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时过期 第5章 回溯

——梦——

洛杉矶近日总是阴雨连绵，丝一般的细雨淅淅沥沥，下又下得不彻底，断也断得不干净，许多天这么下着，居然也扫下一地残叶。

林乔臂弯里夹着两本书，脚步匆匆，冒着空气里雨水带来的湿冷气息，着急赶去下一堂课。

他今天有事耽搁，去得晚了，此时学校大道已经行人渐少，显得路上有些空旷。

他跑得很急，身体带起的风和身边正吹起的凉风融在一起，他没发现前面的布告牌因为固定不牢变得摇摇欲坠。

林乔靠近时，身侧那快颇为巨大的布告牌轰然朝他倒下，速度快得让他来不及躲闪。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将身体缩紧。

“砰——”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林乔缓缓睁眼，惊异地回头看去，身后不远，一个人低头面对他站着，生生用身体将沉重的布告牌抗住了。

林乔连忙将牌子扶正，走近那人身边道：“同学，谢谢你，你身体没有事吧。”

那人带着黑色口罩，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卫衣，还没等林乔走近，他快速套上了卫衣的帽子，唯一露出的半张脸也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很快地跑开了。

“诶，你……”

林乔皱眉看着他，心里觉得很奇怪，但时间紧迫，林乔顾不上再去追他，转头奔赴即将开始的课堂。

——

晚上回家后，林乔辗转反侧，满脑子都在想明天的事，见面该怎么说，纪予辰又会怎么回答。

脑子想得越多，思绪乱得越快，就这么想着，他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转眼到了第二天，林乔边数着时间边看工作资料，等来等去终于捱到了下午，他拎起外套，马不停蹄打车去了约好的地方。

秋映茶室是近几年开起来的，老板是个小年轻，经营的店铺风格独特，将茶文化与现代潮流相融合，颇具创意，因此此处成为附近的网红打卡圣地，引得不少人争相来此拍照留念。

林乔订好的房间在二楼，林乔看着周遭环境，甫一上楼，便被身边一个人叫住了。

那人个子不高，微胖，脸挺圆，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让人看着很舒服。

他语气客气地说道：“请问您是不是林乔先生。”

林乔点头，“是的。”

那人又说：“我叫陈东冬，是纪总的助理，他正在别的房间忙，吩咐我告诉您在约好的房间等一会儿，他很快就会过去。”

林乔对陈东冬温声道：“好，那请你告诉他，不用着急，先忙相亲的事情吧。”

“相亲？”

陈东冬懵了，从开始到现在，纪予辰只找了一个房间在里面干坐着，期间哪有人进去过，难不成他在对着空气相亲吗？

心里虽然奇怪，但他没再多问，秉持着打工人的职业操守，他冲林乔礼貌一笑，“好的，我会转达。”

林乔走进楼上尽头的一间房。

房间的装修和陈设都是复古式的，茶桌旁点着熏香，白色烟雾从香炉幽幽冒出，飘散在室内，林乔抽动鼻子闻了闻，镇静了一些，这个味道让他感觉到莫名的心安和平静。

他坐到桌边，开始收拾茶具，添水煮茶，在国外的时候他学业很沉重，经常要一个人熬通宵，他又不喜欢喝咖啡，于是开始依赖茶叶维持精力，久而久之练出一手熟稔的泡茶手法。

做完一切后，他将胳膊放在桌上，脸枕着手臂，静静地看着炉上的水慢慢升温、煮沸，冒出大大小小的透明泡泡。

泡上茶，他分出两个杯子，往杯里慢慢斟上茶水，刚刚倒完第二杯，他听见房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纪予辰进来了。

“你等了很久吧。”

纪予辰在他对面坐下，脸上带着还来得及消下去的笑意，看来刚刚和某位小姐聊得很愉快。

林乔回答他：“没有很久，我刚煮了茶，要不要尝尝。”他将刚倒好的那杯递给纪予辰。

纪予辰接过，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很香。”他没有喝，便将杯子放下了。

随后他再抬头看向林乔，刚才脸上的淡笑已经散去了，“不如直入主题，你约我来，有什么话要说?”

林乔垂眸，指甲紧紧掐着手掌心，半晌道：“我想……跟你道歉。”

“道歉？”纪予辰好像听见了令他不解的话，用奇怪的语气问林乔：“为什么道歉，我不太明白。”

林乔鼻子一酸，“你明白的，我一直都应该跟你道歉，因为当年的事……”

纪予辰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神刺在林乔身上，冷冷开口，重复着林乔的话：“当年……”

“我好像不太记得了，不如你帮我回忆一下。”

他缓缓起身，双手撑着桌子，弯下腰，和林乔面对面，眼睛直视着他，“怎么样啊，你愿意吗。”

头顶上暗黄的灯光在此刻不知怎么好像变得刺目，林乔不敢睁开眼睛，只听见声音近在咫尺。

“愿意吗，林乔……”

……

“林乔？”

“林乔——”

“收拾好了吗？怎么还没出来。”客厅传来母亲的声音，“今天去学校报到，你要提早去，不要迟到。”

“好了。”卧室门在下一刻打开，清瘦的少年从里面走出来。

他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母亲。

女人留着漂亮的栗色卷发，脸上妆容精致，乍一看分辨不出年龄，只有一双不再清澈的眼睛透出些许沧桑。

“今天我要出差，一会儿不去送你了，帮你叫了车。”林依庭说。

她随手往桌上丢了个钱包，“生活费都在这里，不够再给我打电话。”，她望着安静得过分林乔，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整天都是这幅样子，别人跟你说话都不会回一句吗。”

