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登临皇位那一天来的比容虞想象的要快的多, 他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回府,整个人王府都陷入了一种紧张但又令人兴奋的状态中。
沈映把她保护的很好,这样颠覆般的权利更迭没有影响到她一丝一毫, 沈映回来的时候不会跟容虞提及公事, 只有偶尔容虞问问起来,他才会随口说两句。
她被接到皇宫那天, 正是日光明媚万里无云的一天, 太阳并不算毒辣, 但是相较于三日月份的时候却格外的明亮, 奕王府的大门敞开着,王府所在的那条路上被清了个干净,有想看热闹的百姓都被拦在不远处的街尽头或是对面的茶楼上。
禁卫军站成两排肃守在道路两侧,道路中间停着辆华贵宽大的銮轿,前头还有几匹高大的骏马。
那天容虞没有刻意打扮, 只穿了件宽松的蓝色纱裙, 头发随便挽了个髻,未施粉黛只临出门的时候随手涂了点口脂, 但是当她被掺扶着从院子里出来时, 众人面上不显,心里都被那样美艳到具有攻击性的容貌惊艳到了。
容虞的美貌在她十四岁之后就在上京城出了名,别人不愿意承认,但是又不能否认整个上京城能称得上“艳绝”二字的, 只有容虞一人。
那时候旁人瞧她, 眼里虽然带着惊艳, 心里确是不屑的,觉得她只是美在皮囊,甚至美的庸俗, 或许有人还会嘲讽的点评几句,用恶俗的语言来试图降低那样高不可攀的美貌而给他们带来的距离感。
如今她的脸还是那张脸,可能是怀孕的关系,这些日子稍微养回来了一点,皮肤白的发光,似乎比以前还要好一些,精致又美艳的五官还是一如往常,那身宽松的蓝色衣衫非但没有显得不上台面,反倒带了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几乎一年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容虞,她似乎比以往更好看了,又像变了有好像没变。
总之如今旁边再见她,决计不会再忍不住轻视,反倒会觉得有压迫感来。
容虞走到门口,令她没想到的是,今日来接她进皇宫的,竟然是许久不见的顾岑。
“娘娘,属下奉陛下之命来接您进宫。”
她垂眸看着面前这个单膝跪地的男人,一时竟不知是该吃惊于沈映居然会让他来接她还是吃惊于顾岑居然仍在皇宫任职。
沈映的登基大典还未曾举行,容虞本身也只是沈映的妾室,说到底她现在还是没什么名分,但顾岑如今跪在她面前,身后又是那么大阵仗,叫她“娘娘”便是在某种程度上彰显了容虞的地位。
顾岑抬眸看她,容虞平静的同她对视,顾岑微微握紧了手里的刀柄,听见容虞说:
“起来吧。”
容虞被扶着上了銮轿,明黄色的纱幔垂了下来,里面坐着的美人让人看不真切。
当初容虞嫁进来的时候,没有一个宾客过来,她穿着红色的衣裳被一顶低调的轿子从后门抬进了奕王府,如今她从奕王府出来,确实万众瞩目。
“好漂亮啊,我第一次见那样漂亮的人!”
“说什么呢?小点声!那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今日见着了那是福气啊。”
“娘娘刚刚好像扫了这边一眼,娘娘一定看到我了!”
“隔着层纱你还能看清这个?别白日做梦了。”
“娘娘好有风范,你看她笑都不笑一下唉!”
