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时过期 第3章 怪事

闹钟响过第五遍，被林乔一把摁停了，他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半眯着眼睛看了眼时间，早就过了十二点。

他平时没有赖床的习惯，只是昨天太累，又喝多了，再加上倒时差，他睡了个天昏地暗。

厨房没有吃的，他打电话叫了份外卖，早餐和午餐就一起解决了。

等吃完饭，他脑子也差不多清醒了，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昨晚洗完澡时套上的浴袍，想换件衣服，可昨天行李箱落在了纪予茵车上，家里衣柜也空空如也。

总不能麻烦人家单独来送一趟衣服。

没办法，他只好先穿上昨天那件还带着点酒气的白色短袖，打算出门买几件衣服应付过这几天。

林乔在吃穿用度上一向没什么讲究，衣服鞋子流行哪种款式、不同季节该怎么搭配，这些事情在他看来都无所谓，因此买衣服也是快刀斩乱麻，同样的格子衫和T恤，每种颜色各拿一件就匆匆结了账。

因为这样的穿衣风格，在学校时还有不少同学拿他打趣，说他是毫无情趣的“理工男”。

不过他倒没在意过，这种“毫无情趣”的穿衣风格既舒适又方便，刚好符合他的生活理念。

购置完简单的生活用品，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又去别处买了些补品和保健品，打车前往了一条去郊区的路。

几十年前建成的老小区，墙上的石灰涂料脱落，葱绿的爬山虎攀着墙壁，孜孜不倦地向上生长。

单元楼没有电梯，林乔拎着两大袋东西爬到五楼，停下时气喘吁吁，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按响门铃，他擦擦汗，平复了一下呼吸。

“谁啊——”屋里的脚步声有点慢慢悠悠，过了大约半分钟，门打开了，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探出头来，看见林乔，她怔愣了一下，然后惊喜地喊了一声“啊！乔乔。”

她赶紧拉着林乔进屋，林乔拎着东西换上拖鞋，“姥姥。”

“这……回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买点你爱吃的菜呀。”

“我想给您惊喜啊。”林乔笑嘻嘻地说。

姥姥抹掉眼角泛起的泪花，欣慰地看着他，“又长高了……”

老人好像都很喜欢看着小辈说这句话，尽管这几年来他半厘米都没长。

姥姥招呼他坐下，告诉他姥爷出门钓鱼了。

老两口都是退休教师，儿女不在身边，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不过是钓鱼养花、逗鸟打牌。

林乔陪姥姥出门买了不少菜，两个人进厨房忙活了一下午，太阳西沉时，桌上已经摆了满满当当的菜肴，这时候姥爷也回来了。

顶着太阳晒了半天，姥爷的小渔桶里只优哉游哉游着两三条巴掌大的小银鱼，但他仍一脸自豪地向林乔展示自己的战果，他说姥姥最喜欢喝这种鱼熬的汤。

老头平时不苟言笑，但刀子嘴豆腐心，对着亲近的人总能露出风趣可爱的一面。

*

饭桌上，姥姥不住地往林乔碗里夹菜，看着他消瘦的脸颊撇嘴道，“在外面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吗，又瘦了……”

林乔不说话，安静地往嘴里扒饭，吃到一半，听见姥姥旁敲侧击地问：“你妈妈……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她有说过要回来的事情吗。”

林乔摇摇头，“这次是我自己想回来的，我妈那边工作挺忙的，所以……”他没再往下说，因为看见姥姥在轻轻抹眼泪。

“这个丫头，心怎么这么狠呢，一走这么多年……再见还能见几面啊。”

“哼！永远都别回来才好，当年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她心里还有她爸妈吗，我就当她死在外面了！”姥爷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

“……老林。”姥姥踌躇地看着姥爷，“别这样说话。”

