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仙记 第7章 第七章

“沐清仙人，我听人说，今日城中有花火。我们去看看可好？”

客栈房间，那仙人正捧着从市集上买来的时兴话本半读半猜地看着其中的内容，门一开却见陆奂蹦蹦跳跳跑进来就凑在自己身边说着，不免皱了皱眉头。

“按日历今天并不是什么节日之类，为何会放烟花？”

“我去问了许多人，他们只说今日是城中土地奶奶的诞辰，依照旧例是要在扫眉书院放烟火的。”

“既是土地奶奶的生日，何必在扫眉书院放烟花？”

那仙人干脆连那话本也懒得看了，只是随意丢到一边，随后便转头看向正摆弄桌上茶果的陆奂说道。

“自然是因为如今洛城的土地奶奶也就是扫眉书院的创建者嘛。仙人，那些人说了。千年前书院创建者共有两人。”

见那仙人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陆奂只是继续说着。

“国公府二小姐陆井负责出资，而稻香斋掌柜的则负责出力。”

那仙人没有说什么，只是挑了挑眉。

“其中故事都遗失了，只知道二人到最后的结局是隐居山中。陆井大约是活到了八十岁，而于柿就离奇了，她似乎在隐居三年后莫名其妙死在了家中。下葬时又并没有封上墓穴，有人说这许是因为她于世间尚有恨意。仙人见多识广，您认为如何？”

“你问我吗？若是与心上之人未能长相厮守至白头，这想必也是一大憾事。只是我毕竟不是当时人等，局中众人心境如何，自然不是我能妄加揣测的。”

陆奂只是惊奇于那仙人不同于众人的见解，却没有察觉到那仙人转头向窗外斜阳，轻轻叹了口气。

“总之，在之后百年间，不时有人看到了于柿的残魂在山中游荡。大抵是以为那是于柿的怨念吧，人们将于柿的形象作为塑像，为她筑庙。于柿便这样成了洛城的土地奶奶。”

“有趣......那土地爷爷是何人？”

“呃......洛城没有土地爷，据传那于柿与陆井结为金兰，因此洛城土地庙里供奉的是于陆二位土地奶奶。”

那仙人闻言却是笑了。

“这倒是真的，可见如今这世道倒也不是朽木一块。”

良久，那仙人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般，转头对着陆奂说道：

“我突然想起来......似乎在千年前见过这两人。”

“仙人说的，可是真的？”陆奂兴奋道。

“还能有假？小奂，你记着，那两人的字，分别叫做陆子知和于子卓。”

房间坐北朝南，那仙人东向坐着，此时脸正埋在夕阳投下的阴影之中。陆奂很想看看那仙人脸上此时究竟是什么表情，然而终究无果。

“好的，仙人，我记住了。”

“这便好了。如此，我要在这世间做的事又多了一件。”那仙人笑着接过陆奂递过来的茶水。“我要为这两人立传，小奂，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甚好。”

入夜后，那沐清仙人又不知如何对焰火来了兴趣，于是便叫陆奂带着自己来到了扫眉书院的门口。

“这书院修的倒是气派...哼，想必也是敛了不少的财。”

那仙人冷笑着上下打量那包着朱漆镶铜的大门，随后说道。站在一旁的陆奂本来只注意那一旁正摆弄着焰火的几个书童，闻言却连忙捂住那仙人的嘴。

“仙人，小心此处耳目众多......啊，开始放焰火了！”

那仙人闻言才没有介意陆奂放在自己嘴上的手。顺着陆奂的目光看去，只见不久前被书童放在地上的那六只木箱正向空中喷吐着焰火。那焰火显然并非凡间所制，竟笔直飞上了天空，停留片刻后炸开。曳光划破夜幕，虽然心里知道背后原理无非是焰色反应，那仙人还是觉得焰火是种十分奇妙的事物。低下头来转向陆奂时，便看到小姑娘眼中星火较天幕中更甚。不禁笑出声来。

“嗯？仙人为何笑了？”

“没什么，无非是看到这焰火，心中觉得快活罢了。若是这烟花真能被这洛城的土地奶奶看到，想必她也是要惊奇于世人造物日新月异的。”

“既是土地奶奶，想必这洛城中人一举一动她二位都要尽收眼底吧。”

“这也不尽然，你非土地，如何得知土地目光可有将目光投向芸芸众生？”

“仙人说的是。”

二人自此再不说话，只是欣赏那焰火入神。这扫眉书院果真是重视每年一次这土地奶奶的诞辰，将焰火备的充足。等到那夜空重归寂静时已是三柱香之后。陆奂只觉得后脖颈酸痛，然而那仙人却像没事一般，只是望着空无一物的夜空回味着刚刚的焰火。

“烟花终究是易逝之物。”那仙人半晌后这样感叹道。

“若依仙人之见，该送些什么给土地奶奶才好呢？”

“呃......无论送些什么，想必那土地是不会计较的。说到底这无非是世人为了自己想要看焰火，想要吃到平日里吃不到的事物。才凭空捏造了个由头，用先贤的幌子图个名正言顺罢了。”

“这倒也是......”

“若是我要送先人的礼。便只送一壶好酒，一捆书籍便罢了。至于烟花之类，繁花之后的空无一物，不过徒增物是人非的悲凉罢了。所谓空虚也就不过如此吧？”

陆奂不再说话，只是看向那一脸无所谓的仙人。她原本想在那仙人的脸上至少找到些岁月的痕迹，然而不见一条皱纹。恍惚间她只觉得自己身边站着的只是个旅行途中认识的同龄人。那仙人察觉到陆奂的目光看过来时，她才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仙人眼中如深潭一般寂静无波，然而暗藏锋芒。她觉得自己永远无法看穿眼前的人，而那仙人却可以一眼就将自己看得透彻。

“怎么了吗？”

“没什么，仙人，我们回去吧？”陆奂这才回过神来。

“难得出门，自然是要尽兴而归。可惜你我二人都是初次来这里，只好沿着河流转悠好了。小奂，你可愿意随我来吗？”

看着那仙人的双眸，陆奂周身的疲惫不知为何顿时烟消云散了。

“我自然是愿意的，仙人。”

“那便好......还有，日后不必叫我仙人了，这称呼不过徒增麻烦。我名唤于沐清，随你喜欢怎么叫吧。”

“......那么，沐清姐？”

“嗯！”那仙人高兴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