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红尘客 第35章 冷清溪

第三十五章冷清溪

玉清竹欠身行礼，却被姐姐双手扶住。抬眼，便看见那双精致如玉雕的眼眸里深深的温柔。

“姐，好久没来看望姐姐，是我不好。”他挽起姐姐的手臂，“姐姐一向可好？”

冷清溪道：“我很好。不久前刚刚从东海回来。”

玉清竹惊喜笑道：“姐回家了？家里都好么？”

冷清溪道：“都好。只是父母亲很惦记你。”

玉清竹叹道：“等我手边的事情忙完，与姐姐一起回家去看他们。”

说着，姐弟二人并肩走上正殿旁边的游廊，径直向殿后的梅林而去。四位冰雪使者与众雪奴驻足目送他们远去，而后自行退去。

冰雪世界里那一大片梅林，火红的梅花全年绽放，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当年的冰雪宫宫主冷岱罗经常在这里练功，后来，这里建了一座雪白的小屋，是玉清竹在冰雪宫的住处。

冰雪宫不仅阴寒，没有丝毫烟火气，连日常饮食都只有生冷之物。玉清竹每次在冰雪宫小住，都住在这梅林中的小屋里，时常自己生火烹茶煮汤，烤肉烧菜，冷清溪虽自己对这些烟火气并无兴趣，却因宠着弟弟，就由着他去。

玉清竹走到梅林中，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清冷幽香的空气，身心一下子舒展开来。他伸开双臂，在点点梅花下转了一圈，笑道：“哎呀！还是姐姐这里，冷虽然冷，却是天下最干净的地方了！”

冷清溪道：“小竹子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玉清竹笑道：“在姐姐面前，像个小孩子又何妨？”

冷清溪道：“你的房间我每日都亲自收拾，摆放的梅花也时常更换。这次来，就多住些日子吧。也好陪陪姐姐。”

玉清竹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理理鬓发，咳嗽了两声道：“那个……姐，我这次来，是想要查些事情。”

冷清溪抬起眼睫，看着他道：“你这个小鬼头，我就知道，你不是专程来看姐姐的。”

玉清竹忙上前两步拖住姐姐的手臂，陪笑道：“我是真的很想念姐姐，只是因为太忙了，总也没有时间。姐姐可千万不要怪罪小竹子。”

冷清溪轻叹一声：“这天下事，哪里有终结之日。每一个人对自己的人生，都有自己的选择。小竹子是个入世之人，萍踪浪迹，行侠仗义，便是小竹子的选择。姐姐又怎会怪你？”

她说着，扶着玉清竹的手，微笑道：“何事？”

玉清竹道：“姐，你可听说过忘川？”

冷清溪道：“嗯。”

玉清竹道：“那，还记得魔音七弦吧？”

冷清溪道：“这两者之间，有关？”

玉清竹道：“还不能确定。但若能确定，那忘川主人莫忘尘的身份，便不言自明了。”

冷清溪道：“一个小小的杀手组织，本没有兴风作浪的本事。但莫忘尘若有其他身份，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她轻轻锁起眉，回过头，目光仿佛穿过了茫茫时空，落入了以往的岁月。

玉清竹道：“多年前龙神帮的背景爆出后，那天罡三十六，龙神十二侯便淡出了江湖。可是，朝廷对江湖的监控一直没有停止。所以，朝廷的势力一定是转入了暗处。朝廷对江湖势力有所监控，是自然而然的事。这既是对皇权的维护，也可以避免一部分掌握了高阶武功的江湖人做无法无天的事。不过，朝堂有朝堂的法度，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无论什么人，若是为非作歹，都会自食恶果。”

冷清溪缓缓点头。

玉清竹道：“江湖间的绝世武功，首当其冲的便是冰雪寒缘，其次，便是幽冥魔功。我这次追寻鲛鱼骨到江南，竟然遇到了修炼幽冥魔功的人。现在又发现，江湖上非常可能有使用着魔音七弦的人。原本，习武之人对高阶功法的追求便不会停止，而且也难保不会去做害人之事。幸好，有冰雪寒缘在，对他们的威慑便永远存在。”

冷清溪缓步轻移，一面抬头欣赏着点点梅花，漫声道：“冰雪寒缘是我的世界。我越是练到顶重，越是觉得，冰雪寒缘不应该是一种武功，而是一种境界，这种境界是用来欣赏和感觉的。冰雪寒缘的存在的确震慑了整个江湖，可是，却并不适合真正出手。用这样的境界去杀人，是玷污，也过于残酷了。”

玉清竹点头笑道：“所谓武功，就算再高阶，都只是对抗的手段，进攻、防守，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顶重冰雪寒缘，绝对不能用对抗来解释，所以，那是一种境界，已经失去了作为武功的本质。如此看来，姐姐看似无情，实际才是真正的痴迷之人。”

