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墨渊接着他师叔的话语感叹道:“也不只是信州,如此场景,到处皆是,我之前南下的那条路也时常遇见流民逃难,状况十分悲惨。这些年来,各方争权夺利,战乱纷起,最终受苦受难的全是百姓。尤其在边境地带,各国为推卸责任,转移压力,都尽力将流民往他国推;待丰年时,又发动战争试图吞并邻国城池,百姓迫不得已被拉去充当他们争斗的牺牲品,简直苦不堪言。”
“加之内部政变频繁,动辄国号更迭,有几人真正将心思放在治国理政上?”梅寒枫深深望了望山脚,抬手理了下贾墨渊披风的系带,“走吧。”
贾墨渊正努力从记忆库中搜索这段历史,猝不及防被梅寒枫的指尖擦过下颌,留下些微温润的触感,不由怔愣片刻才举步跟上,边走边问:“那师叔觉得哪位帝王可能一统天下呢?”
梅寒枫一边为他拂开道旁伸来的枝丫一边悠悠说道:“在我看来都差不多。不过,相较而言,宇文邕虽然嗜战好杀,但不向儒释道任何一方靠拢,颇有些自己的手段。他们宇文家族进入中原多年,早已汉化,制度均与汉制无异。他这皇帝当的,应该不比南陈差。”
说起宇文邕,贾墨渊想起梅寒枫昨日聊起的在南下途中曾交手过的云空法师。
云空法师来自五台宗,与现任宗主云尘法师是师兄弟。五台宗的立场倾向南陈,而云空法师原先却是支持北周的。
说是“原先”,因为他支持的是北周前摄政宇文护,而非当今皇帝宇文邕。
宇文邕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后,为消除宇文护留下的影响,不再重用佛门。于他而言,儒释道三家各有各的诉求,一旦与之任何一方扯上关系,自己的施政难免会带上其中一家的色彩,这是他所不乐意见到的。
相比之下,燕台宫不争不抢,淡泊名利,创立百年来从未卷入任何权力争斗,反而被宇文邕看好,前些日子派人送去请柬,邀请贾墨渊与梅寒枫下山商议武林大会事宜,意在招募天下英豪为周所用。
贾墨渊此次南下寻找师叔,一为宫内弟子比武大会,二也是为商议此事。
梅寒枫见他沉默不语,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想武林大会之事?时间尚早,回去后再作定夺吧。天下纷乱,燕台宫想要独善其身恐怕也做不到。”
“嗯。”贾墨渊点点头。
当初刚在这个世界醒来时,他以为自己遇见的是个一味风流潇洒的浪荡公子,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加之逐渐从宿主的意识中了解过去,他现在知道了,这位小师叔在正事上还是相当靠谱的。
来到城外,他们将随身携带的干粮与碎银分给一对带着孙儿缩在墙角的老夫妇和一个抱着婴儿的瘦弱妇女,便通过守卫的盘查入了城。
流民众多,想要一一相助也有心无力啊。
隔着一道城墙,城内全然是另一番景象,摊贩们沿街叫卖,市民们步履从容,看来这信州刺史治理地方倒是井井有条。
他们歇在了一家客栈。夜幕降临,暗香浮动,琴声渺渺,笑语欢歌,有谁想到今夜城外会有多少冻死饿死之亡魂?
晚餐过后,梅寒枫对贾墨渊道:“渊儿赶路累了吧?早点歇着。”说罢交代紫影几句便出了房间。
这一路来,二人有时同住双人间,有时各自住单人间,因此今晚分开住贾墨渊也并未在意。
他的确很是疲惫,洗漱过后倒头便睡。
贾墨渊睡至夜半,忽觉口渴难耐,便想起身喝水。
谁料,他刚一动弹便发觉手脚软绵绵的提不起劲来。
他心中惊骇,忙唤紫影。
“抱歉,你家紫影可能得睡上几个时辰。”一个声音带着玩笑口吻如此说道。
贾墨渊大惊转头,借着月光看见桌旁坐着一位青衣男子,约莫四十来岁,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他没有愚蠢到义正辞严地训斥这位不速之客,而是暗自驱动天玄心法检查身体状况。
“还挺镇定啊!”那男子哈哈一笑,“不过,你的确不用慌,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就是想请你与我过个招。”
过招?想过招你还给我点迷香?是怕打不过我吗?
此刻,贾墨渊已确定自己只是吸入迷香导致身体虚软,正思索着如何通知睡在隔壁的师叔,高声喊叫能听见吗?
男子又笑了:“不说话是吧?我猜你在想,既然要过招,为何让你吸入迷香,是不是怕打不过你,对也不对?”
贾墨渊抿唇不语。
男子继续道:“你还在想,得赶紧呼叫你师叔来救你,是也不是?不过,很抱歉,要让你失望了,你师叔出去风流快活尚未归来哦。”
贾墨渊终于开口:“你是谁?究竟要做什么?”
“贾宫主,不认得我是不是?也难怪,你个从小在燕台宫封闭长大的小娃娃如何会认得我?”男子勾起唇角,“你师叔也真是,让你个小娃娃当宫主,就为给自己风流潇洒图方便。”
贾墨渊懒得听他废话,拧眉再问:“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