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矢行洋。
依照杂志的说法,这是围棋界当前风头最盛的棋手,一连斩获了棋圣、王座和名人的头衔,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但在南目那音的记忆里——
《棋魂》。
原作堀田由美,原画小畑健,围棋监修梅泽由香里。
主要讲述了一个小学生在爷爷家的阁楼里翻到染血的棋盘,意外唤醒了棋盘上沉睡千年的棋士藤原佐为,最终一起征战围棋界的故事。
南目那音觉得按照本世界的综合设定——
——“那棋盘应该算是个咒物吧?”
但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男主角叫进藤光,而和光对应的男二号,叫亮。
塔矢亮。
塔矢行洋就是他父亲。
按照设定,三连胜并不是这位名人的终点——
他会在接下来的几年内,陆续集齐五大头衔,成为货真价实的、当代棋坛最接近“神之一手”的人。
但同时。
南目那音想:这也是一个看似古板不近人情,其实开明且异常看重才能的人。
就,本人性格偏向孤傲,门户偏见不能说没有。
但在真正的天分面前,他的标准会立刻变得随机起来。
如果是塔矢行洋的话……
南目那音拿起那本塑封中的杂志。
她只要表现得当,就算当不了亲传弟子,入门下该是可以的吧?
更妙的是,塔矢名人有在经营围棋沙龙。
也就是说——
和那个拜访一次少说要花五万円车旅费的能面大师不同,塔矢行洋,他是有固定刷新地点的!
地点甚至就在东京!
再等等。
南目那音的思绪在这里一顿。
如果,她是说如果啊。
如果她先和《棋魂》的人物产生深度交集,之后又和天内理子交集,最终策划了一个同框场景——
那镜头扫过来时,弹幕会觉得是什么情况呢?
联动吗?
还是转换时就自动屏蔽掉了?
南目那音:……
感觉是个挺严肃的问题,但完全想不通。
——想不通干脆不想了。
新的路径就在眼前,怎么可以浪费时间!
南目那音放下杂志,先借系统之便,从书店蹭了几本相关书籍回来。
接着白天努力阅读,在纸上模拟棋盘,用涂画的方式打谱。
晚上就回顾记忆,循环观看《棋魂》。
看了最少三遍。
塔矢行洋出场的集数不多,她连塔矢亮出场的部分一起重点研究,少说搞了五遍。
不得不说——
小畑健画画真好看!
差不多一个月后。
南目那音关闭系统,觉得基础准备差不多够了。
接下来,她该去棋社踩一踩点了。
塔矢家棋社的地址,漫画里并没有直接画出来。
但无所谓的——
本世界围棋论坛上有。
南目那音挑了个周末(周内她要上课),假装是意外对围棋产生了兴趣的小孩,推开了“围棋沙龙”的大门。
然后,又像是害怕了一样,站在门边踌躇起来。
“唉?”
站在柜台后的一位小姐因为突然的响动愣了下,但很快温柔的打了招呼。
“欢迎光临呀。”
二次元和三次元差异略大,南目那音借着探头打量的小动作,额外注意了下她的名牌。
——【市河晴美】。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原作中出场过的那位市河小姐。
很好。
她想:最起码人品有保障了。
——这位的话,绝对做不出【怕麻烦就赶小孩走】,【多看两眼就开始收小孩的钱】,乃至于【直接跟小孩吵架】的事情。
果然。
市河晴美甚至都没提收费的事,反而温和安抚般的对她说:
“是感兴趣吗?感兴趣可以进来玩一会儿的。”
她抬手指了指室内:“不过记得保持安静——”
“不要大声喧哗,也不要打扰其他下棋的人哦。”
南目那音很注意的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才犹豫的点了点头。
棋社里其实并没有很安静。
围棋是比较偏向于“老年人”的活动,街边下象棋的老大爷都见过吗?
这群下围棋的画风也差不多。
南目那音进门后,并没有长久做出小心翼翼的样子——
真小心腼腆的孩子,也没勇气单枪匹马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在室内转了几圈,就开始主动跟人搭话。
先是纯粹问好,接着问问题,嘴不是特别甜,但足够有礼貌。
老大爷们脾气普遍不错,还有相当一部分特别好为人师。
南目那音来的第一个周末,就成功的摸到了棋盘——
并且打听到,塔矢名人,一般会在周三或周五的上午出现。
第二个周末,她和七八个老大爷分别进行了对局,期间被人悔棋不下十次,但最终都赢了。
赢的特别轻松。
就,怎么说?
虽然赢的只是一群“爱好者”,但这是不是也说明,她,确实是“有天分”的呢?
——感觉计划可行性瞬间增加了好几倍!
意外发生在踩点的第三周。
这天,天气晴好,阳光灿烂。
南目那音进门,转头,接着,就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看到了一个穿背带短裤和小西装的妹妹头。
看年纪比她小点,不出意外的话——
‘应该就是塔矢亮了。’
不过——
‘这里是他家的店,出现也不算意外。’
心里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但南目那音完全没想过搭话。
她所在的孤儿院,和棋社地址南辕北辙。
一个小学生,只是因为“兴趣”,就跨越这么远的距离,风雨无阻每周都来,显然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
南目那音呢,也没想过能一直瞒住自己如此清晰的目的性——
反正只要心诚,天赋够,后面就算暴露了也无伤大雅。
但是。
是的,这里有但是了。
但是如果在一开始,刻意接近的初期,就牵扯到老师家里的小孩——
那最终给人的感觉,就不是【小孩子的精明】或【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而是【小小年纪是否过于不择手段】,进而被怀疑【本性不太好】了。
可惜。
事物发展的规律,一般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塔矢亮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睛非常明显的亮了一下。
客观来说表情变化不大,但莫名就能让人读出一种“找到你了”的意思。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不是,为什么啊?
