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渡 第7章 第七章

“嘶，温霁昀，你怎么会想到这一招！”

高滕两只手托着那只鸽子，放到温霁昀长桌前，“我真的一点儿没察觉！亏我昨天还想着怎么给她赔罪……”

温霁昀接过这只鸽子。在他旁边还有一个鸟笼，里面关着一只极为相似的信鸽，是为临仙楼独有的。

昨日，天还没黑的时候，温霁昀突然命高滕去西院守着一只信鸽，他便一直守在靠近院墙的街边，没想到真叫高滕抓到了。温霁昀立即又在临窗边放了一只极相似家鸽，带着一张假布锦。

直到今日，他重新将家鸽放飞至窗口，亲眼见到烟青将这只家鸽放飞，里面有一张写好了的布锦。

高滕叉着腰，在书斋内来回走，愤懑道：“人赃俱获，要不我现在就把她抓起来对峙！”

温霁昀没有言语，仔细检查了一遍家鸽，凝目于鸽子爪边的伤口，随后又取出这张假布锦，

温霁昀展开布锦，目光扫完一遍，严肃的神情松弛了几分，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高滕旁边嚷嚷道：“可不能让她跑了！”

“啧，我倒不担心你抓不到人，但是你那急躁性子，就没改过。”

温霁昀幽幽望向高滕，“过来看。”

高滕一字一句念道：“七日间，温日日弹琴，消磨大半光阴。有闲时两人共弹琴，切磋技艺。”

嗯？？？

高滕又确认了一次：“这不对劲吧？不会是有啥藏头诗？暗语？”他思考半晌又摇着头：“你都没看出来的肯定是没有了。”

“你再过来看这鸽子。”温霁昀指着那只乖乖伏在桌上的家鸽。

高滕迅速检查一遍，狐疑道：“怎么会有伤口？可我并没有看到有箭矢伤到它。这难道是烟青故意所为？”

温霁昀答道：“是。布锦上所写的东西明显并非事实，她无意给临仙楼真实的情报。我猜，这鸽子爪上的伤可以伪装成他人先一步掠走了情报，是她保底一种法子。”

“那她到底是不是奸细啊……”高滕顺了顺鸽子毛放到另外的笼子里，凑到温霁昀桌子旁边，道：“真是奇怪……你细说，你是从哪儿发现她有问题的？”

“那我先考考你，看有无长进——”

温霁昀站起身，打开笼子，将临仙楼信鸽真正的布锦取出，铺在桌上，反问道：“这几天你可曾发觉有哪些地方不妥的。”

高滕神情一下子蔫了：“怎么突袭啊……我要是早能发现，刚刚也不会这么激动。”

“你之前探查过，烟青与那位兰时乐师几乎是在同一月入的乐府，而在宴会当天晚上，我无意间曾看见两人交谈良久；这倒也不能证实什么，但昨天在马车上，我还发现她身上有一丝谷饲的味道，这种味道可不容易沾染到，是为临仙楼独有。”

温霁昀顿了片刻，微叹道：“最明显的不妥，答案是她自己——言语、举止，处处小心拘谨，比三年前束缚太多……”

“这我怎么知晓哇……”

高滕低声嗫嚅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感受到温霁昀的眼刀，他赶忙肃声道：“有道理有道理。那她既然是国公安插的，看来临仙楼便是国公所掌控的了。”

温霁昀：“还不能确认。各方势力复杂，不可妄下定论。”

一时疑点太多，高滕思量片刻道：“可她既然为自己留了一线，她是准备还要回乐府？”

“她怕是回不去了。”

温霁昀仍看着那满篇胡扯的布锦，有些无奈的摆头，道，“前两日我去调查时，乐府里的协律都尉说太多人上书请愿废除乐府机构，加之朝中财政空缺，现下他们怕是已经在准备逐步清散乐府了。”

高滕摊手：“那这事该如何处理？我们也不能装作不知道吧。”

“先不急，时机还未到。”

