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宫殿比起其他的要正常许多,它的摆件、构造精致得无可挑剔,甚至连楚萧国当年的玄学风水都考虑到了。
而这里的画除了装裱在墙上,房梁上也挂着一些,长长短短垂落到地上。
画与画之间还隔着精巧的装饰,至于画的内容也并非那些尸体残肢。
它上面都是些活生生的人。
衣着华贵的公子贵女,服饰异样的别国人,甚至还有年幼的小皇子或者朝臣打扮的官员。
不过这些人并不难认,它的旁边还标注着人的来历,某某国皇子,某某国公主,或者当朝宰相……
牧长宁称奇道:“原来楚萧皇宫还收录这样的东西,画得真惟妙惟肖。”
这些人物形象画都抓取人的美好特征画,有的还带了些简易背景,看上去一点也不狰狞。
他上次被尘昔打了手,这次得了教训只用眼睛看。
但他越看那些人越不对劲,“这也太多国家了,这个宫殿不会都是收藏画卷的吧?”
这宫殿差不多有两三个一方菩提那么大。
锦钰解释说:“画中之人多是外国使臣,或是与本国交好的皇子公主。按那时的国朝规矩,做东的皇室为友好贵客画像是常有的事。”
“那这次皇子公主呢?”牧长宁又问。
锦钰:“若两国打算长久往来,其中一国有新的子女出生,另一国则要在他们再大一点的时候,主动为其绘两张画。一张送去该国表示祝贺,另一张则自留,表示与其永结善意。”
“而那时的楚萧宫,几乎有着全天下最厉害的画师,所以楚萧宫里的画作也是最多的。”
何况一幅画对于掌权者而已,横竖不过是点小事,若多画两张,就能与别国交好,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原来是这样,师兄你懂得还真多。”牧长宁半开玩笑着说:“师兄,你以前不会是专门在宫里做道士的吧?”
这事不怪他有疑惑,全因锦钰表现出来的模样,太像个熟知宫中规矩的宫廷人。而且他似乎了解很多个国家,大到行政布局,小到宫廷生活。
以前在镜外用餐,他们的碗筷朴素惯了,他们都没发觉锦钰吃饭喝水时,是极为优雅的。
那浑然天成的模样不是后天模仿,而是从小耳濡目染形成了一个肌肉反应。这次来了宫里,他才惊觉锦钰和这里的适配度之高。
尤其今早用餐时,配合着那华丽考究的宫殿,锦钰坐在那就像古书里描述的贵公子。
少说也是王爷级别。
锦钰倒是不太在意这个,回答他的话也比较模糊——
“帮着处理过一些事。”
“哇,你还真待过皇宫?”牧长宁说:“那当时的皇帝女帝肯定赏了你很多金银财宝。”
他一直相信锦钰的斩鬼能力,毕竟他可是青乌第一的道师。
锦钰笑笑不语。
尘昔却道:“宫里的审美,有我的天巫殿好吗?”
“没有,”锦钰摇摇头,“你的更自在。”
宫里的东西美则美矣,却是用无数奴隶的血泪打造而成。
而尘昔殿里的那些宝物,他知道尘昔为了得到它们,付了能工巧匠相应的报酬。
不过尘昔并不很在意物品的精美度,他只在意那些东西是否会成为他的。换言之,是他的一根草他都爱,不是他的黄金万两他也不喜。
但能送到蛊王殿里的东西很多都是世间珍品就是了。
张鹤灵则表示看不懂这些文艺,直说:“感觉不如十斤玄铁实在。”
他们舞刀弄剑之人但求一个结实给力。
牧长宁就像个打开话匣子的鹦鹉,喋喋不休的给他们讲述这些远古的事——
“说起玄铁,我想起当时的重明国有一种紫玄铁。”
他又道:“这种铁通常就一个手环脚链大小,可它只是寸铁就能囚住一头牛,若是再往上面加阵法,它可以囚魇鬼。不过这种铁杀性太大,被它困住的东西生不如死。”
“但重明国还是把它炼制巅峰,不仅能囚魇主,甚至还能碰一碰魇神。”
他说得夸张,但又不像说谎。
锦钰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个宫殿,它的周围就是那样带符咒的紫玄铁,以及尘昔脚腕上的铃铛……
张鹤灵却是不以为意,“它要真能伤魇神,你们青乌的那位道祖不就不用和他一起死了?”
