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已至,不知为何,天气比往年冷得更快了些。落叶纷飞,枯了的树杈上挂着几片不忍离去的残叶。
罢了早朝,李垣林走出宫门,便抬头看向晦暗的天,若钦天监算无遗策,今日午时三刻必有暴雨降临。他的神情隐隐带着些跃跃欲试的快慰。
木河鱼早在宫门前等候多时,虽然钦天监有郭子仪坐镇,从未出过纰漏,但难保这雨来的不是时候,或早一点便会波及到太子李垣林。
他见李垣林出了宫门,这颗悬着的心才得以安抚。木河鱼急忙上前道:“主子,今日怎出来的这般迟?”
李垣林冷声道:“璞文浚这个老匹夫,在朝堂之上,总揪着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放,这便耽搁了。”
木河鱼闻言,谨慎的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要不然,主子借此机会,将他除了。”
李垣林思忖片刻,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眼下在事态还未完全有把握的情况下,他并不想横生枝节。李垣林摆了摆手,冷静道:“不急一时,来日方长。”
李垣林登上马车,在木河鱼的牵引下,朝着东宫抚仙台的方向行驶过去。抚仙台是前年起,工匠历时1年时间修筑而成,可鸟瞰整个王都风光。
当年抚仙台成,凌帝与他觞筹交错的情景,如今还历历在目。抚仙台的落成之初,也只是观景,如今却变了职能。
在这抚仙台上,能将山势走向尽收眼底。王宫背山而建,虽地处相对高势地域,但当年凌帝江山初定,意在千秋万代。便令工程督造考量王宫风水,督造则将宫后绵山唯一的一条河流引入宫中,贯穿整个王宫内部。
而王宫外的百姓居所却不能享用此河,原因仅仅是为了保护河流的纯澈和王朝命脉,此河因而也被称为御河。
一场暴雨即将到来,李垣林精美的脸庞难掩狂喜之色。那狂喜占据他的整个心头,让此刻他的面容略显狰狞……
只待暴雨落下,那上游的堰塞湖便可以乘势开闸泄洪。李垣林双手扶住墙,手因用力过度而青筋暴起。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雷声,云彩肆意流动翻滚,像是裹挟着一种极强的怨念,朝王都的方向席卷而来。
李垣林此刻好似疯魔一般,他再也不压抑着逐渐放大的情绪,慢慢的由冷笑转为狂笑,他笑着指着天,喊道:“天随人愿,来啊,来的猛烈些吧!”
木河鱼心中惊觉,若是暴雨而至,只需将袖筒的信号点燃,那山顶安排的人见状,必然开闸泄洪。
木河鱼站的离墙远了些,却依稀能看到王宫中劳作的宫人,他心有不忍,慢慢的闭上眼睛,等待号令。
午时三刻,不多不少。这是平日里,刽子手在菜市口取人头颅时的时间,亦是死囚最心惊胆战之际。而此刻确是暴雨降临的时间,两者虽有不同,但之间却有异曲同工之处。
雨砸向大地,比以往的大雨来得还猛,不出一会儿,便是已有雨水如桶倒泼之势,李垣林手持一把油纸伞,在雨幕中发号开闸泄洪的施令。
木河鱼接受命令,朝天空射出信号,一计红色的烟花,在空中炸裂,即使在暴雨中,红烟久久也不能消散。伴着雷声滚滚,人们只当是又是一计惊雷,路人匆匆并不会抬头去细看,而在家的人早已闭好门窗,又怎会看到这一变故。
李垣林沉默片刻,转而向木河鱼问道:“雨会下多久?”
木河鱼会道:“钦天监的消息是这雨至少要下半天的时间。”
李垣林笑着,他表情愉悦的说道:“如此甚好!”
李垣林看到上游的水已经朝下游席卷而来,如同猛兽一般,过境之处草木皆动,两岸被拔起的树木混和着洪流也跟着向王宫的方向涌动。
绕是原先清澈的河流,在洪流的搅弄下,也浑浊不堪起来,一道焦黄色的洪线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略过草木。
从抚仙台山望去,李垣林抑制不住的笑起来,他本就美丽的皮囊,在雷雨中如同神祗降罚,精致绝伦,却又冷酷残忍。
李垣林扔掉油纸伞,任由雨水打湿自己全身,湿漉的墨发不在肆意,红衣也被侵染成暗红色,如战场的鲜血一般,摄人心魄。
木河鱼连忙捡起油纸伞递上去,又被他扔在一旁。李垣林笑的疯魔,他嘶吼道:“毁了吧,把这一切肮脏的罪恶都毁掉吧!”
木河鱼默默的看着太子李垣林,心头却如缺失一角般,刺痛难忍。如果复仇意味着杀戮,那么李垣林此刻便是复仇本身。
木河鱼心头感怀:他终究还是没有放下过。
忽然,绵山侧面山体出现垮塌,山势动荡,脚下隐隐传来一些如雷的闷响。隐隐的出现了一股洪流朝王宫的方向蠕动,速度虽慢,但泥浆乱石飞蹦其中,竟是泥石流!
对李垣林来说,御河虽是人为,但这泥石流确实意外中的意外!这份动荡似乎也惊起了王宫中的人,从抚仙台望去,他们如同鸟兽一般,四散奔逃……
只是逃已经来不及了,先前的洪流已至宫墙,胡乱的击打着原本固若金汤的墙体,随着越来越多的水势涌来,那墙体如同溃烂的朽木一样,逐渐分崩离析。
水势凶猛,行成一道高耸焦黄的水墙,狠狠的砸了过来。宫顶的琉璃瓦剥落下来,连同支撑他的柱子卷入洪流……
哀嚎混合着房屋倒塌的撕裂声,响彻整个王宫上空,如同地狱的恶鬼一般,成为覆灭的前章。
即使是皇族贵胄,在灾难面前,怎还会有门第之别。宫人不再唯诺,士兵不再守护……他们慌不择路,如同乱撞的瞎子一般,不知如何再这场灾难面前得以苟活。
有人跃上高楼宫宇,被洪流连带着宫宇一并淹没。有人跑至平坦宽放的之地,却瞬间被吞噬……
暴雨还在继续,雨幕厚重,能窥到的人间惨相却一幕接着一幕的纷至而来。
木河鱼索性也扔了手里的伞,任由雨水吞没,他心头沉重不减,只觉罪罚之下,雨水或可洗尽罪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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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王权篇】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