温霁昀拿出细毫，思忖着提笔，模仿烟青的字迹，把惯用的套路重写了一通，如“练兵场蹴鞠”、“马场斗鸡”这般，内容看起来货真价实些，最后不忘添上一句“有闲时两人共弹琴，切磋技艺”。

写完放好，这一次看着信鸽真正飞远，他细细斟酌道：“不过也快了。”

第二日，烟青打开窗，瞧见窗台上放了一根半指粗的白榆树枝。乍看之下，这是最常见的白榆树枝，她拿起来，果然看见三道细纹，这是临仙楼表示已收到昨晚传出的密信。

烟青将树枝随手埋到院中，准备去花园呼吸下新鲜空气，再练练琴。刚踏出门，偏厅似有人吵嚷的动静，可不似平日里每刻都更阑人静的温府。

这可真是异事，烟青向偏厅走去。隔着屏风，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传来：“哎哟，你倒是快些再通传一遍温少爷啊，我们都等了半个时辰了，瞧瞧！这茶都换了几盏。”

方听见声音，烟青心中吃惊。这乃是乐府中的乐律掌事——捷娘，同时她也是临仙楼安插的奸细。怎么昨日密信才传出，今日临仙楼就派人来了？烟青默默揣度着。

“快了，捷娘子，您都要我们传了好几趟了。”一名侍女淡定解释道，“……这位姑娘也再添点茶吧。”

还有其他人吗？

烟青警惕起来，她蹑手蹑脚向更旁边走去。来客背对着屏风，进入眼帘的一道身影，烟青瞬间得以认出——兰时竟然也在！不好的猜想涌上心头：如果只有捷娘一人，大概是找借口把自己带回乐府，可阿兰也来了，事情必然不会简单。

练兵场通向府中道路上，一行人卸了兵甲，朝偏厅方向走去。

裕芷翘甩了甩马尾，不满道：“催命似的，今日晨练都提前了一刻结束……”

高滕也抹了把汗，看着三人皆汗涔涔的模样，欲言又止的说：“温少爷，你不换身衣服吗？”

“无妨，正好应了昨天我信中所写。”

温霁昀小声回道，但还是套了件素纱襌衣。远远看见烟青扒在屏风后，便止住步伐，转头对高滕说：“你们先回去休息会，我一人可以解决。”

裕芷翘对着偏厅方向探头探脑，一脸不解：“这是什么事？你们俩又瞒了我些什么？”

“好，有事再说。”

高滕向来信任温霁昀，点点头。倒是裕芷翘今日提前练完了兵法，兴致正盛，有啥事都想弄明白。

见裕芷翘脾性上来了，高滕一边拉着她一边劝道：“走啦，等事情清楚了定如实、全部、重新再跟你讲一遍。”

温霁昀听此哑然失笑，目送他俩拉扯着离开。转身向偏厅走去。

烟青察觉有人来了，转头见温霁昀站在几尺外。

“何事也赢得姑娘驻足观看？”见她眼神晦滞，温霁昀开口缓和道。

“乐府中来人了，身份都不简单。”

烟青强忍着心惊，想着就算今日死也要死个明白，表面上仍波澜不惊，“不瞒温少爷，从前在乐府时，我与兰时最是相熟。可否许我一同进去。”

“乐府中来人，我不好应付。”温霁昀思量片刻，欣然开口：“你来岂不还能帮我说上几句，走吧！”

说罢，便一摆袖口，朝前厅跨步而去。

烟青没再犹豫，提口气紧跟上步伐。

兰时端坐在最旁的椅子上，神色紧张。手边的茶碰了一下便没再动过，她不敢抬头张望，而是手中死死扣住一串手链。有人进来，便浑浑噩噩的起身行礼，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觉烟青。

待兰时看见活生生的烟青坐在旁边，她一潭死水般的眼睛突然生动起来，变得光彩湛湛。但人多眼杂，一腔言语还是憋为沉默。

“练兵场的一场蹴鞠方结束。”温霁昀开口道：“久等。”

听闻此，捷娘坐下来抿了口茶，假意抬举道：“不敢不敢。看这模样累的，怕是再过几日，城中就该改口啊，夸温公子洗心革面喽……”

