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渡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烟青伸出手，温霁昀借力上马。两人调转方向，往村中驾去。

还没走出几步，温霁昀兀然制住缰绳，马头猛换了方向。烟青还没来得急疑惑，一支箭呼啸着擦过。

“他们追来了。”温霁昀沉声道。话音未落，又一只箭射来。

虽未中，马却受了惊，烟青用力控住，一时两方相持。

“这么多人，倒是看得起我温霁昀这条命。”温霁昀瞳孔微微一缩，这波追兵倒是比刚刚那几人精良得多，为首骑马那位，显然是带领发令之人。那几个逃走的人此刻恶狠狠地站在马旁，其余人皆手持弓箭，身披胄甲。

温霁昀手中没有任何兵器盔甲，绝不可硬拼，他偏身将烟青护住。为首之人手轻轻一挥，箭再次搭在弦上。

来得及等到那少年喊来县衙救兵吗，烟青呼吸急促起来，每一秒都很煎熬。她扫过一眼周遭——不远处崖边是少年说过的凸石！

“从那处凸石跳崖……”

来不及再解释什么，烟青侧过耳畔，坚定道，“相信我。”

温霁昀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她狠下心一甩缰绳，马向前冲去。

数只箭擦着衣摆而过。温霁昀环抱着烟青，找准时机，从马背上蹬起，两人全力向凸石奔去。

温霁昀牵住烟青，毫不犹豫地向后仰倒。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烟青已来不及感受下坠时的气流，便猛然栽入水中。腥土气的河水包裹住她，刺激着她全身的感官，睁不开的双眼亦无法辨别方向光线。

好在真如少年所说，这方水底没有暗流盘旋，她憋住气，尽力向上浮起。

一片昏暗中，一双手托住她。

顺着力，烟青终于露出水面。面前，温霁昀牢牢稳住她，让烟青得以依傍住矮脚树干。

温霁昀知晓烟青惧水，附耳道，“烟青，别去感受水，握紧我的手。”

烟青抹了一把脸，点点头，大口调整着呼吸。

刚缓过来几分，上面随即重重砸下来几块重石，两人埋入水中，赶忙往树干处游去躲好。

凸石遮挡的缘故，光凭上面的视角，并看不见烟青与温霁昀二人。

为首之人未料想到二人如此敏捷，逼迫之下竟然选择跳下崖。

他骑着马靠近崖边，往下眺望，滚滚河水，不见二人身影，不确定当下的情况，便命人往下砸入乱石，以免二人还存有生机。

“咱也不知道这姓温的死透没，这人影都不见了……”

莽匪收钱做事，现在只关心先前说好的银两拿不拿得到手，“这可怎么复命？”

“你最好闭上你的嘴，”为首之人横眼道，“该有的一分不少。”

这河水已是丰水期末尾时节，这两日雨水充沛，倒是涨了些，水花溅起，周遭皆是雾蒙蒙的。

“那人也是在这条河落水消失的……”

只不过是在大半年前，那时的水与现下差不多。这姓温的定也凶多吉少，跳下崖也好，免得处理尸身。为首之人掂量着，骑着马调转了方向。

见道旁可搬动的重石都已砸入水中，为首之人摆摆手，这群人便准备打道回府，空留杂乱的脚印见证他们行径。

温霁昀烟青二人暂避于崖下，尽管有树遮拦，不至于水中沉浮，但流水寒意刺骨，不可久留。且崖面几十米，水势湍急，就算县令等人赶来，也无法从此处救起二人。

少年说会在下游等待，虽不知真假，但这是获救的唯一办法。

二人没有多言，分边合力将臂粗大小的树枝掰断，用衣服绑住，勉强使自己浮于水面。本想依靠此漂至下游，但两人方松开矮脚树干，浪花几乎卷没头顶，只好又重新扯住枝干。

一筹莫展之际，远处传来一两声试探的呼唤。

一巨大的空木箱推至河中，顺流而下向两人方向漂来。温霁昀奋力向外游去，拦抱住它。烟青此时已是精疲力竭，只能依靠着温霁昀的臂弯，借力扶住木箱。

两人也不知道漂了多久，雨小了许多。两岸高崖已不见，转而水静地辽。

少年撑着木舟，目光四处眺望着。见温霁昀和烟青在远处水中冒头，急忙划过去，将二人救起。

直到踏上湿软的岸边土地，水中的虚浮之感才有所缓解。两人浑身打着冷颤，些许狼狈，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缓气。

谭枞县令也一直守在岸边。他虽不清楚何人所为，但明白今日此事凶险。在不远处安排的守卫可确保二人安全，又不至于惹人注意。

大抵那伙贼人是确信两人无可生还，没有再多加搜捕。但谭枞县令还是命隶兵一路上提高警惕，安排小路将温霁昀烟青与少年送达县衙。

温霁昀烟青二人换下湿透的衣裳，装扮上普通丹鹿县村民的布衣，也能便于隐藏身份。

见二人走来，等在偏厅的少年疾步凑近。

烟青想起来，在少年去寻县令前，曾许诺会讲述一个事实。丹鹿河各情况少年所说一分不假，那这隐藏的事实，倒真引起了她的好奇。

跟随少年入座偏厅，三人围坐。面对两人探问的目光，少年没有着急开口。

“叫我小琅就好，”

