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台行 第9章 两个贾墨渊

“无事，腿练酸了。”梅寒枫将人背进屋，“打盆热水来。”

泡脚吗？倒是有必要。

贾墨渊坐在床沿脱去鞋袜。

然而，梅寒枫却吩咐道：“宽衣。”

“宽……宽衣？”

梅寒枫你别得寸进尺啊！

贾墨渊决定不能无限制纵容此人，登时怒目而视。

“怎么了？”梅寒枫诧异看他，“褪去外衣，撸起裤管，我帮你热敷。”

“……哦。”

紫影端来热水后，梅寒枫拧了滚烫的热毛巾敷上贾墨渊的大腿。

“嘶——”贾墨渊忍不住抽气。

“烫？”梅寒枫忙拿开毛巾，发觉面前的肌肤皮肤已经红了一大片。

“嗯。”贾墨渊动了动腿，感觉有些僵，的确需要烫一烫。

只是——

这位梅二公子，您方才将手伸进热水拧毛巾，不烫吗？皮真厚。

梅寒枫轻轻压了压他的腿，说道：“恐怕明日会疼，我给你按按。”

于是，守在门外的紫影和屋顶的赤影、蓝影便听见房内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

……（此处省略一百字）

赤影、蓝影面面相觑，紫影拼命勾脚趾头，差点儿在地下抠出一条暗道来。

早餐过后，贾墨渊倒回床上补眠。梅寒枫果真要兑现承诺——陪着他师侄睡，结果被人无情地赶走了。

梅寒枫表示很遗憾，蹙着眉揉了通他师侄的脸颊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贾墨渊觉得自己面对梅寒枫真是越来越放松了，都敢明目张胆地拒绝对方了。

不过，这应该也符合宿主的人设吧——根据梅寒枫的叙述，真正的贾墨渊从小被他宠大，除了练功之事不能通融外，其他方面可是给予充分的宽容与自由。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来，雨声淅淅沥沥，轻轻敲打着窗外的满树樱花，敲打着青石小路，也敲打着榻上人的梦境

“师叔，起来好不好？起来……”

“师叔，起来歇一歇，求求您……”

“师叔，师父看着您呢，您这样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他会伤心的……”

翻飞的白绸，摇曳的烛火，凄冷的大厅，他一遍一遍乞求着灵前长跪不起之人。

他的小师叔，眼圈通红，面容憔悴，身形委顿，已经跪了三天三夜，其间只服过几口参汤和一颗护心丸，还是被他强行喂下去的。

自从师父的遗体被带回宫后，师叔就这样了，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具不声不响的躯壳。

不得已，他担负起管理燕台宫事务的重任，在几位长老的协助下操办师父的后事，接待闻讯前来吊唁的各方人士。

秋风萧瑟，枯叶飘零，一张血红的枫叶被卷入大厅，落在梅寒枫的肩头，与那素白的衣袍形成鲜明的对照，让画面变得越发凄凉。

他单膝跪地，轻轻拈走那片叶子，然后长臂一伸，将地上之人带入怀中。

梅寒枫似是丧失了气力，软软地倒在他臂弯。

“师叔，师叔！”他失声呼唤，却见怀中人面如白纸，毫无生气。

他再顾不得其他，将人打横抱起，疾步走向后室，身后传来风吹落叶的簌簌寒声……

贾墨渊倏然惊醒，下意识低头看去，却见自己攥紧的只是厚厚的锦被，哪有梅寒枫的身影？

不知为何，他的心在丝丝抽疼，似乎还有个微小的声音在道：“他太苦了，好好陪着他。”

是谁？谁在说话？

是我的潜意识还是……

真正的贾墨渊？

这这这……很是诡异啊。

贾墨渊寒毛都立起来了。

此时，那个声音又说话了：“我是贾墨渊，我没死。别害怕，听我说，我不知你是哪来的魂灵，趁我被板砖拍晕时撞了进来，力道太过强大，让我根本没有驱赶的机会。我一时未能适应体内有你的状况，因此这两日都有些浑浑噩噩。我本想等休养好之后驱走你，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贾墨渊冒了一头冷汗，颤声问：“为何？”

“你很像以前的我，师父离世前的我。那样的我又娇贵又任性，却是师叔每天的开心果。现在我与他心头都压着事，我很久没这样了。”

“所以？”

“你代替从前的我留下吧。”

“你这……是精分啊。”

“什么？”原本沉稳的声音出现难得的困惑语气。

“没什么。”贾墨渊觉得要对古人解释清楚这个词有点困难，干脆略过，“你为何不自己以从前的状态出现呢？”

“傻孩子，我出现你的魂灵就无处安放了，到时便会成为孤魂野鬼哦。”

贾墨渊打了个寒战。

“别怕，”那声音道，“只须你不违背我的本性，我便不会驱逐你。”

“那……多谢了。”贾墨渊微微叹了一口气，“可是，你要是时不时突然冒出来，我会吓一大跳，他们也会感到奇怪。”

“我不会自己出现，我会将意识灌注给你，用你的方式出现，那样就不奇怪了。”

贾墨渊点点头，随即又怕对方没感觉，说了声：“嗯。”

那个声音又道：“天长日久，你我或许会融为一体，成为全新的贾墨渊。”

“那便不是原来的你了。”

“无妨，只要师叔开心就好。何况，再怎么变，终归还是贾墨渊。倒是你，还想回你原来的世界吗？”

“恐怕……回不去了。”

“那便安心留在此处吧。”

……

贾墨渊没有言语，那声音也归于沉寂，只闻窗外轻风细雨，时而传来屋檐水落的滴答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