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乱糟糟的散着, 头狠狠地低下来,上身没穿衣裳,身上有黑红色的痕迹, 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又血液在顺着他的脚踝一点一点的往下滴着。
容虞他们离得远, 看的并不细致,但是光是这些, 已经足够让这群一直活在钟鸣鼎食中的小姐们崩溃了。
“那是……”
“你不是要找你夫君吗, 去吧。”
大夫人神色一片空白, 不可置信的重复:“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就是…就是一些银子而已……”
那名锦衣卫推了大夫人一下,斥道:“继续走!”
“谁让你夫君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你知道他这次得罪的是谁吗?好了,滚进去吧!”
容虞跟着她们一起走进去, 相对于其他人的惶恐哭泣, 她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反倒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不知道是特意安排还是怎么回事,她们这个牢房正好正对着刑架, 半昏迷的容围就那样直观的被绑在刑架上。
这样一看, 比方才那样要清楚的多了,伤口几乎深可见骨,曾经那样威风凛凛的人现在不还是落到了如今这副境地,容围如此, 又遑论她们了。
女子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弱势的, 尤其是狱中的女子。
有人解开了容围身上的铁链, 他臃肿的身躯一下子跪到了地上,一名狱卒过来拉着他的腿把他拖回了不远处的牢房里,地上出现一道拖行的血痕。
这期间容围没发出一声惨叫, 俨然已经不仅仅只是半昏迷了。
容虞自己一个人蹲在角落里,而她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哭泣着又相互安慰着一定没事。
而大夫人从方才看到容围那幅半死不活的样子的时候,整个人就变得浑浑噩噩的,眼神飘散,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不可能,一同进来的几个人也不敢靠近她。
“…只是…只是流放而已,虽然那边陲之地穷困,但我们至少活下来了,我们去了之后可以再回来啊。”
“对…对,我们可以再回来,我突然想起来我在外面的钱庄里还有点银两,等我们回来了,我可以去那里把银票取出来。”
“犯罪的又不是我们,我们只是被连累而已,肯定不会对我的上刑的……”
“听说是七天之后,没事……扛过去就好了。”
“……我好冷啊,怎么办。”
“……”
她们不停的说着话,不知道是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
容虞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没有一点存在感。
流放,说起来轻飘飘的两个字。
但是那群从小就活在衣食无忧的大小姐们,是不会知道她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的。
在大靖朝的刑罚中,流放是可以和笞、杖、徒、死并列的重刑,不管是严寒还是酷暑,都必须戴枷前行,且必须日行六十里,三千里也必须限五十日走完,这其中通常还伴随着解役兵丁肆意虐待,男人尚且性命堪忧,更遑论这群娇弱的小姐了。
举族流放,只是满门抄斩的另一种听起来稍委婉的刑罚罢了。
像容围那样,恐怕也活不了几天了。
黑夜悄然来临,狱中很安静,烛火被风吹的摇摇晃晃的,夜里的看班的人不像和白天那样多,那几个一直在哭的女人这回也安静了下来,那群人临走之前给他们扔了几件破旧的衣裳,毕竟这样寒冷的冬季,就穿那一层单薄的囚衣能不能活到明天还不一定。
容虞没有去和她们抢那衣裳,冻的久了其实也感觉不到什么了。
轻浅的呼吸声响起,还伴随着几句不安稳的梦呓。
急促的脚步声从廊道上传了过来,脚步有些急促,狱卒带着一个蓝色衣衫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二人有刻意放轻脚步,没有惊醒其他人。
狱卒过来给容虞开了门,轻声道:“有人找你。”
容虞扫了眼外面站着的那个男人,两鬓有些发白,眉眼间带着愁虑之色。
她动了动褪,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牢门被重新锁上,容虞被带到了另一间相对封闭一些的石室里,坐在了那个人的对面。
那个男人看见容虞身形单薄,便抬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小厮,小厮会意,立马拿出了一脚带着绒毛的斗篷,弯腰上前递到了容虞面前。
“九姑娘,殿下临行前嘱咐本官要为你化解危难,但如今形势属实是意料之外,殿下的外祖这次…可能要亲审此案,本官还听说那位苏姑娘点名说是你害了她。”
“正是因为如此,连顾大人都被暗中勒令不准参与此案,实在是…不太乐观。”
“九姑娘,天冷,你快些把斗篷披上吧。”
容虞接过斗篷,上面的绒毛细小又柔软,她似乎一点都不关心自己能不能出去,只道:“多谢季大人,让大人费心了。”
“你知道本官是谁?”