少年只是站起身，将散落一旁的书卷摆放至新的大木箱中，有些怅惘地自言道，“装书的箱子打湿了，这些书，那就先放在此处吧……”

小琅的表现，倒像是十分熟悉县衙。

“你们难道不好奇为何我知道那处跳崖可得获救吗？其实不光因为我是丹鹿县的人……”

小琅终于开口，指了指那个还晒在院中的木箱，道，“更是因为我跳下去过。”

二人目光凝在少年身上，他继续道，

“但已是好几年以前了。那时我叛逆、无知，当我最后的亲人爷爷去世后，便再没有来管束教导我。一次我被人欺负冤枉，什么原因我都已经不记得了。我刚巧站在那处崖边，想跳下去吓唬那些人——但没有用，直到我跳下去那一刻，那些人还是嬉皮笑脸的。当时司马县令闻此，赶忙赶过来，后来听大人们说，所有村民都想放弃寻找我。可司马大人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挣着船守在下游，拖回了快失去意识的我。”

“司马大人了解我的情况后，便愿意领着我在县衙读书。你们瞧外面这木箱……”

小琅望向二人，眼中分外清明，“司马大人让我读满这一木箱书呢。现在这箱子用来救你们，也是缘分。”

没想到，少年与司马大人竟然有如此渊源。

“既然，司马大人曾与你关系如此亲和，为何前些日子，你在郡守府门前求见不得呢。”温霁昀试探问道。

小琅一时不知从何开始讲述，只能反复确认着二人是否是真心相信自己，这才鼓起勇气开口说道。“不敢欺瞒你，我只是想去试探一番……”

温霁昀不难联想到自己的推测，与烟青眼神相碰，随即问道，“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我所相识的司马大人，已经死在了赴任途中。”

小琅坐在二人面前，虽是压低了声音，但此句一出，恰如惊雷炸响。

“我亲眼所见……”少年眼眶湿红，未说完已经哽咽住。

小琅压住翻涌的情绪，继续说道。

“我清楚记得，在收到升迁诏令那一天，消息传来，司马大人脸上是有笑意的。但只是片刻，便转为凝重。各户村民听闻了，都为司马大人暗中开心，开始准备相送之物。”

烟青点点头，这事在瑶娘口中也听说过。

“不过司马大人迟迟没有出发，旨意已到，朝中也派人前来催促多次。再后来，我看见有人前来秘密拜访，但被司马大人轰出去了……时间拖得久了，某一日，司马大人没有同我们道别，便自己出发了。幸好我起的早，他没走多远，我便追了上去，想着送送他。那天我憋着气，心想，好歹我也跟着他学了几年东西，临行前他竟都不跟我道声别，真是淡薄！就这样我两沿着丹鹿河，一前一后，遥遥走了十几里路，直到司马大人在一处窄崖边停了下来……”

小琅的话也止住了，他握拳抵在桌边，攥得发白，声音满是不解，“他，他竟然意欲跳崖！就在我想要跑出去阻拦时，那日被司马大人轰走的人竟然出现了，他们全副武装，明显来者不善，我便只好退回继续在丛林间窥视。”

少年看向温霁昀，“我认得他们，今日正是他围堵你们二人。”

小琅垂下眼眸，继续道，“司马大人见他们来了，反倒不欲寻死，向反方向跑去……可，可是无能为力啊——他们心狠手辣，抢了行囊，将司马大人推至崖下……”言至此，悲痛之感五内如焚。

温霁昀与烟青未曾料想过这般场景，无言能表达出此刻愤慨。

“他们估计是翻找到了要的东西，便将行囊随意抛掷路边。待他们走远，我前去找到了这个——”

小琅从怀中小心掏出一卷竹简，“《复水家书》”

“此信藏在众多随行书籍中，名为家书，故而没被那些人掠夺，”小琅小声念道，一边将此信递交给温霁昀，“怪我没能在过去多学些，这信中文字只能识得大概，不敢轻举妄为。”

温霁昀郑重接过，展开这卷竹简，大致阅过后，眼中凝重。

“看来，此事必须同谭枞县令共同商讨。”

“不可！”

小琅十分警惕，连连摇头，“我听闻‘司马大人’在埕州上任的那一刻，就明白此事定然不简单，我便严守秘密，谁也没告诉，万一……”

烟青明白小琅的顾虑，也正是因为他处事谨慎，才没有贸然捅破事实，引来杀身之灾。

“你放心，谭枞县令是司马大人是同窗好友，也正是收其所托前来接手治理丹鹿县。”

她仔细解释道，“他没能见到司马大人最后一面，至今也仍蒙在鼓中。让谭县令知晓，说不定能告诉有关更多。”

闻此，少年愣住了一瞬。

他一双戒备的眼睛也耷拉下来，像是受了欺负的小狗。小琅心中涌起委屈，“……我还以为司马大人一走了之……抛下丹鹿县，再也不管我们了呢。”

“我想当你读懂这封信，你会理解司马明的选择。”温霁昀指尖敲着竹简，坚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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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扶疏，想跑？”

“当初是被你们硬拉来的！”

扶疏自知理亏，仍有些气急地将包裹一放，“把我抓走吧！我认啦……”

“我才不是抓你回去，我是来加入你的。”

鸿徽晚眼中满是笑意，看透了一切，“带我一起回虹城看看罢。”

——

再后来，李扶疏惊觉——

不对，这鸿徽晚怎么甩不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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