林乔已经站在门口，听着林依庭在身后说话，声音不算小，“为了把你送进海城一中，我不知道找了多少关系，你要明白，这里的教育水平不是你原来那些学校能比的。”

“花多少钱我不在乎，只要你能有出息……进了新学校，你只管学习，其他一概不要想，知道吗？”

林乔看着脚下的白球鞋，只觉得那白色刺眼睛。

“林乔，听见没有？！”

“知道了……”林乔回答道，他看了看手上的表，对林依庭说：“妈，车到了，我先走了。”

“……好。”林依庭说完这句，忽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他，“到学校以后先去跟石天打声招呼，他就在你隔壁班。”

石天是林依庭表妹的儿子，算是林乔的表兄弟。

林乔应下，出了家门。

*

海城一中。

刚打完下课铃，学生们潮水一样从教室蜂拥而出，在走廊叽叽喳喳三五成群挤作一团。

几个女生挽着手互相推搡嬉笑着走过来，被拥在在中间的那个手里紧紧抓着什么东西，在同伴的左右夹击中跑出来。

她走到一间教室门口，犹豫着不敢进去。

身后的同伴咯咯笑着，朝她喊道：“纪予茵，怕什么，快去啊。”

女孩听见了，抿着嘴低下头，脸上浮起一团红晕。

她垫着脚往里看，张望许久，终于找到目标，石天没出门，正靠在座位上，仰头和什么人说话，那人看着长得不错，身形有些消瘦，纪予茵没见过。

眼瞧着快上课了，石天还是待在教室，反倒是他旁边那个人从里面走出来了。

纪予茵赶忙上前拉住他，“同学！麻烦你……能不能把这个交给石天。”

林乔看她从背后拿出一个折得挺漂亮的千纸鹤，听她用请求的语气说：“能不能告诉他，下课之后打开看。”

望着她恳切的目光，林乔找不出理由拒绝，点点头答应下来，“好。”

上课铃忽然响了，纪予茵感激地看他一眼，“谢谢你同学，我要先走了。”

说完，她跟个兔子似的跑进了隔壁班级。

林乔看着她的背影进了教室，短暂想了想，打算先去办公室领完课本再把东西交给石天。

纪予茵刚迈进门，就被等在门后的纪予辰逮了个正着，纪予辰往她身后看了看，“干嘛去了，鬼鬼祟祟的。”

纪予茵甩开他，“要你管。”

纪予辰义正言辞：“我是你哥！”

纪予茵反唇相讥：“爸都没你事多。”

班里躁动已经平息了，大多数人都端坐在位置上等着老师来上课，教室变得静悄悄，只有少数几人还在窃窃私语。

纪予辰皱了皱眉，弯腰在纪予茵耳边幽幽道：“你不会早恋去了吧……”

似乎真的被猜中，纪予茵心虚地左右瞟了一眼，“才……没有，你别胡说。”她一把推开纪予辰，咳嗽两声，道：“上课了。”

……

原本就是下午到学校报到，林乔领完课本，简单收拾了东西，又在办公室和班主任交流了一下学习情况，等他从教学楼出来时，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

夕阳下，少年们追逐打闹，笑声一刻不停穿进林乔的耳朵，只有林乔一个人，肩上背着装满新书的沉重书包，在陌生的校园里默默走着。

不过他倒没什么伤感，也没触景生情感到几分孤独，因为他从前也没有朋友，上学的这些年，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因为不像报到时时间紧迫，回家时林乔步行，走得不快，他不急着回家，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子，说话都只有自己的回音当回应，林乔总觉得那种冷冷清清的感觉会往他骨头里渗。

城里的旧巷子透出满满的生活痕迹，左邻右舍午后聚在门前，织着毛衣，聊着家常，小孩子们蹲在一起玩弹珠，时不时发出清澈的笑声，这种场景美得像幅画，林乔搬来海城后最喜欢走这条巷子回家，虽然要多绕一会路，但这是他难得能享受到的温馨时光。

但今天巷子里人不多，林乔在小道上走着，心里这么想。

太阳又沉下一些，人的影子被拉得细长。

背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林乔开始没察觉，但后来却发现好像有人在跟着他。

林乔试探着走起来，他快，那人也快，他慢，那人就慢，他停下回头看，身后空无一人。

那人好像躲起来了，但影子出卖了他，长长的影子已经跟到林乔脚边。

林乔随着黑影走到墙后，看到一个少年站在那里，个子很高，身上还穿着海城一中的校服。

又走近一些，林乔问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少年别过脸，表情有点不自在，“谁跟着你了……”

林乔说：“这条路我常走，从前没见过你，而且你看起来很可疑。”

“什么歪理。”少年不服，但索性也不装了，他换了一副神色，朝林乔伸出手，语气很理直气壮：“东西拿出来。”

林乔不解：“什么东西？”

少年说：“刚才在学校，有个小姑娘给你的那个，拿出来。”

林乔往后退了一步，防备道：“我为什么要给你。”

“……哈。”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林乔说：“她是我妹妹，我们家不允许早恋，但是现在……我有理由怀疑她给你的是情书。”

林乔看着他，将信将疑，语气放轻了一些，“东西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那在谁那里？”少年急切问道。

直接告诉他给了石天吗？林乔不想惹出多余的麻烦，就对他说：“她不是你妹妹吗，去问她吧。”

没等少年再说什么，林乔准备离开，却被他拉住，“喂！你叫什么？”

林乔勾出一个毫无情绪的笑容，“抱歉，我不想认识你。”

没再说什么，林乔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