是,她是室内唯一的同龄人。
但就塔矢亮那个可以评价一句“目下无尘”性格,他未来遇到越智、和谷的时候,也就保持个基本礼貌罢了。
——同龄人很值得关注吗?
短短几秒钟的思索,妹妹头已经目标明确的走了过来。
小男孩语气礼貌,姿势标准的说:
“你好。”
说完微微鞠躬,鬓边整齐的头发也顺势往前一晃,看着跟个人偶娃娃似的。
南目那音:“……你也好。”
——虽然不想接触,但人走到面前了,刻意规避也很奇怪啊!
对面,妹妹头继续说:“我叫塔矢亮。”
“……”
“南目那音。”
妹妹头:“听说你很厉害,可以对局一次吗?”
南目那音:……
——看出来年纪不大了,寒暄的耐心都不超过十秒,这燕国地图也太短了!
但是……
“听说”?
听谁说?
屋里这些老大爷吗?
南目那音忍住了转头目视的冲动,强烈怀疑老大爷们为了输棋后面子上好看,私底下把她往超级天才那一挂吹了!
不过算了。
南目那音在小男孩催促般逐渐热切的注视下,缓缓的点了点头。
她想:就这样正常的搭一次话吧。
——接下来几周她都不要来了,手动控制住可能会过度靠近的社交距离。
说实话,下棋本身并不难熬。
南目那音现在就像是一块迫切需要吸水的海绵一样,而作为大家嘴里的“小老师”,塔矢亮虽然只有七岁,教起人来却比老大爷们好多了。
第一局,只下了十五分钟——
结果是南目那音赢了。
塔矢亮怔怔的看着棋盘,显然想不通自己是怎么输的。
南目那音看似稳的一批,其实脑子比他还懵。
就——
这就赢了吗?
怎么赢的啊?
我怎么下完之后就看不懂棋盘了呢?
诡异的沉默了快五分钟后,塔矢亮握紧了拇指。
“再来一局!”
说完意识到语气很不对,不自在的补了句:“可以吗。”
南目那音说:“可以啊。”
下一局,她非常正常的输了。
再下一局,又输。
下第三局,还输,
到了第四局——
南目那音在中盘落子后的某个瞬间,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
她好像有点懂了。
系统里,南目那音手动搜集了很多的棋谱,本身记忆力也比较夸张,看过的谱子,大都能背个八.九不离十。
于是下棋时见到一招,就从记忆里找差不多的路数,对照着拆上一招——
就像是对着参考书抄答案
——乍一看下的挺成章法,一不小心还能用乱拳打死老师傅,实则并没有什么“围棋”的感觉。
嗯……
对面会不会感觉像是在玩人机啊?
她抬眼去看塔矢亮。
小男孩的神色主要是认真,可能感觉到了哪里别扭,但别扭的相当有限。
——真论起来,模仿,本来就是一切学习的最初阶段。
哪怕塔矢亮自己,现在下棋也不怎么灵活的。
但怎么说呢。
输掉第四局后,南目那音想:他就算不灵活,整体性比我要强。
强很多。
她现在下棋,类似于在剪辑,全程选取粘贴,而塔矢亮是在搭积木。
自己虽然可以保证每个碎片都不断开,一手一手的连上不知多少步,但塔矢亮拿积木搭出来的,却是一个建筑整体。
所以必然是他赢。
到第五局。
南目那音再次输了,但是她没忍住笑了一下。
——感觉已经抓到了线索,她马上就要学会那种整体观察棋盘的思维模式了!
但就在这时,市河晴美小姐端着两杯果汁过来了。
“已经一上午了哦。”
她突兀但不惹人讨厌的打断了对局:“还要继续下下去吗?”
棋桌左边,塔矢亮主动起身,先一步接过了托盘,礼貌的说:
“谢谢,我还不累。”
市河晴美的笑容顿时卡了一下。
她的重点并不是塔矢亮。
就,小亮的成长环境,和一般小孩子不太一样,只下棋这件事,大人都可能一直输给他。
偏偏孩子只有7岁,厉害了,又没那么厉害,完全不懂手下留情。
小南虽然是个情绪挺稳定的孩子,但谁敢打包票呢?
一般小孩捉迷藏多被抓到几次,都可能会吵架,小南一连输掉四五局,怕不是要被气哭了?
结果她担忧的看向左边时:
女孩子仿佛这才从沉思中回神,若无其事的回望她,礼貌的点了点头。
“谢谢,我也还好。”
——南目那音觉得再多下两盘,别说整体性思维了,她甚至能模仿出一点那种稚气灵活的感觉!
市河晴美只得叹了口气,放下果汁就离开了。
之后整个下午,南目那音连续的输掉了今天的第七,第八和第九局。
塔矢亮赢是赢了,但对手过于奇思妙想,仿佛棋风都会跟着变,他赢也赢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小男孩整理了下衣服下摆,站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对面,女孩只全心全意的盯着棋盘,抬手示意他:“请便。”
那边,洗手台前。
在塔矢亮掏出手帕盥洗的时候,终于有看了很久的客人,忍不住要出声提示了。
“那个,小老师啊。”
大爷压低了嗓门:“你偶尔也让一让女孩子啊——”
“下棋又不是打仗,有点绅士风度啊,真把小南惹急了,以后可能就不跟你一起玩了。”
说完意味深长的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踢踢踏踏的踩着木屐走了。
剩下塔矢亮一个,怔怔的看着眼前流水的龙头,就疑惑:
对局不是打仗是什么?