容虞道:“他先头有向我提到过。”
让她如果真的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可以去刑部找季少卿,是当今的刑部尚书。
季少卿叹了口气,也不再自称本官,道:“不瞒姑娘,今日老夫去内阁打听了下,那陆覃安一天都没来内阁,想必是因为那个女人的事绊住了。”
“那苏姑娘出事的房间旁边有一间房里全是尸体,大理寺正在着手调查,老夫听闻似乎有意要将这个罪名安在你的头上。”
季少卿说着冷哼了一声:“老夫看那些人是在越活越糊涂了,这样的罪名放在一个姑娘头上,他们自己能相信吗?!”
容虞的唇角扬了扬,道:“那些事的确是我做的。”
“……什么?”
容虞摇了摇头,道:“大人过来,还有什么事吗?”
容虞的季少卿听到真切,但他也没多问什么,只警惕的看了眼门外,道:“姑娘这事属实的棘手,估摸不出两日,就会有人过来找你,不过姑娘放心,老夫会尽力……”
“大人,我自己心里明白的。”
季少卿抿了抿唇,又叹了口气,道:“若是那苏姑娘不提你,此事倒不难处理,只是如今你这里一有什么动静就会被即刻上报,属实不好动作。”
“殿下此行行程很赶,现在估摸也已经到壶州了……”
容虞忽然问:“大人派人去通知他了吗?”
季少卿摇了摇头,道:“此事发生的实在匆忙,还未曾来得及。”
容虞捏着斗篷上的小绒毛,道:“那就先暂且不要跟他说了,这事也没有表面上那样恶劣,我有一个证据证明不是我做的,只是还未到时候拿出来,或许过几天情况就会好转,如若不然,再跟他说也不迟。”
“……姑娘那是什么证据?”
“就先不和大人透露了,大人放心,我自己的命自己自然是会珍惜的。”
“那也好,有总比没有要好。”
季少卿是刑部尚书,这些年再朝中积攒的威望绝非常人能比,哪怕是任何别的事情,他都能解决,唯独这个…让他束手无策。
陆覃安想除掉谁,别说是他,就算是沈映现在回来了也没什么用。
但若是能证明容虞和那事无关,或许也有一些转机。
容虞把披风盖在腿上,道:“天冷,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吧。”
容虞的态度很明白,她这样从容的样子根本就不觉得那是一件多么值得说道的事,季少卿明白自己呆在这也是无用,又同容虞说这些什么才匆匆离开。
他也不能在这里待久了,否则难免会被陆覃安的人注意到。
容虞被重新关了进去,她把那件披风披在身上,没过多久暖意便攀爬而上。
证据,哪有什么证据。
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重点根本就不是她和那事到底有没有关系,而是苏致想不想杀了她。
第二天,察觉到有人再看着自己,容虞睁开眼睛。
大夫人那张脸就在自己的眼前。
“你身上的斗篷是谁给你的?!”
“昨天晚上有人来找你了?是谁?”
容虞不回答,重新闭上了眼睛。
大夫人忽然扯过容虞身上的斗篷,神色变的狰狞:“说!昨天晚上谁来找你了,顾岑?是不是顾岑,他能救你!”
容虞重新睁开眼睛,眼底带着冷色,她忽然捏住了大夫人的手腕,力道很大,大夫人痛的一下子松了自己扯着斗篷的手。
“再喊杀了你。”
她的声音冷的甚过冬日里的冰雪,但还未等大夫人做出什么反应,便有一群锦衣卫走了过来,打头的那个打开了门。
争端戛然而止,除了容虞的所有人都看着这群人,眼里隐有希翼,渴望出现什么转机。
一个锦衣卫随手指了指离自己比较近的两个人,吩咐道:“她俩,拉出去。”
刚说完旁边的下属便无视着她们的哭喊把她们俩拉了出去。
没过一会,不远处便传来了棍棒落在躯体上的沉闷的声音,其中还伴随着女人惨烈的喊叫。
流放前必受之刑,仗脊,通常受完这个,体质不好恐怕不加医治就挺不过去了。
而再此之后,便是刺面,既烧炙涂药,以金针刺于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