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枝有礼 第26章 秋

医院的走廊里回荡着哭声，陈嘉礼面露紧张的神情没有回头地向前奔跑着，那是纪言枝第一次心有余悸，她脚步慢了下来，她想前方的路她或许不该踏入，她停了下来，只见陈嘉礼奔跑到那间病房前，病房里昏黄的灯光照透整个阴暗的走廊，那是唯一一束光，纪言枝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陈嘉礼。

“怎么回事，奶奶怎么了？”陈嘉礼蹲下身注视着早已哭花脸的徐远歌，徐远歌抽噎着说不出话来，泛红的双眼却显得楚楚动人，眼角的泪花不自觉地从脸颊滑落，惹得人心生怜悯，她瘫坐在地上颤抖着身体弱弱地说了一句：“这几天都还很好，奶奶说有些累想睡一觉，再之后就没有呼吸了。”陈嘉礼望向病房里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的奶奶不再说话，医生和护士在检查着生命体征，徐远歌站起身来双手环住陈嘉礼的腰，靠在陈嘉礼的背脊上，轻轻闭上了双眼说：“嘉礼，奶奶走了，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走了。”陈嘉礼并没有握住徐远歌的手，语气却依然温柔，“她一定会变成星星守护着你。”

纪言枝低垂下眼眸没再看这一幕，只是悄悄离开，倚靠在楼梯间的扶手上，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没走。”不知过了多久陈嘉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纪言枝猛得转过身，陈嘉礼单薄的校服上有多处被浸湿，她知道那是至亲换来的眼泪，是世界上任何苦难都比不过的痛苦，那是徐远歌的泪水，她不再盯着那些被沾湿的布料，抬起头来望着陈嘉礼的脸，陈嘉礼的眼眶也有些泛红，显然是哭过了，纪言枝没敢过多问只是点了一下头。

出了医院天色已晚，整座城市被无尽的黑暗笼罩着，但星星点缀着整个夜空，黑夜却也显得不那样恐怖如斯，甚至多了几分静谧，不知不觉中黑夜里又多了几颗星星守护着银白色的月亮。

“走走？”陈嘉礼开口道，“好。”纪言枝没有犹豫答应了下来，两人又来到熟悉的石板路，两人上一次来这还是去年的新年，两人坐在石板路尽头的秋千上，“小时候父亲出警，吴姨工作忙也经常值班，我就去奶奶家吃饭，奶奶把我当做她的孩子，对我和对徐远歌是一样的，我也把她当做我的奶奶，后来上了初中父亲去世了，我们就搬家了，很少回那边，奶奶走了我也缺少了一个家人。”纪言枝刚想开口，却被陈嘉礼打断。“但是我记得你那时和我说，每个离世的亲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所以我想他们的时候我就会抬头看看，谢谢你纪言枝。”纪言枝脸上绽开笑容，突然站起来，“如果你真的这样想，那我那些话都没有白说。”

陈嘉礼被突然起身的纪言枝吓了一跳，目光一直在纪言枝身上停留，她的一颦一笑都被陈嘉礼刻在脑海里，她的声音牵动着陈嘉礼的心跳，她仿佛就是他的心脏。

谢谢你，启明星。

下节是体育课，因为学习紧张，纪言枝已经很久没踏入篮球场了，这天她突然很想再摸摸篮球，下课后纪言枝便打算和纪言叶操练操练，刚出门便遇上恰巧回来的陆轻竹，“诶，言枝干嘛去？”“突发奇想打打篮球。”纪言枝今天似乎有些楞，陆轻竹点了点头回答道：“昂昂，一会我去找你。”

纪言枝三步一回头望向教学楼，步伐缓慢在等待着陆轻竹，学校里的花草已经有了衰落的迹象，看来秋天的气息已经临近了，秋风中已经给出了答案，今年的气温骤降得很是厉害，寒潮比往年到来的要早，北方的气温已经在零度之间徘徊，纪言枝裹紧了大衣站在学校的花坛旁看着已经枯萎的草木似乎有些感伤，感叹生命的脆弱。

