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真的意识在混沌中,被漫卷的黄沙淹没……
耳畔好像有瓶瓶罐罐的捯饬声,有个老者同小孩说话的声音,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但具体说什么,赵真拼劲全力,却依然听不清。
无法,赵真意识在流沙中,苦苦挣扎。
他记不得前后之因,也记不得过往之事,但身体此刻极速被沙海吞噬,恐惧,从四面八方的桎梏中,传达到肢体上。
他身陷囹圄,沙子已经漫过了他的下半身,此刻正吞噬着他残存的躯体。他抽出了双手,趴浮在细沙上。
而沙子则以更快的速度去淹没他,好像怕下一秒他能溜走似的。
此刻,他只记得自己叫赵真,至于从何而来,去往何处,却半点记不起来。
天空上挂着一轮血腥的红月,细细去看,那血红的月亮正在滴血,一滴一滴的鲜血从月亮上掉了下来,砸进了沙海,不一会儿便被沙海吞噬殆尽。
忽然,狂风肆虐,卷起了滔天黄沙,从血月映照下的沙山奔袭而来,远远看去,好像一堵移动的沙墙……
赵真被沙海禁锢,动弹不得。他力图用双手扒住流沙的边缘,却又深陷了几分。
无奈,他平和的撤走力气,这样流沙反而不那么快吞噬于他了。
赵真静静的看着流血的月亮,和滔天的沙暴,反而心中是一派平和,这充满诡异的风光,到是让他心头莫名的平静下来。
忽然,一个长刀立马的男子身影站在血月前,又一个妙龄婀娜的少女身影站在血月前,接着又一个女子手里带着篮筐站在血月前,男子簇拥着少女和另一个女子,俨然他们是一家三口的模样……
赵真窥不见他们的面容,只觉心头慢慢暖和起来,这里居然有人!他朝着3个身影喊道:“你们是谁?来自哪里?”
那三人不语,定定的站在那里,只是朝着赵真的方向,挥了挥手。
“你们可否带我离开这里?”赵真大喊。
那三人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站在那轮血月下,不近不远的看着赵真。
“我被陷在这里了,你们帮帮我,带我离开这里可好?”赵真拼劲全力的喊到。
那个长刀立马的男人,听闻此言,立即从腰腹抛出一条长鞭,甩到赵真的身旁,显然他要将赵真救出来。
赵真立刻会意,大声感谢后,便抓起了长鞭,用力将其绕着胳膊捆了三圈,待他握紧长鞭后,那人只是轻轻用力,便将他从沙海吞噬中,拖了出来,好像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在脱离流沙的瞬间,一串碧绿色的珠串从赵真手腕滑落下来,赵真眼见那珠串被沙海吞没,心中莫名隐痛。
这珠串来自于哪儿,他全然不清,但心中那实打实的隐痛,让他此时此刻只想挣开绳子,即使跳进沙海后,任由沙海将他吞没,他也要找到珠串。
想到这里,赵真不管被拖出来的身躯,竟然扔掉手腕的绳子,向刚才吞噬他的沙海,晃晃悠悠的爬去。
他不懂也不知为何自己又爬了过去,难道还想陷进去!难道还想死!他心中自问,却不由自主爬去,他只知道那个碧绿色的珠串对他很重要! 他不能丢!
那流沙不知为何,此刻却固化成普通的沙子,任由赵真徒手挖去,也找不到刚才流沙的地方,故而那珠串也找不到了。
赵真不知为何自己会那么在乎一个手串,他挖了很久,也不见其踪。眼看沙暴近在咫尺,那血月下三人的身影却逐渐模糊起来。
赵真随即起身,却也慢慢看清了那三个人的脸颊,他们正微笑着对他摇着手,那笑容如和煦的暖阳,让他不经意回过神来。
男人慈祥的看着他,朝他挥了挥手中的马鞭……
少女调皮的对他吐了吐舌,对着他顽皮的做了一个鬼脸……
而那女子眼含热泪的望着他,将手中的竹筐打开,拿出他最爱的糕饼……
赵真脑袋从灌铅般的迟疑中,反映过来。眼前的三人并不是路过的陌生人,而是他魂牵梦绕的家人。
他声嘶力竭的大喊着:“父亲、母亲、姐姐……”便扑向那日益虚幻的身影。
他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沙子走两步,向下滑一步,此路看似并不遥远,却难以接近他们的身影。
沙粒钻进了赵真的眼眶,让他眼睛不由发酸红肿,一种漫游内心最深处的思念,排山倒海的翻滚而来。
许是找到沙粒入眼的借口,他忽然很想哭,作为堂堂七尺男儿的他,可以哭是多么奢靡的一件事。
他强忍住哽咽的声线,边走边安慰自己:只是讨厌的沙子迷了眼罢了。
“父亲、母亲、姐姐……等等我!”