于是姥爷拾起桌上的筷子，一言不发地埋头吃饭。

晚饭后，时间不早了，林乔没有回家，这里有他的房间，他当晚就在这里住下了。

陪姥爷下了几盘棋，哄得他老人家喜笑颜开，方才饭桌上的低气压好歹算是消下去了，直到下棋下得哈欠连连，姥爷才依依不舍地放他回了房间。

回房间的时候，他扫了一眼客厅的墙壁，几乎满面墙都贴着奖状，大都已经掉色泛白了，但从没有人把它们撕下来。

那是他的母亲林依庭从小到大所得的。

即使话说得伤人，但林乔知道，姥姥姥爷心里深深爱着母亲。

林依庭是他们老两口的独生女，毫不夸张地说，她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从小品学兼优，次次考试都名列前茅，性格文静温柔，长得也清秀漂亮，几乎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会夸赞姥姥姥爷的好福气，竟然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

生活平淡快乐，他们以为女儿会如他们设想的一样，一直耀眼，一直懂事，一直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但直到遇见一个人，一切都改变了。

大二那年，母亲和别人私奔了。这个人就是林乔的父亲。他是与林依庭截然相反的人，他聪明、幽默、潇洒，但同时也放荡不羁，他是大学摇滚乐队的主唱，优越的外形条件和桀骜不驯的性格让他受到学校无数女生的狂热追捧，在这些人中，不乏有热情大胆的，堵在他练习室外的路上递出一封表白信，但他对此从不回应。

后来的某一天，学校举办音乐会，他的乐队压轴出场，表演一如既往地精彩，在众人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幕布缓缓落下，视线被遮住的前一秒，他看见一个女孩，在高声尖叫的人群中，她居然静静地睡着了。乌黑的头发散落，像溪水一样在肩头流淌，洁白无暇的及膝长裙覆盖住了脚踝，跃动的灯光照在她身上的一瞬间，她纯洁得像掉落凡间的仙女。也就在这一瞬间，台上的歌手爱上了她。

彼时林依庭正因为即将到来的英语考试忙得焦头烂额，但还是抽出时间来陪朋友来看音乐会，却由于过于疲惫而在观看途中睡着了，她全然不知，自己未来的人生都会在这一天改变。

再后来，就像许多烂俗的青春小说描写的一样，父亲开始对她展开疯狂的追求，然后他们吵闹、痛哭、和好，又私定终身，才女最终爱上浪子，命运最终进入不可逆转的轨道。

林依庭激动又羞怯地向父母介绍她的爱人，希望能得到他们的祝福，但却只听到一句——“你们必须分开，你们不会幸福。”

这一次，她没有像从前无数次那样遵循父母的话，她已经被爱情冲昏头脑，天真又愚蠢地以为自己会获得幸福。于是在某天夜里，她和父母大吵了一架，义无反顾坐上了离家的火车，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和那个男孩仓促地领了结婚证，开始了玩笑一样的婚姻。

结婚后生活并不富裕，林依庭在一所中学任职教师，每个月拿着固定的工资，堪堪能贴补家用，而男孩却一心扑在他热爱多年的摇滚乐上，和朋友组了乐队，不仅挣不到多少钱，反而还要时常往乐队贴钱。不过林依庭一直包容着他，从没有因为他做着旁人眼中“不务正业”的工作而与他争吵，所以日子虽然紧俏，但也算甜蜜。

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林乔出生了。

在他的记忆里，七岁之前，他拥有幸福的家庭，母亲会在下班后给他带回甜甜的糖果和巧克力，会在他的床边轻声细语地讲故事，父亲也总会在练习室给他留下一张小小的凳子，他就坐在那里，看父亲唱歌、弹吉他、打架子鼓，然后被结实有力的手抱起，高高举过头顶，他就会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七岁那年，父亲的乐队已经小有名气，他们的生活也逐渐富裕起来，但父母却离婚了。

林乔一辈子都记得那天的场景，他躲在卧室的门后，听见一向温柔、说话轻声细语地母亲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她把身边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然后打了父亲一耳光。

