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迟 第65章 第 65 章

这年七月，北方玄武举兵进犯机枢殿。

作为南渊四大家族之一，玄武殿家族强盛时期曾压得其它三家头都抬不起来，虽然这份强盛在前玄武主过世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但程氏族人骄矜肆意的秉性却被很好地保留了下来。加之程家家风崇尚锐意进取，除非更强大的势力压着玄武殿不得不低头，否则接受机枢会的审判在他们眼里比死都难以接受。

同年八月，北方玄武民怨沸腾，揭竿起义。

其他三殿军临城下时，快活不下去的北方玄武百姓打开城门，夹道欢迎。

又一月，北方玄武祸乱平定，玄武程氏所有域土为顾沈何三家瓜分，南渊恢复安定。

经此一役机枢会元气大伤，程家全族覆灭，参与谋逆者悉数论罪，门生客卿流放下狱者不计其数，砍下的头在刑场堆成了一座山，把顾沈何三家忙得不可开交。

一切尘埃落定后，何青棠去见了何青栀一面。

“何青棠，你也来看我的笑话？”短短几月不见，何青栀病得极其惨烈。脸色惨白，满头枯黄，两侧的肩胛骨瘦得支了出来，和之前那个光彩飞扬的少女相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但是看见何青棠，她立刻抬起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用力地挺直了脊梁。

何青棠淡淡道：“我替父亲来看看你。”

“来看我？”何青栀仰天大笑：“何青棠你算个什么东西？来看我？你也配？”

何青栀被圈禁了数月，对外界消息知之甚少，何青棠于是将北方玄武的消息讲给了她：北方玄武谋逆，程氏全族论罪，你如今已然泥菩萨过江，我又有哪里不配呢？”

玄武殿谋逆，三殿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纷纷着手清理起自己麾下的程家人，何青栀流着一半程家人的血，没有被牵连下狱已是最好的结果。

“玄武……谋逆。”何青栀低低地重复着，形如枯槁的身影晃了晃。她紧咬着下唇，一缕血色从齿下蜿蜒而下。

何青栀一直都觉得自己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她的母亲是玄武殿的小姐，何青棠的母亲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连名字都没有被写进青龙殿族谱。她是青龙殿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何青棠七岁就被丢去敛云峰做了女冠。

然而事到如今，她却输的彻彻底底。

何青栀将衣襟上的褶皱抚平，尽力让自己更体面一点：“看见我这副样子你是不是很得意？你母亲夺走了我父亲，你又夺走了我的一切。但是那又怎样，你母亲永远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人，你也永远是个见不得人的野种。”

何青棠看她的眼神闪过转瞬即逝的怜悯：“同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你不累吗？”

何青栀目眦欲裂，突然张开双臂扑了过来：“你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要回来？当初应该杀了你们的，应该杀了你们！我才是青龙主的女儿，我一定会杀了你！”

何青棠淡然道：“能杀我，那是你的本事。但你做了那么多，我依然好好地坐在这里，你做与不做又改变了什么呢？”

砰！

何青棠侧身一闪，她一头栽下床摔得结结实实。

“我一直都想问问你，何胤初才是真正造成你母亲悲剧的源头，你不恨他，却处处针对我，为什么呢？”

“没有你，我就是青龙殿的继承人。你的存在，让我彻底沦为了一个笑话，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何青栀恶狠狠朝她吐了一口血水。

这时，守在门外的青龙殿军听见动静闯了进来，见状立刻上前想要拉开何青栀。

却被何青棠抬手阻止：“以前她尚且伤不到我分毫，何况现在，都下去吧。”

“是。”青龙殿军退了出去

“你以为你赢了吗？何青棠我告诉你，我是青龙殿和玄武殿血脉的结合，青龙殿本就是我的。而你，不过一个不择手段上位的野种！一个小偷！”

何青棠没忍住笑出了声，笑她自以为的血统之见，也笑她的这句小偷。

何青栀死死盯着何青棠，厉声道：“何青棠，我不会放过你的！”

何青棠拂衣而去。

从前她很不理解何青栀为什么不恨青龙主，却反过来跟自己争得你死我活。

想要与玄武殿联姻带来的利益，又不好好对待程冉华的是青龙主，不是她何青棠。

但是现在她明白了，何青栀只能和她斗。

因为何青栀得到的一切尊荣都是青龙主给的，青龙主地位凌驾在她之上，她只能仰望讨好。

乞丐不会记恨高楼大院里的财主，它们只会仇视另一个比自己多讨了几个铜板的乞丐。

何青棠不禁失笑。

落叶随风萧瑟起，何青棠穿过回廊，身影很快消失在层楼叠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