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七七感觉自己最近一定是吃的太好,胆子都喂肥了,不然想不出这种招数。
夜晚的公墓寂静无声,唯有一两点蝉鸣给夜带来一丝生气,鸣后的寂静空旷又虚无。站在招待厅窗前,整座后山都是墨黑,窗内的光像深海下的烛火,只能撑起方寸明光。
好在招待厅也并非没人,门口还有保安。本来该有两位保安守夜,其中一位是白天神情古怪的中年保安,但他刚入夜就不知去了哪儿。另一位保安则将两个椅子拼在一起睡着了。
阎七七做了几个深呼吸,在色盘上调起颜色,试图用专心绘画来抛走恐惧。
绘画还算顺利,可能真是夜里灵感多,阎七七画的起神。直到她用完颜料,回身去取时,一转头看到一个狰狞马脸,被吓了一跳,差点把颜料洒在地上。
原来是马面的雕像。
“要命,这四个雕像做成这样,顾客谁敢来啊。”
有些东西,不想还好,一想便总忍不住再想,阎七七背身画画,总感觉四个雕像在盯着自己。
心中发慌,完全静不下,阎七七想了想,从包里掏出手机,接听了一个广播电台,然后将牛头神像的两个牛角当成支架,立在了上面。
手机里传来广播电台温柔的男音:“欢迎收听你的月亮我的心……”
“支架很好用。”阎七七嘟囔着,转身专心绘画。
……
二楼,一间办公室亮着灯。灯光微弱,又遮着窗帘,阎七七没有注意到。
厚实的桌椅后,顾征皱眉看着一份文件,良久写上批注,疲倦的捏了捏眉心。近来集团和宗门事物繁多,令他都有些心神疲惫。
集团还好,宗门一些调查和修真界近期的暗流,都是需要警惕的事。
不过总体而言,一切还在掌握之中。
电话响起,接通,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征儿,可处理好常德公墓的鬼怪了?”
“这只鬼藏得极好,我还没找到。”
“嗯,此鬼狡诈,几位长老都无功而返,只能交给你了,注意安全。”
“无妨,刚好集团要发展华南业务,顺手一并办完。”顾征平静说完,挂断了电话,走到窗前用神识扫过整个公墓,仍然一无所获。
到底藏哪儿了,顾征皱眉。
“欢迎收听你的月亮我的心……”忽然蚊呐般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顾征低头看去。
看到穿着T恤牛仔裤的阎七七正在墙壁前忙碌,嘴里还哼着广播里的歌,像个勤劳的小蜜蜂。
顾征早就发现她了,也认出她是谁,只是懒得理她,他可是很大度的,还不至于为了过去的不愉快来报复她。
何况看她一边哼歌一边哆嗦着腿,恐怕光是晚上来公墓,对她来说就足够折磨了。
顾征正准备回去休息,窗外歌声忽然停了,原来是风吹窗户的嘎吱声吓了阎七七一跳,连歌都哼不起来了,放下画板哆嗦着腿去关窗户。
这也太胆小了,顾征摇头,嘴角却没察觉的微微勾起。
外面阎七七关好窗户,安慰自己:“只是风吹窗户,又不是鬼,何况我有护身符,跟那顾骗子卖的不一样,是真能驱鬼。”
说着她又从包里掏出一个金属喷壶放在手边,嘴里嘟囔道:
“都是那讨厌的顾骗子,要不是他,我也不至于晚上来公墓。以后再让我遇到,一定往他身上多喷点喷雾。”
顾征:“……”
顾征笑了,笑的有点冷,这个女人一口一个顾骗子,叫的很熟练啊。他站着思索了几秒,朝下方捏了个法诀。
……
大厅里,阎七七安慰了自己几句,起身去调色时,天花板忽然响起轱辘轱辘的声音,像是钢珠滚动声。
可这是公墓啊,大半夜哪儿有小孩玩钢珠的。
鬼……鬼在玩眼球?