找对手下棋,是为了能更进一步,输掉显然是是因为技不如人。
那就算愤怒,也该愤怒自己无能——
为什么多输几局,反而要和可敬的对手一刀两断了?
哦,也不对。
塔矢亮想想自己从小接触过的人——
确实也有那么几个,性格狭隘,显得十分输不起的样子。
不过这种人显然也入不了塔矢行洋的眼。来拜访一两次后,就会被自然而然的剔除掉。
十分钟后,塔矢亮若有所思的回到座位上。
虽然认定了大人说的是胡话歪理,但他还是忍不住仔细打量起了对面的人。
一秒,两秒,三秒。
很好!
她只是在看棋盘,完全没有生气!
小男孩攥紧湿乎乎的手帕,自以为悄悄的松了口气。
南目那音闻声抬头。
她没说话,但表情大概是问“怎么了?”的意思。
塔矢亮稍微有点别扭的抿了抿嘴唇。
“我就是觉得,你输了也没有生气,是很好的品德。”
“人,只要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以淡泊静定归真,就算一时不得顺遂,最终也一定会有收获的。”
说完点头嗯了一声,大概是想表达一些语义上的强调。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前半句是《岳阳楼记》,后半句貌似是道教的《养真集》——
这话是他从哪个大人那听来又拼接的吗?
感觉前言不搭后语的,意思也有哪里不太对。
但怎么说呢。
南目那音锐评:一板一眼还挺可爱的。
但紧接着,她冷不丁问:“那我要是生气了呢?”
塔矢亮正在叠手帕,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搞的一怔。
他人还没说话呢,眉头先下意识皱起来了。
“有天赋的人更应该珍惜自己——”
塔矢亮觉得她要是会为了这种事情、这种原因生气,那他肯定也会生气。
不,更生气!
“……这样啊。”
南目那音倒也不算很意外。
就她对面这个大眼睛妹妹头的家伙,长大后的绰号,是“棋坛贵公子”。
他平常为人礼貌,主要是因为教养这样要求,面对看入了眼的人,反而会额外苛刻一些。
放在二次元,这是个蛮时髦的人设,但现实里,大概并不适合当朋友。
南目那音:果然,下周我还是不要来了。
=====
两周后,周末。
南目那音选了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去棋社。
刚推开玻璃门,就听到市河晴美说:“是小南来了哦。”
用词比起跟她打招呼,更像是在通知另外的什么人。
南目那音莫名生出点不好的预感。
她下意识往左一回头,不出意外的在休息区熟悉的沙发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妹妹头。
表情都是熟悉的表情。
就是看着她的眼底,还带点没来得及压下去的指责。
显然,妹妹头之前在等她
——其实上周也在等,等了一个上午呢,最后好失望的回去了。
南目那音:……
懂了。
入了眼就会赋予超高期待值,自己卷的同时希望你也跟着卷。
是让人压力很大的类型呢(笑)。
“要对局吗?”
她只当没看出微妙的氛围变化,若无其事的放下自己的小挎包。
那边,妹妹头跳下沙发,自然走到她对面坐下,说:“好啊。”
全程交流不过十五秒。
随着啪的一声,黑子落定。
南目那音进入了熟悉的连环输棋模式。
南目那音:……
下次空两周再来吧(叹气)。
可惜。
两周后。
南目那音推开玻璃门,发现塔矢亮依旧在等她。
他甚至从家里带了盒荷兰进口的巧克力来,说是给她当礼物的。
南目那音:……
社交礼仪,讲究对等。
今天这份礼物收下了,下次她来,就该给回礼。
不是——
下个棋而已,送来送去的何必呢?
但礼物已经举到眼前了。
南目那音毕竟还想着要做他父亲的弟子呢——
这是亲生的师弟,怎么也不能真的完全割席。
“小南?”
小南回神,礼貌的抬手接过了巧克力。
“谢谢亮君。”
——感觉事情要变得更麻烦了呢(笑)。
不过怎么说。
先是空一周,接着空两周,再空三周就太规律了。
所以下一周,南目那音照常出现了。
果然。
推门后稍微往左边侧下身子,就能在休息区看到一个等待中的妹妹头。
“下午好啊小南。”
小南礼貌的说:“下午好啊市河小姐。”
接着转头,看向已经自觉走到她身边的妹妹头。
“下午好啊亮君。”
亮君欣然点头,说:“你也好。”
这次来,南目那音带了一小盒柿子饼。
不是买的,是一家食品公司的捐赠品。
实物是生产线上的残损品,达不到精包装的标准,但不妨碍食用。
商家于是了进行了简单的塑封后,将其送给了本街区的孤儿院。
味道意外的不错。
塔矢亮嘴巴上沾着一点白白的柿子霜,捏着包装纸,一字一句的念:
“雪之华食品会社,赠予玩偶之家孤儿院。”
念完整个人一顿。
这边,南目那音也是一顿。
包装纸上印了会社名称她知道——
人家到底是捐了真东西的,还不许留个名做个广告吗?
“但我昨天吃的那盒,包装上明明没有写——”
哦,今天这批就是写了。
南目那音:……
也行吧。
她虽然从不主动宣扬自己的孤儿院出身,但被人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羞耻感。
反而是对面。
塔矢亮在短暂的僵住后,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气音,像是想说话,又突然停住了。
南目那音抬头,看到小男孩苦恼的抿住了嘴唇。
塔矢亮说:“我觉得我应该道歉。”
——从社交礼仪讲,他刚才算是“揭人伤疤,有失分寸”了。
“但是,”他又说,“我觉得你好像不需要道歉。”
明明是自己说的话,说完他反而疑惑:“为什么?”
