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蛇供香 第8章 无人区

直到六月二十一这天，之前因为担心在野外走太远回不来，所以齐暄一直都不太敢往无人区深处去，几乎每次都只是徘徊在戈壁的边缘。

但老话说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冒点险又怎么能那么轻易的找到那些不寻常的东西呢。

经过这十五天的白费力气，温妍同齐暄商量，决定铤而走险，往深处去探寻，如果这次还是没有发现，就换个地方寻找。

出发前，温妍重新购买了补给和装备，齐暄也在当地新租了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又给许明洲打了电话，为了他和温妍的身家性命，有些事必须得交代清楚。

***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许明洲还在床上赖着睡懒觉，床头的闹钟其实已经响过三四遍了，但谁知道还不如齐暄一句话管用呢。

“什么！你们要进无人区？”

齐暄吓得他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整个人就跟被用冷水浇了头一样，强制开机的大脑有些混乱，但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

“怎么突然就要往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要不再好好考虑考虑？青海这么大，别的地方也不是不能去啊。”

齐暄知道许明洲的意思，但是他们要找的蛇既然基因和阿拉善蝮相似，那习性应该也没差多少，索布德是最有希望找到线索的地方。

“我和温妍都商量过了，如果这次进去还找不到那种蛇，我们就回西宁重新想办法。”

入无人区确实是危险了些，但怎么说他以前也经常和朋友出去野营，搭帐篷、修车什么的说不上精通但至少都会，在户外生存的基本常识也是知道些的。

“你放心，我会按时跟你同步走过的路线，报备每天扎营的位置，物资补给我也找好了人，如果还是意外失联，超过一天没有消息，你就联系野外搜救队吧。”

许明洲还是觉得太冒险，青海的无人区可不是说着玩的，那地方一片荒芜，方圆百里不见人烟，还时常有野兽出没。

“就你们两个人行吗？要不我陪你们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份力。”

“不用，我们这次进去最多七天就会出来，走走停停，不会离开太远的。”

齐暄说的是实话，蛇体型不大，在野外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和温妍大多时候都是在步行，确实走不了多远。

“你要是想帮忙的话，可以到镇子上来等我们，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你也能迅速赶过来。”

“也行，那我就当后勤吧，在索布德等你们的好消息。”

挂断电话，简单吃过午饭后，齐暄驾车自索布德一路往西，途经众多的盐湖，深入戈壁滩里。

温妍坐在副驾座上望着窗外，她看惯了江南的烟雨朦胧，如今再来看这青海的辽阔无边，倒是别有一番风趣。

连绵不绝的昆仑山，波光潋滟的盐湖，这般美景，纵使她已经看了半个多月，现在还是挪不开眼睛。

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悲伤爬上心头，温妍想起了云惠师父，那个陪她在苍山寺长大的老师父，不知道她来没来过青海，见没见过这广阔的浩瀚天地……

车摇摇晃晃的，温妍糊糊涂涂的，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起了呆，记起了些小时候的事。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没有下雪，但经常下雨，雾蒙蒙的天罩住了苍山寺，潮湿的空气里夹带着树木和香烛的气息。

温妍的屋内燃着一盆炭火，烧的正旺正暖和，云惠师父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用铅笔写字，歪歪扭扭的字就像她的童年一样，并不清晰，也不分明。

温妍并没有上过小学，她的算数和拼音全都是在寺里跟着师父们学的，也是因为这个，所以她不能直接去上初中。

在十一岁那年的除夕夜，主持拉着她的手，慢声细语地问她想不想要去读书，在一众师父的目光中，她坚定的点了点头。

……

车开在碎石沙砾上颠簸不停，温妍的思绪和记忆碰在一起，碎了一地。

***

不知道开了多久，温妍才回过神来，一看手机才发现已经下午五点了，时间过得太快，以至于她完全没有感觉。

车窗外的景色和之前并无不同，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多出了一条河来，那河大概有十多米宽，流速不快，水也很清澈，可能是从山里流出来的。