不能乱想,阎七七摇摇脑袋:“我们要讲科学,这是自然现象。楼层间的钢筋混凝土受到微生物腐蚀,导致两者分离,一定程度后钢筋就会弹动,击打水泥,产生弹珠落地声。”
“小孩子都不会把这种事当闹鬼了。”阎七七给自己解释。
全然不知,楼上顾征脸色黑了两分,他看着阎七七正播着广播的手机,拿起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一首歌曲的完结,带给人温暖的怀念,接下来我给大家讲一个历史小故事……”手机广播音乐忽然停了,引起阎七七的注意,她稍稍分神听着。
“这是一个魔都的民间故事,500年前,曾经有过一场大旱灾,地面皲裂,河流干涸,土地颗粒无收,一场覆盖全国的饥荒降临。”
“灾民们在饥饿中,朝着传闻中鱼米富足的南边走,跋山涉水来到魔都附近。然而这附近的粮食,早就被当地官员和富商收购一空,他们根本不愿分给灾民一粒米粮。”
“灾民一路走来,身心俱疲,无力反抗,只得驻扎在周边的荒山上。他们挖树皮,啃草根,将所有能吃的都吃了。很快,整座山连树根都找不到了,荒山变成了墓地,到处都是饿死的灾民,尸体遍布山野。”
“等朝廷终于派人来赈灾时,官员上山一看,漫山遍野已经找不到一个活人。”
“当时天色已晚,官员便带着赈灾粮在荒山上睡了一觉。然而第二天醒来,却发现所有粮食都不翼而飞,营地遍布老鼠足印。官员惊慌之下逃离荒山,到山脚村庄一问,村民的回答令他肝胆俱裂——”
“村民言说:祖祖辈辈,这座山上从来都没有老鼠。”
“故事讲完了,这座山具体在哪儿,已不得而知,只知道是在魔都的西南郊外……”
西南郊外?常德公墓……不就在西南郊外吗。阎七七听得入神,此时才回过神来,回味一下故事,背后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不是,这个广播电台什么情况,你一个半夜里的情感类电台,突然讲什么民间故事!还是这种吓人的故事,阎七七快步上前关了广播,顺便取关了这个电台。
周围一下没了声音,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声和心跳声,死寂的可怕。
阎七七打了个寒颤,不愿去想,可还是忍不住将故事里的荒山联想到常德公墓,逐渐感觉周围越来越冷,她环抱住胳膊,让自己暖和点。
都是幻觉,自己吓自己,阎七七嘴里默念,脚步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墙角,缓缓蹲在地上缩成一团。
哒哒哒……细微的脚步声募然入耳,像是老鼠的脚步,可数量未免太多,若真是老鼠,那恐怕是一个老鼠军队!
阎七七茫然四顾,周围好像很安静,并没有任何鬼魂,可这丝毫不能让她安心,因为哒哒哒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一群老鼠在朝她狂奔而来——但与之相反,招待厅空无人迹,光下没有一只老鼠。
一定是老鼠,阎七七鼓足了勇气,打算调查一下怪声来源。循声找去,很快她就发现,声音似乎是从走廊尽头的窗帘后传来的。
窗帘紧拉着,哒哒哒的声音靠近后变得更响。
难道是一群老鼠在外面跑过?阎七七强忍着恐惧,哆哆嗦嗦的将窗帘拉开一个小缝朝外看去。外面漆黑一片,可借着缝隙透出的光,能看到屋外平整的土地空旷无物,根本没有老鼠。
可声音诡异的还在响着,而且循声来看,就在窗外不远。
这不可名状的声音带来了压抑和恐惧,联想刚刚的荒山故事,阎七七不禁去想,难道说是当初饿死的灾民残魂变成了老鼠,几百年间仍然在地底游荡……
阎七七害怕了,她跑到前台,顾不得礼貌的叫醒了保安。
年轻的保安被从睡梦中叫醒,带着一股起床气正要发作,看到对方是个瑟瑟发抖,像个落魄小猫似得美女,瞬间压下了火气。