恍惚间她抬眸好像看到了陈嘉礼，他站在篮球场外，不知道和谁在交谈，陈嘉礼身着蓝色球衣，身上的数字格外耀眼，17那的确是陈嘉礼，他表情凝重，凌乱的发丝也没遮掩住他的眉眼，纪言枝愣了好一会思绪突然被陆轻竹打断，“想什么呢？”纪言枝这才反应过来已经打了上课铃，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陆轻竹边走边讲着自己昨晚做的梦，而纪言枝却想在陈嘉礼回班级之前和他打个招呼，但陈嘉礼似乎没有看到她径直走向了教学楼始终没有回头，望着已经远去的身影纪言枝仍没舍得移开视线。

“纪言叶！”刚走到篮球场门口陆轻竹便喊着纪言叶的名字，纪言叶看到进来的两个人停下了投篮的动作走了过来，“给你水。”陆轻竹拿出事先备好的水递给纪言叶，纪言叶满头大汗，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他拧开瓶盖大快朵颐地喝着水，从嘴角渗出的水从下巴滑落到喉结上，上下移动的喉结惹得陆轻竹盯着看了许久，直至纪言叶喝完水才停下。

“陈嘉礼可能要出国。”纪言叶不经意间说出的话却吸引了纪言枝的注意，纪言枝转过头来看着纪言叶等待他的下一句话，“啊？什么时候？”陆轻竹问，“可能马上就要走了，刚才徐远歌来找他，我路过时恰好听到的。”纪言叶不以为然地说，纪言枝却若有所思。“姐，姐？”纪言叶叫了纪言枝好几声才反应过来，“不是和我练练吗，走吧。”纪言枝点了点头跟着纪言叶走向了场地中央。

纪言枝一节课都不在状态，心不在焉的样子引起了队友的不满，纪言枝好几次传球都没接到，“你干嘛呢姐。”纪言叶有些担心的样子，纪言枝将球递给了纪言叶说：“抱歉大家，今天状态不好，你们玩吧。”说完纪言枝便下了场，陆轻竹走过来询问，纪言枝也只是说生理期不太舒服，但她心里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想当面问问陈嘉礼。

放学后纪言枝站在学校门口等待陈嘉礼，来往的人群和熙熙攘攘的街道都没有挡住她的眼睛，她望向教学楼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黄昏等到日落她依旧没等来他，渐渐稀疏的街道和濒临破碎的心让她决定不再等了，她转身踏上了回家的路，只一秒的时差，陈嘉礼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空荡荡的操场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步伐加快走出校门，纪言枝刚好走到拐角处，陈嘉礼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纪言枝也没有回头看，两人向着恰好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天晚上纪言枝躺在床上抱着手机，没问出的问题在两人的聊天框里打了又删，纪言枝反反复复打着文字却迟迟没按下发送键，她痛恨自己没这个胆量也抱怨陈嘉礼为什么不能主动给自己发来消息，随即将手机关机再也不想，纪言枝侧过身闭上了双眼。

刚从医院里回来的陈嘉礼打开手机向纪言枝发送了一条消息，“睡了吗？”关上手机屏幕却迟迟没得到回复，陈嘉礼以为纪言枝已经睡觉就没再打扰，拿出空白的纸张在上面写下“自愿放弃出国留学名额”几个字并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陈嘉礼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

第二天课间。

陈嘉礼拿着写好的书信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恰巧遇到了纪言枝，两人面面相觑，陈嘉礼经过纪言枝的身后将书信递给了老师，老师打开这封将要提交到学校的书信看了又看，抬眼看向陈嘉礼问：“嘉礼，你确定吗？这个机会很难得。”陈嘉礼点了点头说：“确定，将来我想在祖国发展，为祖国贡献共享自己的力量，国外的大学固然很好但我还是想在祖国看每一年的花开。”老师拍了拍陈嘉礼的肩膀说：“好，老师支持你，我会把这封信送到学校，你回去上课吧。”陈嘉礼转过身和纪言枝四目相对，陈嘉礼嘴角微微上翘笑着走出了办公室。