南目那音:……
塔矢亮:“是因为你一开始没有生气吗?”
小男孩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皱着眉,表情是苦恼探究的,声音却带着点明悟。
他可能以为是在自言自语吧——
“一个人,如果从来不曾以此为伤疤,别人却擅自以‘揭您伤疤了’为由道歉,这反而是一种冒犯。”
塔矢亮更加明显的皱起了眉头。
“不止冒犯,还很傲慢。”
南目那音: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我完全能听见?
塔矢亮显然没意识到。
他思索完后回神,露出略带歉意的笑容,说:
“抱歉,南目君,你放心吧,我不会为刚才的事情道歉的。”
南目那音:……
谢邀,你这一句话的的功夫,已经道歉两次了。
加表情甚至是三次。
但最终,她只是抓起一把棋子,说:“别废话了,来猜先手吧。”
塔矢亮欣然点头。
这次,两人一共下了七局,南目那音赢了其中一局。
告别时,塔矢亮很郑重的表示:“抱歉。”
南目那音:……又抱歉?
塔矢亮:“我下周要陪母亲回家,可能无法赶回东京,周六,不,整个周末,你都不用等我了。”
南目那音想说我本来也不会专门等你——
但思绪在这里倏尔一顿。
依照社交对等原则。
收了礼物,下次要回礼。
现在他主动交待了日程,那自己下次来不来,出于礼貌,也该做出清晰说明。
——好像莫名其妙就变成一种约定了呢(笑)。
南目那音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决定趁着塔矢亮不在,下周再来最后一次,跟市河小姐说说清楚。
之后回去闭关三个月,努力调整状态,挑个塔矢名人惯例出没的周五,直接A上去拜师算了!
结果这个周末,一推开门——
她下意识看了眼休息区。
下一秒就想起塔矢亮说过不来的,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自己仿佛被妹妹头执行了什么服从性测试。
南目那音想转头回来,但是——
“嗯?”
在几乎固定了的座位上,坐着一位穿和服的男性。
衣服是她不认识的款式,但脸是见过的脸。
周刊封面,也即是她来这里的最终目标——
当代名人塔矢行洋先生。
视线对上,男人眉头微皱。
面部表情明明不多,但你看了,莫名就知道这是将目标锁定成了你。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和他儿子真像啊(内种语气)。
塔矢行洋显然是听说过南目那音的。
或者说。
就是因为听的太频繁了,才会产生超规格的好奇——
以至于今天明明是有事才会来这边的,依旧多留了一会儿,就为亲自看她一眼。
塔矢行洋起身,慢步近处,站定。
“你学棋不久就能赢过亮,天分应当不错。”
“我今日有空闲,要手谈一局吗?”
鉴于面前到底是个小女孩儿,面相冷肃的成年人语气和缓的补充道:
“可以下指导棋。”
她:……
她:啊这。
虽然客观上确实“达成了目标”,但和预想中的场景完全不一样啊?
满打满算三个月,她下棋时那股子人机感完全没有洗干净——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塔矢行洋是相当冷漠孤傲的性格,既然提出了要“看一看”,那她想要被欣赏,就必须抓住机会,正面应答。
南目那音虽然有种翻车的感觉,但此时,也只能点头:
“那请您多指教了。”
最终结果不算特别意外。
前几手时,男人目光还略有动容,但越下表情越冷,最终没到中盘,就只剩下一句:
“匠气太重了。”
塔矢名人将手收回袖中拢住。
半晌后,他用显然做了一些克制,但依旧很冷硬语气问:
“你不住在这附近?”
女孩略微顿了一下,点头。
“那为什么来这里?”
语气比第一个问题凶,
女孩再次顿了顿。
会问这种问题,显然是她有哪里已经暴露了——
这个“哪里”不用细想,九成九是塔矢亮。
她现在怀疑妹妹头每次回家,都会把自己在外面的所见所闻,都一字一句的复述给家长听。
又鉴于他记性很好——
这次,保不齐就是他在讲述“柿子饼”事件时,顺口把食品公司和孤儿院的具体名称,一起说了出去。
但还好。
南目那音想:
我预料到了地址会露馅;
我也预料到了只要天分足够,露馅了也有拜师的机会。
只是,嗯。
只是时间稍微早了点而已。
现在大师没有拂袖而去,就说明还有机会——
不如试试打真诚牌吧?
就,亲传弟子不用想了,我试一试入门下呢?
塔矢行洋不悦的“嗯”了一声。
“不回答吗?”
南目那音猛地回神,说了“实话”。
“——我是看到了新出杂志,好奇才来的。”
“好奇围棋,还是好奇我?”
“您。”
“那么——”
名人的眼神,在最初那几手棋上停了一会儿,到底多生出了几分耐心。
他问:“你喜欢围棋吗?”
