造型。
早期的时候星脉娱乐会限制旗下练习生的发型:
不允许染色,不符合“根正苗红”的养成系招牌,不允许随意剪短,刘海亦然,以免影响做发型,因此大部分练习生在没进行妆造之前,人均顶着蓬松的黑色小锅盖,看起来傻乎乎的。
火鹤不喜欢和大家一模一样,所以时常自备黑色一字夹,在家的时候就把刘海往两侧或者后边固定,这样即使拿掉,也可以露出一部分额头,不会完全挡住自己的眉毛眼睛。
但是自己弄出来的造型,哪里有专业化妆老师做的好,待吹风机结束工作,他再定睛去看镜子里,发现自己的刘海被稍稍做出弧度,在额头中间偏左弯曲成一个爱心。
火鹤看着觉得很喜欢,情绪价值很满地给发型老师比了个更大的爱心。
“谢谢老师。”
发型老师看他漂亮讨喜,忍不住上手揉了两下头发。
至于化妆,他这一张脸上毫无瑕疵,没有肤色不均或是任何斑点沉淀,化妆品反而会伤了稚嫩的皮肤。最后勉强涂了隔离,眼皮上加深一层,再修个眉毛,剃掉边缘的杂毛,最后上了个口红。
火鹤生平第一次涂口红,很新鲜,看着感觉颜色有点太红了,自己又找了张纸巾又抿掉了一层,再照照镜子。
镜子里的男孩衬衫外罩着米白色的学院风针织衫,发丝漆黑蓬松,睫毛柔软浓密,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毛茸茸的,他咧嘴冲自己一笑,尖尖的两颗犬齿,搭配漂亮又神气的湛亮猫眼,整个人有股不受驯化的,张扬的野生感。
但嘴角扯平笑意淡去,那股不受控的野性气息就被悉数收敛,不符合半大男孩的沉稳神情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甚至在面无表情的时候,气质还稍显鲜冽疏冷。
笑与不笑完全是两个人,两种气质。
火鹤拉开椅子站起来,给下一位练习生让出座位。
正巧是鹿梦,心情好的版本。
他坐下之前,自来熟地搭着火鹤的肩膀问他:“弟,昨晚洗脸的水温怎么样?”
火鹤从善如流:“哥,很温暖。”
原本对鹿梦的怀疑有八分,他这个问题一出,就成了十分满分的十分,纯属不打自招。但鹿梦大概也没有要掩饰的意思,怀疑的目光在火鹤脸上徘徊一圈,然后嘴角一抿,梨涡荡漾:“真的?”
火鹤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拿下去,笑着说:“真的,而且随手关热水的确是个好习惯。”
听出他潜台词的鹿梦还想说什么,火鹤已经转身跑了。
化妆间在公司的一层。公司是独栋的大楼,门外走廊的右侧尽头就是后门,后门有块被圈起来的,很大的活动范围,外人和闲杂人等统统禁止入内。
在那里公司开辟出了给旗下练习生进行运动和节目录制的露天场地。
在拍摄没结束前他打算趁机在这里逛逛,熟悉一下今后会经常来的这个地方。
穿过走廊的时候,前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他就看见一晚上未见的陈哥,正带着一群人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陈哥,早上好。”
他远远地打了个招呼,举起的双手在半空挥了挥。
陈哥被这扑面而来的活泼热烈惊了一下。
公司里帝都总部的练习生,尤其是资质出色的那批,据说还有个所谓的“帝都派”,对“大人们”态度大多呈两极分化:
要不就是尤其的礼貌尊敬,一旦工作人员或是老师在场,就小心谨慎,恨不得次次九十度鞠躬问好,要不就是特别的不感冒不服管,表面恭敬的还算好,叛逆起来翻白眼或者背后说小话的情况也是有的。
因此,就更衬得火鹤的亲近与众不同了。
“火鹤,你也早上好。”他回答。
“火鹤”这个名字一出口,他背后的好几个男孩,目光略带探究地看了过来。
“火鹤...?”
“...这就是那个火鹤?”