“父亲、母亲、姐姐……你们不要离开我!”
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嘶吼,让他声音终于不受控制的嘶哑起来,眼眶中的泪水不由分说的肆虐而下,糊了眼,也糊了脸。
他像一个被人抛弃很久的小孩,涕泪横流,跌跌撞撞,只为了触摸血月下日益虚幻的身影。
那些身影,在他拥抱的一瞬间便化作细沙,飘散而去。赵真痛哭,他不明白为何父亲,母亲,姐姐都不要他了。
这虚妄的血月异界里,荒凉广袤,只有他一人,孤独的如同一个被尘封很久的朽木,偶尔会被一阵大风吹去身上的沙子,才发觉自身原是:无根无系,无枝无盘。
他就像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一根被弃的烂木头,等待了世间的轮回开始,也在等待世间最后的结束。
“……你们为何不等等我……”
赵真声音嘶哑到已经快说不出话来,胸腔里一股前所未有的的思念和孤独蚕食着他的心,他痛苦绝望,不解的看着沙暴和血月。
眼眶被逼仄的泪水充斥,他不甘!
一颗沙粒划过他眼眶的残泪,如同一根很细的长针,将那眼眶的眸子生生扎出了一滴血泪。
那眼眸不再清明,而是血红的如同天际的血月亮! 血红!残忍!透着一种弑杀的寒意!
忽然,赵真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朝着大风的方向,他面无表情,眼眸赤红,只是嘴里不停的呢喃道:“就这样吧!毁灭吧!全部毁掉!”
血月里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多,这些血水涌现大地,不再被广袤的沙海吞噬,而是慢慢的聚合到一起,变成血湖,而后血湖向低洼处吞噬,流出一道血河。
血月里躺下来一滴一滴的血,也变成一条长长的血瀑,从天际蔓延下来。
天上地下,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他站定如塑,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属于他的命运。
死亡与生存交织,黑暗与黎明并非对立。在这诡异的世间,除了死亡,好像无路可选。
赵真闭上双眼,心中痛苦,却多了分怅然。世间于此,对他来说皆是苦楚和孤独,活着与死亡对他而言无甚区别。
忽然,一个声音如同利剑,刺破苍穹,散落在这诡异世界的边边角角。
“赵真,你父亲的事快要平反了……”
闻言,赵真睁开血红的眼睛,他朝声音传来的苍穹,冷冷望去。
“是谁?”
那声音逐渐清晰,赵真本欲迎接死亡的心意,逐渐有分崩离析之态。
那声音似乎觉察到他的反映,更加穿透的大喊着:“赵真,你快醒醒!你是不是醒了!”
“是谁?我的父亲?平反什么?” 赵真不解。
虽不知这其中玄妙,赵真抬头看天,原本血瀑流经的地方都静止下来,那浑浊不堪的血池也变得异常平静,掀不起丝毫波澜。
而已经近在咫尺的沙暴也失了本风,凝固的像是一座漫长的沙墙,构筑了一道难以逾越的沙山,延展到天际的另一端,看不见开头,也看不到结尾。
“你是谁?要平反什么?” 赵真问道。
赵真不懂,他执着的寻找着天际传来的声音。那声音有老者,有小童,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
他意识处于混沌时,便曾听到过这些声音,只是听不清楚。
为今,他听得越发清晰!
“赵真,你振作一下,你不是一个人,家主和我都希望你回来!”
那声音似乎受到某种鼓励,不厌其烦的对着他喊到。
“我不是一个人吗?”赵真苦笑自问。
这广袤的天地里,茕茕孑立,独然一身。除了眼前高耸的沙墙,天际滑落的血瀑,一弯如同镰刀的血月亮……却看不到一个人影,甚至父母和姐姐都已离开了他。
“赵真,你给我醒来!老子把你从战场上弄下来,不是让你装死人的!你要是在这样下去,信不信老子把你拖出去喂狗!”
那声音越发粗暴,好像要生吞了他似的,但那粗暴的声音里,赵真感受到心底破开的一抹微亮。
随着那声音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叫喊。赵真看到这诡异世界的血月亮竟然发出淡淡的白光,这光越来越亮,直到笼入他的全身……
“到底是什么人?”赵真茫然的踏向那片白光。
他血红的眼睛,也因光的影射而逐渐清明。世间除了家人,还能有什么?他被这为数不多的一丝好奇牵引着,寻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