“喜欢。”
南目那音几乎是秒答。
围棋,关乎她能不能入学廉直——
虽然谈不上决定生死,但也真的能直接影响她下半辈子的生活质量。
这么有用的东西,爱一下不亏。
对面,塔矢行洋应声皱眉。
“说真话。”
——语气变化不大,目光却突然让人很有压力。
但南目那音坦然的直视了回去。
她觉得自己说的就是真话。
“我确实喜欢围棋。”
塔矢行洋于是短暂的怔住了。
他长久的注视着眼前这孩子的眼睛,突然意识到——
这句喜欢,可能并非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孩子气的市侩被揭穿后,强行的狡辩和嘴硬。
而是他和这个女孩,打从一开始,就存在着什么认知上的差异。
男人因此顿了顿,恶感消退不少,半晌后,开口。
“亮下棋时,围棋只是目的。”
所以赢都不是最重要的——
虽然会有强烈的胜负欲,但能更进一步的话,输棋也是珍贵的养分。
南目那音说:“我也一样。”
“不。”
塔矢行洋打断她:“你不一样。”
“对你来说,围棋只是手段。”
“亮喜欢,所以他下棋。”
“你是觉得有用,所以下棋,正试图说服自己去喜欢。”
结论都是在下棋,本质却差得远。
塔矢行洋再次看了南目那音很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下围棋,看似要人聪明,要很有心眼。”
“可真正想在这条路上长久的走下去,需要的却是在复杂的思路之外,保持住足够纯粹的思绪。”
纯粹,才是最珍贵的天赋。
而显然——
说出这句话的塔矢行洋先生,并不觉得她具备这种天分。
不过怎么说呢。
超写实也是一种画派。
超精算,自然也是一种下棋方式。
眼前这个孩子,“喜欢”是真心的,天赋也足够——
虽然匠气太重,重到天花板一望即知。
但毫无疑问,她是有资格吃围棋这碗饭的。
所以直到最后,塔矢行洋离开前,难得耐心的多建议了一句:
“真喜欢的话,到年龄了,去考个院生吧。”
——棋院一向人才稀缺,她这样的,实则已经在中等偏上了。
说完,男人起身而去。
咔哒,咔哒,咔哒。
这是木屐踩在地板上,并逐渐远去的声音,
但在南目那音眼里,时间却随着这样的声音由大变小,被短暂的被拉长了一下。
[我的计划失败了]。
——在意识到这个结果的一刹那,南目那音感觉到了熟悉的痉挛前兆,整个人突兀的僵在了原地。
但很快,她开始试着自我疏导。
不着急——
“我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棋魂》只是她找到的最优解,但不是唯一解。
“不,连最优解都不算。”
《纯白之音》《花牌情缘》《昭和元禄落语心中》《九十九》……
既然《棋魂》存在,那回去之后,立刻把现代背景、牵扯到传统行业的日漫,全都扒拉出来看一遍——
“我完全可以找到下一个‘最优解’的。”
“要冷静。”
僵硬稍微褪去一些,南目那音成功的独立走出了棋社大门。
下楼时,她试着把楼梯分割成几个小路段,走完一段,就算是达成一个目标,靠积少成多的“小成功”,降低大目标失败带来的失控。
效果非常有限。
毕竟除了《纯白之音》,剩下的番剧她并不算完全看过,要说最优解,比《棋魂》差远了。
就在痉挛的感觉若隐若现,她不得不开始大声念经——
又或者猫去安全通道,神神叨叨的在墙上写字的前一秒。
南目那音突然发现楼下那间装修了很久的店铺,今天开始营业了。
是书法教室。
匾额是草书的假名,完全看不懂——
布局倒是和楼上棋社差不多对应,入口处摆着一连串的花篮,还有个【欢迎入内体验】的牌子。
“入内,体验?”
南目那音一瞬间露出了得救的表情——
她登记都没做,进去后目标清晰的找了个空位,提笔就开始写字。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心经》全文260个字,南目那音一连写了三遍,终于缓过来了。
睁眼时,她没忍住长长的松了口气,放下笔,正准备环视一下周围——
结果刚一抬头,就看到告别不久的塔矢行洋先生,正站在自己五六米开外的木质台子上。
他旁边,还有另一位穿和服的陌生男士。
南目那音:……
塔矢行洋:……
南目那音心说对哦——
市河小姐之前介绍时说过,塔矢名人是为了办事才来的。
——只是为了见她,额外在棋社多等了一会儿罢了。
至于旁边那位……
她听到了有人大声称呼他为“半田先生”,再结合一下门外那些花篮上的字,应该是叫:
“半田清明?”
她觉得有点耳熟,习惯性搜索了下系统。
结果跳出了个摘美瞳的动画gif。
这个表情包,出自搞笑漫画《半田君传说》,还有部偏向治愈系的后传,名为《元气囝仔》。
而半田清明,就是主角半田清的父亲——
全程似乎没有正面出场过,台词也少,人物本身最显著的标签,是【书道界的掌门人】。
她看完这些,怔愣的就有点久了。
半田清明显然跟塔矢行洋交流过什么,见她神色怔忪,感觉有点好笑。
“居然不认识我吗?”
这话说的南目那音原地一愣。
不是,你俩什么时候下来的?
接着,她才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慢半拍的意识到:
自己先出现在塔矢名人的棋社,被拒后,又立刻出现在半田大师的书道教室——
听起来真的很像那种遍地撒网,重点捞鱼,搞连环碰碰瓷的,神色顿时怪异起来。
半田大师倒是没在意,走到近前后点着桌面,让她:“再写一副。”
而且要换文本。
南目那音调整了下表情,说不好意思:“其他的我不会。”
——她甚至不怎么擅长写日文版的经书呢,至今都是中文繁体字。
就,消解焦躁感用的锚点行为,越单一越有效,没谁会故意搞拓展,
“这样啊……”
半田清明倒也没有强求,低头开始看字。
经文排列整体是有些歪的,字形也板正,最开始的几行,甚至颇有点鬼画符的味道。
但一连三经写完,整体从散乱到平和,居然很有几分渐入佳境、使人看了都能逐步凝神静气的感染力。
半田清明抄起纸张,将经文翻转,拿到眼前细细欣赏。
旁边,塔矢行洋还在看她。
她:……
好想解释这是习惯使然,压力病不受控制的——
你们都不在一个番剧里,我没搜索前也不知道存在不存在啊!