“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你怎么不去死！”

“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我没办法再骗你，也不能骗我自己，我不爱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父亲出轨了，他像当年爱上母亲那样，爱上了坐在他台下的一个女孩，只是她热情可爱，像一簇野火，点燃了父亲原本就动荡不安的灵魂。

所以他抛弃了家庭，自认为放弃一切去追寻自己的爱情，却忘了曾经也有人为了他放弃一切。

激烈的争吵过后，父亲夺门而出，母亲擦干眼泪，牵出躲在门后瑟瑟发抖的林乔，声音嘶哑道：“对不起，今天没有做饭，妈妈带你出去吃吧。”

走在路上，林乔小心翼翼地问：“爸爸还会回来吗？”

他感觉母亲牵着他的手猛地攥紧，然后又无力的放开，母亲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记住，他死了，从今往后你再也不会见到他。”说完，她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泪，从此再也没有哭过。

没过多久，母亲带他回了海城，这是她的家乡，家门一打开，她扑通跪在门前，低着头说：“爸、妈，我做错了。”

姥爷一言不发，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口一口抽着烟，姥姥的巴掌一下一下落在母亲身上，但很轻很轻，她泣不成声，“你不是逞强吗，不是不回来了，现在这是干什么……”

但到最后，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搂着母亲哭，然后搂过林乔，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

林乔并没有在海城逗留太久，也许是因为没有脸面再麻烦父母，母亲将林乔送回原来的家，然后辞去了教师的工作，开始创业，事业起步时，她忙得什么都顾不上，常常十天半月回不了一次家，只请了住家保姆来照顾年幼的林乔。

也是从那时开始，林乔与母亲的关系变得陌生，所剩无几的交流只是关于学习与成绩，他被要求绝对的优秀，成绩不可以有下滑，事事都要做到最好。一个人生活，一个人上下学，慢慢地，林乔变得沉默寡言，也不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因为从家庭中，他学到一个道理——没有人会永远爱你，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你，从始至终，你只有你自己。

高二那年，母亲卖掉了原本的房子，带他搬到教育资源更好的海城，他那时才真正在海城留下来。

“——叮铃。”

回忆被电话铃声打断，屏幕上赫然出现公司经理的电话。他在回国前就已经被海城荣达公司录用了，公司规模虽然不算大，但工作氛围好，压力不算大，所以在业内名声很不错。

这次他回国，老板知道他的情况，特意准许他推迟一周到公司报道，好先适应适应国内的生活，但眼下只过去两天，老板突然打来电话，着实有些奇怪。

电话那边，老板叹了口气，“小林啊，大半夜的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只是……你的工作安排可能要有点变化。”

林乔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张总您说。”

张志毅道：“是这样，原本给你定的工作可能要推迟，公司这边有一个新能源的合作项目，已经进展到一半了，结果项目经理被查出来挪用公司财产，已经送到公安局了，可负责人没了，工作不能停啊，所以公司里决定，这个项目剩下的部分交给你负责。”

“可是张总，我……”

林乔自认为是有工作能力的，可再有能力，左右也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学生，没有工作经验，公司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到他手上？

他还想再问，张志毅却像是已经决定好了一般，笃定道：“公司相信你，小林，尽力做就好，我明天把项目的资料和工作进度都发给你，你提前了解一下。”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还有，明天晚上能不能抽个空，我们约了合作方的人吃饭，这个饭局不重要，就是让你和他们熟悉熟悉，还约了对面的大老板，原本只是客套一下，以为他不会来，可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所以小林……咱们现在是骑虎难下了，你好好准备一下，辛苦你了。”

“诶，张总……”林乔还想说些什么，对面却已经挂了电话，看来是不容他拒绝了。

林乔疲惫地躺在床上，索性抛开各种疑问和想法，开始昏昏欲睡。

究竟是什么情况，就等明天看个清楚吧。

[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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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