冷清溪轻叹道：“小竹子懂我。”

玉清竹道：“当然。在姐姐的世界中，冰雪寒缘至高无上。不仅如此，用这种境界杀人，岂不是用雷电劈死几只蚂蚁？”

冷清溪道：“不过，忘川过于神秘。莫忘尘那个人更是难觅踪迹。小竹子要找到莫忘尘，姐姐可以帮你的忙。”

玉清竹挑眉道：“姐姐要见见莫忘尘？”

冷清溪道：“我不想见，那个人没有资格进冰雪宫，更没有资格让我走出冰雪宫。”

玉清竹摇头笑道：“姐啊，你……”

冷清溪回头看着他道：“我怎么？”

玉清竹理理鬓发，笑道：“没有什么。只是，姐，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位姐夫呢？”

冷清溪道：“怎么可能。”

玉清竹还未说话，冷清溪道：“倒是你，你又没有练冰雪寒缘。老大不小，怎么还不成亲？”

玉清竹无奈道：“我么？我这不是还没有找到？”

冷清溪道：“你这个小鬼头，老是这个样子，哪个女孩子敢嫁给你？”

玉清竹愕然道：“我什么样子？很丑么？为什么总也没用女孩子敢嫁给我呢？”

冷清溪摇摇头，迈步向小屋子走去。玉清竹追上两步，故意道：“那好吧，姐，你不见莫忘尘，我就自己去一趟吧。”

冷清溪苦笑道：“你好容易来一趟佳仙湖，别跑了。我会让莫忘尘自己来找你。”

玉清竹心满意足，挽着姐姐的手一起进屋，口中道：“还是姐姐疼我。”

接下来的三日，玉清竹就留在冰雪宫，每日在梅林中抚琴，在自己的小屋里烹茶做菜。冷清溪每日会来到小屋，听一会儿琴，尝尝他做的菜。虽然她对这些东西都并无兴趣，但是为了小竹子，她会认真体会那琴中、菜中的味道。

第四日，雪奴回报，准备已毕。

玉清竹辞别姐姐，冰雪使者冷空冷明亲自护送出湖，在小岛换了渔民的小舟。

又看了看湿冷烟霭中渐渐模糊的白衣身影，玉清竹转过身，放眼越来越近的湖畔，目光一派清冷。

弃舟登岸，玉清竹径直走向佳仙湖畔的一间小客栈。

这间客栈长年开在佳仙湖畔，此地行人不多，客栈的生意也并不好。不过，这里的居民都与冰雪宫有关，他们与渔民一样，做着自己的生意，也为冰雪宫做事，同时受到冰雪宫的庇佑，日子平淡却安乐。

今日客栈里更加清净，不大的厅堂里只坐着一位客人。

这人身着长长的黑色披风，背对门口而坐。披风之上，铺满了比披风颜色更黑的长发。他身边的座位旁斜靠着一个玉色织锦的琴囊，散开的抽带里露出一把形状奇异的琴。

不是桐木，更非丝弦，这把琴的颜色是一种诡异的蓝紫色，琴弦闪闪发光，倒像是某种金属打造。

玉清竹看着那把琴，双目微微眯起，而后举步走了进来。

白发白须的客栈掌柜从柜台里钻出头来，面带惊恐看了看玉清竹，又瞥了一眼里面的人，才结结巴巴道：“客……客官……”

玉清竹漫声道：“我自会客，掌柜不必招呼。”

闻言，那掌柜犹如听到了赦免令，立即转身钻进了后屋，不敢再出来。

穿披风的人听见他的话，放下手中的酒盏，慢慢转过头来。

这人年纪应该不小了，面容已有不少衰老的迹象，可是，他的皮肤比一般男子要细嫩很多，白面无须。虽然人长得没什么气势，那目光却非常凌厉，威风且气势十足。

他看到玉清竹，原本凌厉的视线闪过一道更亮的光。他上下打量了门口的人一番，嘴角轻轻一撇。

“名闻天下的玉清竹，竟然还是这样一个毛头小子？”

玉清竹看这人的容貌姿态，心中猜测更笃定了几分，脚步从容走进客栈，在那人对面的座位前站定，抬起眼睫，又将那人打量了一番。

在那人越来越冷的视线中，玉清竹拂衣坐下，微微一笑，伸手掀开面前茶碗的盖子，低眉看了看碗中的茶水，摇了摇头。

“劣茶。”

对面的人斜着眼睛，冷哼一声道：“冰雪宫宫主亲自传书相约，想来你着急要见本座。可是，你见到本座，首先关心的却是茶水？”

玉清竹笑道：“哪里。玉某与阁下虽未见过面，却是神交已久。我们都是江湖人，又不比那些假模假式的朝堂中人，拘礼倒显得生分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