但怎么说呢。
南目那音毕竟是南目那音——
这位书道大师肉眼可见的对她很感兴趣,那接下来,但凡半田清明敢问,她就绝对敢答。
然而快五分钟过去,半田清明一直没说话。
反而是塔矢行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突然问她:
“这个你喜欢吗?”
南目那音被问得一愣。
这个指什么?
书法吗?
她下意识就选择了否定
“这个我不喜欢。”
书法对她来说,和药物一样,只是精神焦躁者心里,不怎么讨喜的一种“生活必需品”。
——越是正大光明的告诉同事朋友这是“爱好”,心里反而越觉得它无聊。
对面。
塔矢行洋听到这个答案后,却摇了摇头。
他说:“我之前的那些话,你大概不理解也不认可——”
她:居然看出来了?
塔矢行洋:“但那些都是实话。”
“而这个。”
名人指了指被半田大师放回了桌面上的经书。
“这个,才是你单纯思绪所寄托的地方。”
仿佛是被人货比货,还比输了一样——
“我之前居然还建议你去考院生……”
塔矢名人嗤了一声,严厉的看向她。
“如果做不到保持这种心态下棋,也不必浪费那个时间了。”
换言之,院生不用考了。
我人挡在这里,棋力够了也不会让你过的。
男人的话,看似毫不留情到了蛮不讲理的地步。
但下一秒,他又对着那副散乱的字幅,露出一点笑容。
“这样的年纪便能做到能以情动人,你,很好。”
南目那音:……
塔矢行洋:“为什么不说话?”
南目那音:……
不好意思现在满脑子都是塔矢亮用差不多的句式表情在说话,只想吐槽你俩不愧是亲父子——
你确定我照实说了,不会抬手就拿东西打我吗?
半田清明双手抱臂站在一旁,等场面都要僵住了,也没说什么要收徒的话。
他只是理所当然的要求南目那音:“明天开始,每晚来这里练字。”
南目那音说:“好。”
答应的太果断,反而让提要求的半田清明愣住了。
他之前从老友那里,听说过这孩子是孤儿——
就算默认了是他提要求,上课的部分不收费,但住在那么远的地方,每天车马费从哪来?
南目那音这边,却是飞速规划好了最近的新闻热点。
但匿名投稿什么的,要审核才能刊登,稿费变现有明确的延长期——
不过镐子只要写完,就可以当做展示能力的范本用了。
她完全可以借此,从认识的成年人那里先借一笔。
想到这,她已经借助系统,拉了个表格出来,开始计算孤儿院里谁是值得信任的,而这些值得信任的人里,又有谁是心软耳根子也软的……
“你要从哪里弄到钱呢?”
“我自己会赚——”
她说完了猛地一回神,发现半田大师正目光平和的看着她。
“赚得到?”
“赚得到!”
半田清明于是感概:“这孩子的心真硬啊。”
孩子本人:???
大师顺手撸了把孩子的头毛,说: “是夸你的话。”
就,怎么说?
功利心是有的,目的性也很强,低头又低不下(她被塔矢拒绝后,显然表现的非常体面),但遇到困难呢(比如缺钱),又果断的有点异常。
——结果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擅长写佛经?
半田清明和塔矢行洋不同,并不追求所谓的“纯粹”。
多看两眼历史就知道了,大陆有名的书法大家,比如蔡京严嵩之流,都是大奸臣出身。
——人均八百个心眼子,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诚于书”的人生理念。
见字如面,但千人千面。
半田清明的理念,只不过是人要看清自己——
但眼前这个小孩儿。
他想:她人和字的差别,就好像胖头鱼在骑自行车一样!
偏偏还骑的很好很稳当!
男人一面觉得好笑,一面低头,从袖袋里掏出些零钱来。
“赚钱的事先等一等吧。”
他将钱递给那孩子:“来了以后,笔墨都可以直接用教室里的,只是记得要按时。”
南目那音抓着一把混合钱币(有硬币有纸币),有点懵的回了句:
“是。”
=====
南目那音原本以为,所谓的“上课”,是一个用来展示自己毅力,铁杵磨成针的环节。
但开始以后,她发现自己其实是来接受大家称赞的——
这个世界设定上存在咒力,而原作中明确说过:
普通人也有咒力。
普通人情绪波动到一定程度时,完全可以看到咒灵,甚至获得咒术师的资质,只是无法得到强力术式罢了。
咒即是情。
而所谓的“神来之笔”——
那些外行人看了,都能感觉到凝聚了大师心血的作品
——在当前这个世界里,大概率就是因为制作者本身足够专注,无意识带动了周身的咒力吧?
南目那音上辈子靠练习书法缓解情绪,这辈子呢,靠练习书法来无视咒灵。
自觉平平无奇,只是做到了最基本的“娴熟”而已。
她现在就怀疑,[看到]这个技能,其实帮她获得了简陋的天赋——
虽然做不了咒术师,辅助监督都不合格,但她又确实比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更容易运用起周身浅薄的咒力。
于是,但凡她专心写出来的,都是很有神韵的那种作品。
反过来说:情即是咒。
一连好几个月,南目那音每天被人聚众夸夸,做的又是下意识就会让自己放空的事——
明明白天还在高强度上小学(遍地咒灵且课程内容偏傻X),整个人却从那种前进的节奏中平缓了下来。
这天回神,她意外写出了一副很整齐的长卷。
《药师经》,全文6000字,居然一气呵成。
半田清明也惊讶,觉得写得真的是很好。
——但也是真的不搭。
他看字,看人。
再看字,接着重新看人。
最终,只能认定:
经文虽然和她的心性不合,却和她此刻的心态相合。
——这孩子可能天生就适合写这个!