他拿手拱了下牧长宁,说:“这里面还怪无聊的,我们这么找下去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我听说皇宫里有很多趣事,你这么了解再多讲几个,解闷。”
说起这个牧长宁可算来了劲,他和张鹤灵简直是高山遇流水,蓝颜又知己。
他激动的说:“那可太多了,众所周知,重明皇帝有一位皇后和一位贵妃,贵妃得宠,皇后固权。但你猜怎么着,这两位女性都生了个男孩,这五口之家也真是资质过人。”
“皇帝雄才大略,皇后深明大义,贵妃温婉娴静。不过她有点惨,死在了个想上位的皇族外亲手里。”
“重明国呀,”张鹤灵说:“我听说那里有个景宣太子很了不得,要是死得晚一点,可能也跟他父亲或者女帝一样,是个奇人。”
牧长宁:“他不早死也是个奇人。我跟你说,景宣太子可厉害了,他这人擅政擅治理,还非常的体恤百姓。他还没成为太子前,就为民请愿,铲除奸恶,有次他为了救下乱匪中的小孩,被捅穿了琵琶骨。还有一次鼠疫,他亲自在疫区监督治疗,自己还上手照顾灾民,最后自己也染上鼠疫差点丧命。”
“他确实是位很好的太子。”锦钰如此评价。
“是吧是吧,师兄你也觉得他很厉害吧。”
牧长宁在一堆画作里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了一幅墨发玄衣男子画像前。
画中的男人气宇轩昂,眼角有颗泪痣平添几分邪气,但这依然无法掩盖画中人的雍容圣悯。
画的旁边写着重明二皇子、宣太子的字样。
“他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帝王风范啊,只可惜死得太早了,二十几岁的年纪,唉。”
牧长宁长叹短嘘,好不烦闷。
锦钰:“那样的时代,也许并非坏事。”
重明和楚萧是差不多时间灭亡的,那时魇神动乱,天下魇鬼肆意人间,两国就是被无数怨鬼拉下地狱的。
再后来,青乌出山才平了这乱局。
只是人间不复帝王国。
“师兄说的也是,”他很快就缓过来,继续神采飞扬的说:“但我觉得他哥也挺厉害的,唉,真想知道两位皇子同堂竞争的话,谁更胜一筹。”
张鹤灵:“你刚才不还说那个太子文韬武略吗,怎么就和别人争了?”
“因为这位大皇子同样厉害。”
尘昔说。
前段时间他听锦钰提起这个国家,便得了兴趣去翻看过往古卷。还真给他了解了个大概。
贺锦,贵妃所出的重明国大皇子,性子如贵妃般温婉,长得也叫一个温柔娴静。
太子贺景宣后来才表现出来的那些特质,贺锦七八岁的时候就有了。而且这大皇子天资过人,年仅八岁就设计破局百万敌军。
他当时的一笔行军书,直接奠定了重明日后的军事国政基础。
可以说相当了不起了。
更为难得的是,他在治理上同样有所见解,还有着颗怀柔接济天下的心。
所以那时的重明皇帝,在他崭露头角时,便把他当做毫无悬念的继承人培养。诗书、礼剑,古琴安治,一样不落全权教导。
偏生这贺锦又是张温柔面,如此以往的熏陶,未满十岁的他便有了一代圣君之样。
但他有着比太子弟弟更糟糕的经历,年幼丧母,十岁时就葬身于一场天外之火。
属实天妒英才。
说完这些,牧长宁整个人都焉焉的,“这皇帝也太厉害了,生的儿子都那么厉害。”
张鹤灵说:“我怎么感觉,这大皇子没死的话,也轮不到二皇子啊。”
“没差了,”牧长宁说:“他俩最后谁继承大统都不错。”
确实,重明皇帝唯二的孩子都天赋过人,他俩真同朝竞争,兴许都难以压倒对方。
但若有大皇子在前,二皇子也难以出头。
“锦钰,你怎么看?”尘昔没来由的问。
“皇朝衰落是必然,谁在皇位上区别不大。”他又补充道:“太子比大皇子更适合做皇帝。”
对于他这么笃定的语气,尘昔不做评价。
这话说的好像锦钰经历过重明国变迁一样。
“……”
他想了想锦钰日常举止的优雅……也不是不可能。
大皇子贺锦的画像就在太子旁边一点,不过因为他是年少夭折,他的画也只是十岁左右的孩童样。
画中的他一身白衣,眉眼柔和,眼眸似圣似悯。
是传闻中的圣君样。
此时牧长宁说:“师兄,我觉得这皇子长得有点像你。”
他左右对比着两人,“真的,眼睛、鼻子、脸,哇,尤其气质,太像了。师兄,你以前不会真是皇子吧?或者是皇子转世?”
锦钰笑道:“也许吧。”
尘昔看着他那平和的侧颜,他怎么感觉,锦钰不像在开玩笑?
可就在他们往前时,一个威严的女声贯穿画卷——
“何人在此喧哗?”
“谁?”牧长宁惊恐道:“不会又是吊死鬼吧?”
那声音有些生气,她道:“朕贵为九五至尊,何须如此死法?”
“嗯?朕?”牧长宁一脸活见鬼,“我们不是见到那位女帝了吧?”
他说着,一阵阴风吹开梁上悬挂的画,露出尽头的巨大画幅。
那画足足占了一面墙,画中是一个华丽威严的女皇坐在龙椅上,她手中拿着张画卷,神情冷淡的看着画外的他们。
他想起之前太监出来的模样,他们不会被卷到画中吧?
他刚这么想完,张鹤灵就像被什么操控似的靠近画轴,锦钰二人去阻止他也被拉了进去,牧长宁一个着急也跟着进入画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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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宫廷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