“……”
队伍驶动,声势浩大,谁曾想,不过须臾几载,曾经人人可欺的孤女转眼间便成了这样人人仰望的存在。
她坐在銮轿中,透过半透明的纱可以看见街道两侧的热闹,那些人的脸上好似都藏着兴奋,看她的目光带着纯粹的尊敬,偶尔有几句议论会传入容虞耳里,可那些议论再不是以前的污言秽语了。
她忽然间有些明白了。
这些人同她毫无交集,起初她被他们厌恶似乎并非是因为她本身就让人讨厌。而是因为她是容虞——郡王府不受宠却又顶着那样一张脸的九姑娘,任谣言怎么传都无力澄清,一个外人眼里可打可骂也没有能力还手的孤女。
而现在他们喜欢她,也并非是因为她讨人喜欢,而是因为她即将成为一国之后。
容虞才一进宫就有宫女鱼贯而入送来了午膳,容虞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她看着那一盘盘精致的菜肴还有散发着香味的浓汤只觉得有点恶心。
“撤了吧,我吃不下。”
溪南和溪北也知容虞难受,但是不吃东西总归不是办法,劝道:“夫人,你就用一些吧,你早上就没有吃多少。”
容虞的孕吐反应比其他妇人都要严重一些,这段时间还好一点,前一段时间是吃什么吐什么,她听着劝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菜还是提不起什么胃口。
“夫人,您多少就用一些吧,你不想吃,小殿下他定然饿了。”
“是啊,夫人您尝一尝吧。”
回回容虞不想吃东西,溪南和溪北都是用这句话来劝她,每次都能让容虞多少吃点。
她们俩都知道,夫人虽然面上不曾显露什么,心里确是极喜欢这个孩子的。
容虞听了之后抿了抿唇,拿起旁边瓷杯又喝了口水,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果不其然又重新拿起筷子来。
见容虞才是吃东西,旁边伺候的丫鬟才松下一口气。
容虞随便夹了几口菜,忍着油腻又夹了一块看起来清淡的清蒸鱼片,可是平常吃起来滑嫩鲜香的鱼片今日却觉得腥极,还没咽下去,又放下筷子对着一旁的渣斗吐了起来。
“夫人……”
溪南一句话还没说话,就见沈映从外面阔步走了进来,溪南识趣的退到了一旁,跟着一旁候着的丫鬟向沈映行礼行了一半被沈映制止:“行了,都下去吧。”
“是,皇上。”
沈映拍了拍容虞的背,有把一旁的茶水递给她,道:“好点了吗?”
容虞就这沈映的手喝了点水,道:“好点了。”
沈映扶着容虞坐了下来,拿出帕子来擦拭着容虞的嘴角,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容虞这会缓过来一些,闻言笑了笑道:“你错什么啊,怀孕不都是这样?”
话是这么说,但是沈映如今亲眼见到容虞遭这份罪还是觉得心里很难受,他这些日子看了不少关于妇女生产的书籍,越看便越觉得心惊胆战。
每个女人都要生孩子这点几乎成了世人的共识,正因为有了这种共识,世人才对生产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从而日渐否认它的危险还有难以预测,而沈映却无法用那种共识来欺骗和麻痹自己。
他清楚的知道,孩子或许是上天的恩赐,但是生产必然是一场凶险的劫难。
沈映原本想告诉容虞其实他要不要孩子都无所谓,但是如今容虞已经有了身孕说这些未免过于虚伪,他道:“……这和别人是不是这样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想让你这样辛苦。”
容虞不知该怎么让沈映不必这样担心,默了下,直白道:“我不辛苦。”
她想了想,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沈映:“你怎么还留着顾岑?”
沈映虽不喜容虞问起别的男人,况且还是曾经对她有非分之想的男人,但还是耐心道:“把他处理掉有点麻烦,放他出京城又是个隐患,他能力尚可,留在皇宫里是最合适的。”
又能让他替皇家办事,又能时时刻刻的压制他,一旦他显露出什么异心,那他在京城便是插翅难飞。
“你把禁军给他了?”
沈映笑了下,没做过多解释,只道:“禁卫军是皇家军队,他只是一个统领而已。”
顾岑曾经多少帮过容虞一些,但容虞私心里还是偏向沈映,她没在多问什么,并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沈映的决断。
沈映没有让宫女把方才上的一桌子菜撤下去,他在旁边陪容虞说了一会话之后才端起碗来,亲自诱哄着喂容虞吃东西。
所幸这殿里的宫女方才都下去了,否则这会估计能惊倒一片来,虽然还没有正式登基,但沈映是皇帝已然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能让皇帝亲自哄着喂东西,那重视程度便可见一斑。
为奉行节俭。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会在三日后一同举行,但是所有的忙碌好像都和容虞没有什么关系,她什么都不用操心,每日还是同往常一样散散步,或者在房里弹弹琵琶,三天就那样过去了。
那天的隆重盛大还有奢靡庄重其实并没有给容虞留下太大的印象,她见到的人脸上几乎都是带着笑意的,而且都是善意的笑,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华贵雍容的衣裳,有点不知所措的恍惚,这种恍惚几乎持续了一天。
后来当她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垂首跪着的文武百官还有宫女太监们时,沈映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俊美的脸上又朝她露出温和又轻浅的笑容,她才忽然清明起来,真切的认识到,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沈映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