到了新年到前后,半田清明突然通知南目那音收拾行李,说要带她出游。
“说是出游,主要是去寺庙。”
“寺庙?”
“嗯,带你看一下真的出家人,是怎么写佛经的。”
=====
半田大师说的寺庙,坐落在深山里。
交通水平一般,往来游人也少,并不买卖墓地,也不怎么承包法事。
但意外不缺钱的样子。
南目那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里和咒术界有关系——
但转念一想和生活无关紧要,就又放弃了深究的心思。
当天,她见到了半田清明的妻子半田幸子,还有儿子半田清。
半田清。
现年五岁,早期迪化流搞笑漫画的男主角——
剧情大概是男主觉得自己是个十足阴暗逼,每天都在被全校霸凌,于是努力斗智斗勇——
——实则换个视角看,会发现全校都在拿他当偶像的故事。
具体漫画南目那音没看完,但一看他这个面相啊。
俨然就是从【柔软的小孩子】,变成【好骗的少年】,最终一路长成【没用的大人】的那种。
双方行礼问好。
接着,半田幸子女士率先“啊呀”了一声。
“初次见面,礼仪繁琐点就算了,但敬语用到这个地步,就有点见外了。”
她自然的冲南目那音露出笑容。
“不介意的话,直接叫我阿姨就好。”
半田清明在旁边听着,似乎觉得也对,于是若无其事的说:
“那趁着新年有空挡,直接把拜师礼安排起来吧。”
“之后称呼师父师母,也不必再行这些客气的礼节了。”
说完转身进门。
那语气,轻松的像是在决定今晚落脚后吃什么——
但只这一句话的功夫,南目那音的人生前缀,就从【平平无奇的南目那音】,变成了【大师半田清明的弟子南目那音】。
就,怎么说呢。
因为过于平淡,当事人都没反应过来。
南目那音是踏上了山路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只这两步路的功夫,自己其实已经完成了阶级跃升。
等行完拜师礼,获得了确切的身份,她长大后轻易就能找个暴发户嫁掉,一辈子心安理得的花老公的钱。
对方可能出轨八百回(注:日本男性出轨率69%),但绝对舍不得跟她离婚。
——以相当一部分本国女性的人生观念来看,她这已经算是走到人生巅峰了。
晚上,南目那音和师母幸子女士睡一间。
她:……
不是,日本这边是这种规矩吗?
反正夫妻规则不确定,但寺庙里的规则,就是男客女客必须分开住。
还好。
半田幸子,是看起来就知道温柔美丽的那种女性,像是标准、又有点样板化的大和抚子。
南目那音记得她原作出场,是去学校给儿子送忘带的便当——
结果因为长的年轻又好看,被崇拜者们误会成了校园偶像的年上女朋友。
果然。
第二天,“大和抚子”很早就醒了,并且非常迅速的完成了室内整理。
南目那音也喜欢做整理——
不过她不是往整洁了弄,是往她看顺眼的情况弄,时常会专门把一些没用的东西,以苛刻的角度,摆在普通人大概会觉得很碍事的地方。
整齐的她反而会别扭。
那边,幸子女士见她醒来,就笑眯眯的招手说:“过来啊。”
“快要到做早课的时间了,我来给你梳一梳头发。”
南目那音没有拒绝。
她起身洗漱,接着在镜子前坐好,任由半田幸子抚上了她的头发。
“是深灰色啊……”
幸子女士握着梳子感叹,“有点少见呢。”
南目那音:“应该是色素沉淀不够的原因——就好像我的眼睛一样。”
说着,仰头看过去,姑且算是展示了一下眼睛。
南目那音的父母双方,应该有一方是棕黑色的眼睛,另一方是绿色。
但她没遗传好,是每只眼睛里都有两种颜色的那种虹膜异色症,并且两种颜色都大幅度变浅了。
近瞳孔处说是浅棕色,但在室内会更浅一点,接近于金色。
好看是好看,但非常的畏强光。
幸子女士没在这里多谈,反而极自然的露出了个苦恼的表情。
“——那这么看,小南的头发原本应该是黑色?”
“黑色或深棕色吧。”
南目那音自己也不确定:“不过在医院检查过了,除了眼睛,没有其他的大问题。”
“这样啊……”
成年女性的语气,是一种好笑的包容,叹息着拍了拍她的发顶,说:“问题其实不少哦。”
南目那音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她以为说是来寺庙里看经文,那上来就该直接看经文——
比如《鞞摩肃经》。
正本在国会国立图书馆里,但这座寺里藏的,也是神护寺大和尚三百多年前留下的知名抄本之一。
南目那音至今对书法观感一般偏下,但对古董文物好奇心极大。
但她老师——
是的,这里就改口了
——老师的重点,是:“你心态可能和这里的环境比较合,先不忙,静一静心再说。”
而所谓的静心,就是正常过日子。
寺庙和半田幸子的娘家有关系,据半田清说,可以当做别所来用,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会来,一住一季度。
而不出意外,虽然成为了老师的弟子,但作为女弟子,南目那音大部分的教导权限,都在师母半田幸子身上。
所以——
“先来剪头发吧~”
“唉?”
南目那音在孤儿院长到10岁,虽不至于营养不良,但显然也养不到油光水滑。
她头发肉眼可见的偏细软,且发梢布满分叉。
师母:“先剪短吧,还有鬓角这里,直接剃掉——”
“唉?”