阎七七拉着他去窗户处听那不可名状的声音。
然而,这一次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窗外安静的只剩蝉鸣。
“阎小姐,你是不是听错了。”年轻保安打哈欠道:“你放心吧,我在这公墓干了几年了,连灵异事件都没遇到过,当今社会哪有什么鬼,都是自己吓自己。”
“可我确实听到了,你们这里是不是有鼠患?”阎七七抿唇道。
“没有,陈辉老哥天天晚上巡山,十多年了也没听说遇到过大队老鼠,你就放心吧,说不定是陈辉老哥刚刚走到附近,你把脚步声听错了。”年轻保安说道。
他嘴里的陈辉老哥,就是那个死气沉沉的中年保安,听说已经在常德公墓做了二十多年的保安了。
“要是没事,我先睡了,真遇到危险你喊我就好。”年轻保安道。要不是阎七七长得好看,他都懒得跟过来看——这种自己吓自己的事他在公墓守夜见多了。
保安回去睡觉,阎七七平复了一下心情,硬着头皮继续绘画。
希望不会再有响动了……
她紧绷的神经要是再受打击,可能真的要晕倒了。
顶不住,顶不住了。
可惜,事不随人愿,画了没多久,保安小哥的呼噜声在远处响起后,哒哒哒似老鼠穿行的声音再次响起。
阎七七手一抖,差点在墙上留下一片颜料,她心底怕极了,可不查明是什么,她也不敢出门回家。考虑到保安小哥一来声音就停,她没去找人,而是颤颤巍巍的拿了墙角扫帚,状着胆子拨开窗帘。
同时她睁大眼睛,准备催动神瞳——神瞳她平常都有意压制,在压制下虽然能看到鬼魂,可也仅限与此,若要看破幻术、变身或是阵法,需要她刻意催动神瞳。
挑开窗帘,她神瞳还未亮起,窗帘后的景象让她长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一只橘猫在挠窗户。
哒哒哒是爪子在玻璃上发出的碰撞声。自己第一次往外看时,橘猫大概是在敲其它窗户,所以没能看到。
阎七七打开窗户,橘猫便跳了进来,不认生的在她腿上蹭了蹭。阎七七摸了摸它的头:“明天给你带点小黑的猫粮。”
小黑是她家门口那只黑猫的名字。
……
楼上,顾征站在窗前,看着下面阎七七逗着橘猫玩,身前灵力散去。
刚刚不可名状的声音,自然不是什么小猫,而是他施法变的,广播电台突然播的故事,也是他打电话点的。
“放只小猫,免得把你吓跑,毕竟这才第一天。”顾征低声自语。
他闪身从窗户离开前楼,没有惊动任何人的去了后山巡视。
夜星稀疏的闪着,月光吝啬的洒了几缕,夜里的墓地寂静的仿佛能听到泥土声。顾征漫步其中,萤火虫的光打在身上,若隐若现好似谪仙。
不缓不慢绕着墓地走了两圈,忽然顾征脚步一停,脸色微变,身形如光飞出,几个闪身便回到了招待厅前厅。
阎七七正躺在前厅长椅上小睡,顾征无声无息的落在她身边,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鬼气,他面容冰冷:“好大的胆子。”
公墓这只厉鬼,竟敢在他巡视时大摇大摆来招待厅,想袭击这个女人。
顾征低头看去,此前两次见面都不愉快,他还从未近距离细看过她,如今仔细看来,令他微微一滞。
白脂凝肌玉修骨,细柳画眉眼含秋。
青丝似绸缎滑落,朱唇若花瓣娇柔,暖光晕在额头,五官明媚的找不出瑕疵,她称不得绝美,却极为耐看,身子的每个线条,都像是画家揉乱了无数草纸后画下的精美轮廓。
不过美人顾征见过太多,令他略有失神的是那反差感——他印象里这个女人明明是一副有些刁蛮泼辣的模样。
睡着到是恬静了许多。
“既然它盯上了你,你到是个合适的诱饵。”顾征看着熟睡的阎七七,自言自语道,随后返回了二楼办公室,坐在椅子里进行打坐修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