我有很多私心，你是其中之一。

纪言枝离开办公室时看到不远处的陈嘉礼，“你怎么还没走？”纪言枝以为陈嘉礼刚刚提交的是他的出国申请书，语气中略带着不舍，“这不是等你呢，昨天睡得这么早？”陈嘉礼双臂交叉在胸前，倚靠在窗户边，秋风将身后的透色窗帘吹起，与其说陈嘉礼的笑意很衬这时的氛围，不如说这样的氛围特与陈嘉礼相衬。

“昨天有些累，睡得早。”纪言枝垂下眼不敢再看他，陈嘉礼缓慢走了过来站在纪言枝身前，“你，什么时候走？”纪言枝声音颤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却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去哪？”陈嘉礼有些疑惑，纪言枝有些诧异，“你不是出国吗？”“嗯……过几天吧。”陈嘉礼看着纪言枝难过的样子心里有些窃喜，明明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纪言枝还是有些失落，“好，到时候给你送行，我先回去了。”纪言枝转身要走却被陈嘉礼一把拉回来，“你要想给我送行可能要几十年之后了，”陈嘉礼一脸笑意，纪言枝皱着眉很疑惑，“什么？”“留学，不去了。”陈嘉礼松开了紧攥着纪言枝的手，“为什么？”纪言枝的眼中隐藏不住欣喜。

“出国，没什么意思，所以我放弃这个机会了。”陈嘉礼一脸严肃地说，“这么好的机会说放弃就放弃？你早说啊我替你去。”纪言枝欲拒还迎着说，“真的？那我去帮你申请。”陈嘉礼开玩笑着说，“不去不去，那我们白给你准备送行宴了。”纪言枝笑着说，“下次吧，等我们考上大学的时候。”陈嘉礼身体微向前倾。

徐远歌奶奶去世后，徐远歌在A市便也没有什么牵挂，在办理好奶奶的后事后便打算回到国外的学校，转学的手续已经办好，徐远歌却并没有把离开的具体日期告诉陈嘉礼。

徐远歌走的前一天约纪言枝去散步，她们走在枫林里，微风吹着枫林叶沙沙响，两人从枫林这边走向尽头。

“秋天了啊”徐远歌忍不住发出感叹，纪言枝抬头看了看高大的枫树，萧瑟了许多。“言枝，你喜欢什么季节。”徐远歌转过头看着纪言枝，纪言枝迟疑了一秒说：“春天。”徐远歌轻声笑了笑，“你不是喜欢春天，你是喜欢他。”纪言枝没有回答，“我也喜欢他”徐远歌突然停下了脚步，纪言枝也停了下来。

“我从小就认识他，吴姨对我很好，经常叫我去他家里吃饭，我喜欢他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长，他是我的一整个青春，一直是男主角，但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也不会是他的女主角”徐远歌停顿了下来，纪言枝看着徐远歌没有说话。“言枝，他没有答应跟我去国外，我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他一直是陈嘉礼，是那个站在那里都足以让我心脏疯狂跳动的陈嘉礼”徐远歌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继续向前走着，纪言枝也跟着她，徐远歌突然跑向前方，风吹得越来越大，她跑着跑着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风还没有吹干了她的眼泪，她眼眶红通通的，她将手放在嘴边大声喊：

“纪言枝，以后请你替我好好爱陈嘉礼！”

飞机在落日前起飞，按时区计算要到第二天的黄昏才落地，飞机跨过半个地球，她与心爱之人的距离相隔数万里，相隔数万里的不只是实地距离，更是心的距离。

机场只有纪言枝一个人来送徐远歌，徐远歌走前给了纪言枝一个盒子，让纪言枝等她离开后再打开。

纪言枝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陈嘉礼儿时的照片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

“这张照片我保存了很多年，现在交给你，你比我更适合爱他，我的爱有始有终，即便是走到尽头却也只剩一张泛黄的照片，我的爱毫无保留却终将无法说出口，我陪他走过的岁月今后就换你来延续了，感谢，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