“拜师礼完,你还要去拜见清舟的老朋友们呢,那是正式亮相,马虎不得。”
幸子女士兴致勃勃:“拜会礼大约在秋后,**月份吧?”
“要重新开始养头发才行。”
“可是鬓角剃掉……”
——完全想象不到那是个什么场面,河童吗?
师母笑眯眯说没事啦。
“人的头发,一个月就可以长一厘米了,到时长度不够,可以直接梳公主切。”
说完没给上诉机会,火速动手开剃。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行吧.jpg】
身后,师母还在说。
“人类变老的过程,就是头发里色素慢慢流失变白的过程。”
“我们的人种,头发基本是黑色系,所以集体潜意识里,就会默认深灰色这种贴近‘花白’的颜色,代表着人类的苍老。”
“所以——”
师母又说:“所以接下来,小南要记得每天用鸡蛋清养头发。”
“毛鳞片很需要蛋白质和氨基酸的,相信我,只要光泽感足够,深灰色也可以很酷的!”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反手又是一张:【行吧.jpg】。
结果到了第二天,她还在好奇怎么用鸡蛋清养头发,幸子女士先一步给她扎了耳洞。
扎完消毒,然后用细细的茶叶梗穿住。
折腾完后,幸子女士隔着镜子,看向她面无表情的脸,笑:
“是觉得麻烦吗?”
南目那音想了想,觉得还好。
毕竟是现代社会了,也只有在足够封闭传统的行业里,师徒关系才会依旧保持的这么紧密。
半田清明作为她的老师,能给她带来的身份加成,和父亲没什么差别——
拜师完毕,意味着只要不被明言逐出师门,哪怕她将来长大了,书法水平毫无进步。
但只从派系论资排辈,也能预定一个大师的称号,可以理直气壮的对各路年轻人指手画脚。
那,享受着高逼格的好处,就是要遵守一些行业内的规矩啊?
传统,繁琐,是很麻烦,但细究起来,又没有那么麻烦。
“那好哦。”
幸子女士笑眯眯的说:“还有耐心的话,那今天就来处理一下你的指甲吧。”
当晚睡前,南目那音全程单手闭眼洗漱,完全不敢想象镜子里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第二天。
南目那音醒的很早,以为杂事差不多完了——
头发指甲都是长期工程,得让人家慢慢长嘛。
那同时,为了正式学习做准备,也该进行一些辨认笔墨纸砚,或者认汉字的课程了吧?
中国人的DNA,阅读时自带简繁转换,看是绝对能看懂的。
但除了写熟了的《心经》外,她就很容易提笔忘字,更何况日式书道里,还存在“凪” 这种日式汉字。
结果师母说:“那个啊?那些等你指甲好了再说吧,至于现在……”
她拍了拍手,宣布:“现在,我们先来学一学微笑吧。”
南目那音:……
不是。
我能接受存在封建习俗,但练书法前还要先学笑——
从对女性的物化角度来讲,这个有点太封建了。
师母呵呵一笑,拍了下她的额头(此时头发正在敷鸡蛋清),说:
“和传统没有关系,是你平常太僵硬了。”
南目那音一顿。
“我把腹诽说出来了?”
师母说没有哦——
“不过小南平常是故意板着脸的吗?感觉你表情好少。”
南目那音想了想,点头。
正常人看到咒灵,肯定会有反应,她不愿意做群体中的异类,就不能表现出异常。
但随机应变太费事了——
她干脆第一步收敛视线,第二步收敛表情,第三步克制大动作。
以南目那音过去三年半的集体小学生活来看,效果其实挺不错的。
当下,她不太确定的问:“我平常看起来……会很奇怪吗?”
幸子女士笑眯眯的嗯了一声,说奇怪倒是不奇怪。
“只是很明显罢了。”
在生活,尤其是她们生活的环境中,凡事最忌讳一刀切。
一个人什么表情都没有,本身就意味着更大的异常。
她在掩盖什么;
她在忍耐什么。
“就是,太明显了呀。”
听着柔软的尾音,南目那音陡然想起了塔矢行洋——
当时被拒绝,她确实没有露出愤恨不甘的表情,但只“在忍耐”一件事,就让对方判断出:
她确实有情绪,她不赞同我的话,她只是压抑着没有反驳。
“所以哦。”
镜子前,半田幸子指了指自己的脸,先是微笑,接着变成一点点惊讶,发出了“啊呀呀”的声音。
“女孩子这边,不流行什么‘不动如山’的说法,但你啊,也确实要练习几个可以拿来应付人的过渡的表情才好哦。”
南目那音结合现实后,轻易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想想记忆里樱花妹的画风——
她实事求是的表示:“我可能,不太擅长装可爱。”
幸子女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放心吧。
“大家都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我们这些做前辈的,显然也不会一直难为自己啊。”
“小南先摆几个自己觉得轻松的表情来看看吧。”
“我们就在里面选,选好了微调一下就可以了。”
“至于可爱——”
大和抚子般的女性说着抬手,轻轻摸了摸河童头(…)小女孩的眉心。
“你这样的女孩子,本身也不该装可爱的。”
女主上辈子算是比较精英的普通人,自己一个人在哪都能过的挺好,但这辈子需要接受点再教育。
半田夫妻的性格有部分二设。
不过原作半田清明为了让儿子自省,就能给人断卡断钱,丢去犄角旮旯的小岛过苦日子,应该也是挺大起大落的一个人。
最后惯例求留言,上榜后我开始切短章更新了,周五大概有5000字,诸君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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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拜师·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