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行进,蜿蜒十几里长,沿途百姓无不街头迎送,士气空前高涨。对于战争,百姓本是恐惧的,但对于国仇家恨,这份恐惧便显得是没那么重要了。曾史一族在烟云一带的恶劣行径,臭名昭著,早就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况且这是新帝继位后的第一场战争,可见新帝誓要铲除边患的决心,一时间,全国上下沆瀣一气。
入夜,曾一凡在大帐中确深感忧心,眼下,路程已经行将大半,寒冬将至。烟云边境不比湘水一带,初冬时便已是白雪皑皑,彻寒冻骨,战事只能速决,不能陷入胶着拉锯。
将士们身披的甲胄虽可以抵御一些刀枪剑戟的伤害,确从另一层意义上来说,对于漫长的寒冬来说,甲胄意味着冗重而冰冷。北方一望无际的荒原上,长期奔袭本就是速度缓慢的……而这批士兵最近疲于奔命般前往烟云城,若是以疲惫之师去迎敌,不知胜算又有几何?
烟云城虽占据狭长隘口,两侧分别是祁连山的余脉当金山和黑铁山。这两座连绵不绝的山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天然屏障。黑铁山的山势陡峭近乎垂直,崖壁黝黑如铁寸草不生,没有任何附着物可供攀缘,故而不可登临。而另一侧的当金山更是高耸入云,常年不化的积雪和大雾将山顶笼罩着,积雪厚度之外还有断裂塌陷的冰层黑洞,从未有人能活着从当金山走下来。
这两大天险之势暂阻曾史一族于外,但若大军不尽快到达支援,那么烟云城被占,曾史一族长驱直入,战火必将蔓延国内。
对于10万大军的行进速度,曾一凡确定已经尽可能达到最快速度,目前无论如何再也快不起来。曾一凡心急如焚,明面上却有不好发作,他自顾自的站在军事要塞图前沉默不语。2名副将马昊和白祥见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
曾一凡双目布满血丝,他拿着蜡已站在地图前许久。白发冉冉的他虽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但却也不是像年少那般不顾一切代价的往前冲。他是十万士兵的元帅,他心中尽可能的奢望着能将这些人可以全部活着带回去。但战争绞肉机,怎可如他所愿,能够期盼的就只能尽量减少伤亡,赢得这场战争。
思忖再三,他放下蜡烛,转身看向一旁的2名副将。
“马昊听令!”
“末将在!”
“你带领2万骑兵,先行前往烟云城支援。”
马昊闻言,虽是不解,但既然是命令,便不得不听从。他半跪着接过调令,才慢慢站起身。
“元帅,这样分兵会不会有点冒险?”一旁的副将白祥轻声问道。
曾一凡横眉冷对,他抚了抚白须道:“战事要紧,若让贼并占了烟云城,那后面将对我们极为不利。”
他又接着道:“眼下,烟云虽凭借地势天险,勉强支撑着。可被攻破却是就这两三天内可能出现的事,若是战火蔓延到国内,荼毒百姓。那必然是我们每个人都难以承受的。现下,唯有此法能拖延一段时间,争取大军到达,展开正面回击。”
副将领命而去。
苏木推开帐篷的门帘,见曾一凡在红烛之下难以安眠。他不停的辗转反侧,眼睛微睁微闭,感受到门帘推开的凉意后,便又慢悠悠的坐起身来,看着自小跟随他的白衣少年。
“你怎么……?”
“老爷,我看你大帐中的红烛未熄便进来了。”
“哦,我睡不着。”
“老爷,是不是在想战事?”
“嗯,不知烟云城现今到底怎么样了?”
“老爷,您别想太多,还是早些歇下吧。明日大军出发的早,身体要紧呐。”
“苏木!”
“嗯?老爷怎么了?”
“若是我此次不能安然回去,你要代我多照看诠儿。她现在虽为贵妃,可不比从前那般自由快活了。王都人心叵测,一定要多多提醒她注意些言辞,不要到处惹事树立敌人。”
“老爷,切莫再这样咒煞自己了。小姐还等着您凯旋而归呢!您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去,这是小姐给我下达的命令,我必须照顾好您,让您和小姐合家团聚。”苏木认真的看着曾一凡,这个已经年过六旬的老将,虽然他无数次的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这一次却说出与以往不同的话来,苏木心头深感唏嘘,却又不好严明。
“苏木……”曾一凡欲言又止。
“老爷您说。”
“你和诠儿,你们是不是……相互喜欢过。”曾一凡目光如炬,不似审查严苛,倒像是个老父亲那样关怀备至。
“……”苏木沉默良久,他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我喜欢过小姐。但我有自知之明的,我只是一个乡下来的野小子。”
曾一凡叹口气道:“苏木,我从未将你看成下人和野小子,自打你和诠儿一起长大,我就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那般看待。你懂吗?”
苏木泪光盈盈,却又强忍着鼻头的酸涩道:“感谢老爷,收留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让我能够有一方栖身之所。”
曾一凡苦涩的笑了笑,他缓缓道:“苏木,你知道的,诠儿现在已经是贵妃了。她是皇帝的女人。你要明白!无论你如何的爱她,我希望就此打住,切莫在沉沦下去。诠儿行事素来有别于旁人,我怕她任性妄为,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要知道进退,不可和她一起胡闹,尤其是感情上面。”
苏木抿了抿唇,坚定的回道:“老爷,你放心。我知道,我这辈子只会守护小姐,不会跨越雷池半步。”
“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你早点去休息吧。”
“老爷,蜡烛要我帮您熄灭吗?”
“不必,就这样亮着吧。”
待苏木走出大帐,曾一凡又起身坐在案前,他饮了几杯浊酒,这才慢慢觉得困意侵袭,眼皮也沉重下来。
曾一凡身上背负着新帝的期盼,百姓的祝祷,10万个将士的身家性命,以及烟云城等待被救赎的的人们……可这枷锁又是他心甘情愿的。
唯有心中最小的一个角落里,那里才是他的家人。远在千里之外的王宫,那里有他最疼爱的女儿--曾诠。
睡梦神游之际,他好像穿越到战场前线奋勇杀敌,手起刀落间几个贼人的脑袋身首异处……他又好像回道王都看正在嬉笑玩闹的小曾诠,她肉嘟嘟的小脸冲他一个劲的笑着,一双粉嫩的小手抓住他的胡须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