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风透着干冷,吹在人脸上像刀子一样。林巧娘跪在院子里,双膝抵着青石板,膝下的寒意直往骨头里钻。她缩了缩脖子,跪得腰酸背痛,心里不住地咒骂寒姨的狠心,可想起刚才她眼眶泛红的样子,又忍不住有点愧疚。
客栈的门半掩着,烛光摇晃,暖黄的光透出来,把院子里照出一道浅淡的影子。屋里隐约传来几声碗筷轻碰的声音,酒菜的香气混着炉火的暖意,像是勾人似的,飘进了林巧娘的鼻尖。她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比跪得酸疼更难熬的,是肚子里的饥饿。
她一大早就和寒姨吵架,气冲冲地跑出去,抓猫的时候又忙得忘了时间,如今跪在这儿,才发觉自己好半天没吃东西。偏偏寒姨气头上,绝不会轻易放她起来。她不禁哀叹,想自己平日里机灵得很,怎么每次在寒姨面前,就变成个没法翻身的倒霉蛋呢?
正想着,忽然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林巧娘一愣,偏头一看,发现是一只小小的手,手心里放着个热乎乎的栗子。她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看到一个圆乎乎的脸蛋,正冲着她狡黠地笑。
“红拂!”林巧娘小声叫了一句,眼睛亮了。
红拂是寒姨的小侄女,年方九岁,正是活泼机灵的年纪。她家住在镇西头,爹娘都是寒姨的远房亲戚,平日里住在客栈里,最喜欢黏着林巧娘。
“你怎么来了?”林巧娘压低声音。
红拂眨眨眼,朝屋里望了一眼,见没人注意,才悄悄凑过来,小声说道:“我刚才在屋里吃栗子,看到你跪在这儿怪可怜的,就偷偷给你拿了一个。”
林巧娘心头一暖,赶紧伸手接过栗子,果然还带着一丝温热。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赶紧剥开壳,把那颗金黄的栗子塞进嘴里,软糯香甜,瞬间温暖了她冻得发麻的胃。
“谢谢你啊,小红拂!”林巧娘低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红拂得意地扬起小下巴:“不用谢!不过你别告诉寒姨,不然我可惨了。”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冷的嗓音:“你们俩在嘀咕什么?”
林巧娘和红拂同时一僵,猛地回头,就见寒江月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双手抱胸,神色不善地看着她们。
林巧娘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低头装无辜,红拂则僵了一瞬,随即反应极快地把手往袖子里一藏,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道:“寒姨,我就是……来看巧娘姐姐跪得怎么样了!”
寒江月冷笑一声,目光落在林巧娘嘴角那一丝尚未吞咽的栗子渣上:“是吗?那你嘴里那是什么?”
林巧娘抿了抿唇,没吭声。
寒江月叹了口气,目光扫向红拂:“你,站一旁去。”
红拂自知理亏,悄悄挪到院子边上,抱着自己的小手炉,缩成了一团。
寒江月看着林巧娘,声音淡淡的:“栗子好吃吗?”
林巧娘小声道:“好吃……”
“好吃?”寒江月似笑非笑,“你知不知道自己还在受罚?跪都没跪好,还有心思吃东西?”
林巧娘低下头,小声嘀咕:“跪也跪了……吃点东西也不会少块肉……”
寒江月眯了眯眼,声音淡得像雪落在屋檐:“再说一遍?”
林巧娘咬住舌头,赶紧摇头。
寒江月瞪了她一眼,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伸手一提,将她拎了起来:“行了,跟我进屋。”
林巧娘愣了愣,以为自己终于免罚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到寒江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进去再罚。”
林巧娘:“……”
红拂偷偷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林巧娘狠狠瞪了她一眼,红拂赶紧低头装傻,拢了拢袖子,溜回了屋里。
林巧娘跟着寒江月进了客栈的里屋。
房里暖融融的,炉子里烧着红炭,散发出淡淡的木香。案桌上放着几碟小菜,还有一壶温着的黄酒。寒江月坐在桌边,指了指地板:“跪着。”
林巧娘知道再狡辩也没用,只能老老实实跪下。
寒江月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神色缓了几分,才缓缓开口:“巧娘,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不让你碰那把刀?”
林巧娘抿了抿唇,低声道:“你怕我受伤。”
寒江月点点头:“不错,可不仅仅是怕你受伤。”她放下酒杯,目光落在烛火上,声音有些飘忽,“你还小,不知道这世道有多坏。我不让你碰刀,还是因为不想让你进入这个世界,江湖不是一个好玩的世界。”
林巧娘怔住。
寒江月微微一笑,笑意却淡淡的:“你是江堰的女儿,天生就比旁人要多几分风浪。你若是学会了刀,迟早会走上用刀的路,可这条路,跟你想的不一样。”
她看着林巧娘,声音低了几分:“这世道,不会因为你有侠心,就让你当侠客。你以为拿了刀就能保护自己?不,那只会让更多的人盯上你。”
林巧娘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寒江月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终于缓了下来:“你再急,也得一步一步来。”
林巧娘没说话,过了许久,才闷闷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寒江月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心疼。她摸摸林巧娘的头,轻声道:“罢了,跪到这儿就算了,起来吧。”
林巧娘愣了愣,猛地抬头:“真的?”
寒江月瞪她:“难不成你还想跪到天明?”
林巧娘顿时笑开了,赶紧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眼里亮亮的。
寒江月摇了摇头,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心里叹道:这孩子啊,还是个小丫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