“捷娘今日登温某府中，有话不妨直说。”温霁昀不想费时间假意推诿，直言道。

“说来话长，说来话长！”捷娘几句话含糊在嘴里，眼神扫过烟青，转为笑盈盈的模样：“……瞧着烟青乐师已然叨扰温少爷有一周了。”

“……”

温霁昀斟了口茶，并不接话。

捷娘见他不说话，便继续自己的话术：“是这样，想着既然烟青乐师也回不去乐府，不如……”

烟青拧着眉：“什么叫‘回不去乐府’？”

“哎呦，你不知道正常，乐府散喽，散喽，唉！也就是皇上这几日下的命令……”捷娘惋惜地拿起手绢点点眼角，夸张的说道。

闻此，烟青忽然愣住了——什么？不再设有乐府了？

温霁昀抬眼盯着捷娘，眼眸加深：“那乐府众多琴师乐人有何去处？”

“也就是这呀，不好办。”

铺垫半天为的就是这句话！捷娘压住笑意故作深思，目光扫过兰时，“想着烟青与兰时本就是差不多时间进的乐府，两人一起弹奏的《日月赋》世间难得，又怎么舍得将两姐妹分离开呢？你说这话可有错？若能都在府中，也算一桩美谈！”

兰时听着这话，手中珠链扯得更紧了几分。

“既然关系不错，看在烟青乐师的面子上，便留在府中。”

温霁昀站起身，俯视着捷娘，答应得十分爽快，“……烟青姑娘觉得如何？兰时乐师便与你同住院中。”

“自然。”烟青顺着他的话回道，但不知他卖的什么药。

“哈哈哈哈哈这般便对喽，对喽！”

捷娘一看事成，心道这温少爷不过是个软柿子，脸上笑意堆起成褶子：“没想到温少爷做事这样爽利，兰时的物件稍晚些会有人送至府中。”

“温少爷，不过我还得有一事相告，”

捷娘起身，却走到烟青旁边，牵起她的手拍了拍，言语恳切道：“孩子，你的阿父前几日想见你。温少爷，看来烟青乐师得先离府几日了。”

阿父？！

烟青心中颤动，但随即清醒过来。自己从小就没有阿父，一直跟着阿母四处游历，又怎么会有阿父想见自己呢？

怕是临仙楼随便找个借口让烟青先出府，让一切回到原本的计划中。就算温府几天后再来要人，也是无处可寻了。烟青心中自嘲，这捷娘眼色使得飞起，听得她心有余悸，现下又扯出亲情牌……

兰时也反应过来站起身，掰开捷娘的手，转而紧握住烟青。烟青能感到她在隐隐发颤，用力的手一半是想安抚，一半是为了稳住她自己的身形。兰时胸腔起伏着，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她抬起脸看着捷娘，僵硬的摆着头，呐呐道：“不可以，不可以去。”

捷娘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般：“什么？你在说什么？傻姑娘，怎么能拦着人家骨肉至亲相见呢……”明明是一番笑言，眼神却恶狠狠的盯着兰时，阵阵发寒。

“既然在我府中，自然得听我一言。”

温霁昀走上前来，隔出她们与捷娘间的空隙，“方才既然说是双人成奏，缺一人也是不可以的。”

捷娘笑容僵住：“哎呦，这不好办呐。”

温霁昀：“那便把烟青姑娘的阿父请到府上来。”

捷娘：“温少爷，这……”

“怎么？还有问题？”

温霁昀语气中已然不耐，目光犀利地扫视捷娘，“不若，我来替你想个缘由：就说，温家小少爷痴乐至极，乐师不在府中，一刻也不成。”

“如何，这般岂不又会成‘一桩美谈’？”

捷娘脸上再挂不住，呼了几口气，挤出笑意推脱道：“无事无事，那边我再沟通。”

“那便送客——”温霁昀扬声。

瞧着府上的仆从就要来赶人，捷娘瞪了一眼兰时，急忙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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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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