隐约的窸窸窣窣。
火鹤没有注意到那些上下打量的审视眼神,他第二眼看见的,是昨天在电梯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孩洛伦佐。
细亚麻质地的宽松衬衫,轻薄地覆盖着他的身体,他肩头斜背着小牛皮的双肩包,拉链处缀着白色小马吊饰,随着走动轻微晃动。昨天在电梯里的时候他就隐约闻到,对方身上还沾着淡淡香气,不知道是熏香还是香水。
总之,是成熟度不太符合年龄,精致拉满点的一款小少年。
“早上好。”他又对着洛伦佐打了个招呼。
下一秒如期发现,洛伦佐原本垂落在身侧的手指,瞬间不自在地蜷缩了起来,面部表情也逐渐紧绷。
绝望的社恐,果然名不虚传。
一只手搭上了洛伦佐的肩膀,是他斜后方的男孩,对方半掩着嘴打了个呵欠,火鹤看过去的时候,他恰好侧着头将挂在胸口衣襟处的眼镜取下来,重新戴回脸上,因此和火鹤的目光交错而过。
两方擦身而过,陈哥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又扭头回去:“火鹤——”
“嗯?”
“你去哪里?”陈哥问。
“我去后门外边看看,今天阳光很好。”火鹤回答。
后门外的那片场地今天没有艺人或者练习生进行拍摄,也是除去内部人士,除非外人闯入公司才能进入的地方,因此大家也会在那里打球,陈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拍摄之前记得赶快回来。”他叮嘱说。
“好。”火鹤比了个“OK”的手势,轻快地跑远了。
后门外额外开辟出的那块场地,当然没有大到可以让人在上边踢足球,但也有几个篮球场的空间。绿草如茵环绕着正中的篮球场,篮球架外一圈树一圈铁丝网再一圈树,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
前几代星脉娱乐的练习生外出录制节目,总会被蜂拥而至的粉丝和私生、代拍层层包围,这边还在录制着,那边的路透已经满天飞不说,精修照都能出十八宫格,公司这个内部的小场所,大部分人都喜闻乐见。
火鹤推开门,走了出去。
帝都的外号是“阳光之城”,日照灿烂的夏日,气温不低,但他刚从开了空调的室内出来,阳光这么一烘烤,居然觉得有些温暖舒适。
篮球场另外一侧有一排树木,茂盛地落下了树荫,中间还有个小小的秋千,那个秋千在好几个公司前辈的物料里都出现过,火鹤做功课的时候知道它荣登“粉丝想要打卡的地点”前三名。
他穿过场地走了过去。
此时恰好刮了一阵风,树叶在暖风里扑簌簌地抖动,几片叶子就从头顶掉了下来,火鹤伸手试图去接一片,但那片叶子从指间擦过,落在了他脚下。
深绿色的树木枝叶繁茂,间隙有太阳的光筛漏出,朝天伸展的树枝像是要捕捉太阳,蝉鸣的声音倾注下来,灌进他的耳朵里。
又一片叶子打着转落下来,这次火鹤成功地在半空捉住了,他将这片比他手掌还大的叶子翻转着看了看。
淡绿的叶片顶端渐尖,叶脉清晰,边缘的参差也算不上特别明显,因此远看像个有棱角的爱心。
火鹤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定型后的刘海,那里也有一个爱心。
“好看吗?”有人问他,声音漂浮在半空,然后和阳光一起倾泻而下。
火鹤下意识地回答:“好看,但是...”
火鹤:“嗯?”
他再次抬起头,循声看了过去。
夏日的树木长得枝繁叶茂,被茂密的枝干筛碎的金光摇摇晃晃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昧,这个瞬间时光的流动都因此缓慢梦幻,甚至有些不真实感。
他正好站在两棵树之间,右侧的那一棵更矮小些,此时正巧有个男孩从那后边探出大半张脸,居高临下地望过来。
阳光有点太刺眼了,他的面目和轮廓略有些模糊,被笼罩在繁光中看不真切。
火鹤眯着眼,举起手将那片叶子盖在眼帘上,投下一点阴影,让眼睛不会被刺痛。
然后听见刚才的那个声音又问他:“那你知道这是什么树的叶子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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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