温妍对照着地图上的河看了看，却没有找到和这条河流向一致的。

“奇怪，地图上好像没有标注这条河。”

齐暄并不惊讶，他瞟了眼地图，然后向温妍解释道：“这份地图是好几年之前的了，镇子上物资匮乏，没有最新版的地图，况且这条河在无人区里，没有标注也说的通。”

温妍想了想也是，无人区人迹罕至，这里的事谁都说不准，多出条河有什么大不了的，没准多出来的还不止这条河呢。

又开了一个多个小时，齐暄把车停在了一个适合扎营的好地方，背靠昆仑山系，面朝盐湖，离这里几百米处还有个小山坡，正好帮他们挡下了强风。

齐暄从后备箱里拿出帐篷搭起来，趁着他忙活的这段时间，温妍放好小桌板之类的东西，就生火架锅，准备煮面。

齐暄搭好帐篷时，温妍的面也煮好了。

吃饭的时候，齐暄见温妍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不禁发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感觉那条河有点古怪。”

齐暄停下吃面的动作，看了眼远处正在慢慢流淌的那条河：“怎么说？”

“刚才有一段路顺着它走的时候，我看见河道旁躺着很多枯木，还有不少人为挖出来的洞，几百米一个几百米一个，就好像是……”

齐暄听明白了温妍的意思，接着她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就好像是有人在沿着河找什么东西一样。”

温妍和他一个对视：“你也这么觉得？”

齐暄点点头，早在这条河刚出现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河边的那些枯木和坑洞，绝不会是自然形成的。看来在他和温妍进这个无人区之前，已经有人先行一步了。

可他们是什么人？又在找些什么呢？齐暄不得而知，但他知道现在该考虑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他和温妍的安全问题。

都说无人区没有人，但在无人区其实最怕的就是遇见人，因为人心难测，善恶难分。

往年发生在无人区里的惨案齐暄也听到过好几起了，不是杀人越货，就是拦路抢劫，要是他和温妍碰上了，那可不好办。

“没事，咱们后面多留点心，大概率遇不上，就算遇上了，只要不是劫道的问题就不大。”

他这句话既是在宽慰温妍，也是在宽慰自己。但其实说的也没错，无人区这么大，能不能遇上都得另谈，而且就算遇上了，是敌是友也还不清楚，现在忧心为时尚早。

如果真的是最坏的情况，遇上劫道的，不说全身而退，他也有本事保自己和温妍性命无忧。

吃完饭后，温妍去车里拿出了一个一直放在背包里的玻璃小瓶，将里面的东西倒进了布袋子里，然后趁着洗碗的功夫用小锅蒸了会儿。

齐暄给许明洲报完信后，准备和温妍说说明天的安排，环顾四周却没看见她人，找了一圈才在车后面几米的地方找到她，她正拎着个布袋子，像喂小鸡一样往地上撒东西。

“温妍，你这是干嘛呢？”

温妍闻声，却不抬头看他，边撒边解释道：“这是我研磨的香粉，能够驱散蛇虫鼠蚁和部分野生动物，这样即便我们晚上看不清周遭环境，休息的时候也能安全些。”

齐暄觉得有趣，走过去蹲下来，从地上捻起了一些放到眼前细细的瞧，那些香粉微微闪着光，不知道温妍往里面加了什么，看起来就像亮片一样。

他又把手指往鼻尖凑，好像光是看还不够，还要闻一闻才行。

温妍那时刚撒完香粉，抬头就看见这一幕，连忙出声制止，但显然齐暄更快一步。

“别闻”两个字还没说完，齐暄的鼻腔就已经被一股有些刺鼻的味道占领了，还害得他猛打了个喷嚏。

“这个香粉味道有些浓烈，这里有风，所以你不凑近闻的话，是闻不到的。”

温妍用饱含歉意的目光看着齐暄，和他解释不要闻的原因。

“我一共绕着营地撒了两圈，待会儿还会在桌板上点一根香烛，你放心，香烛的味道没这么难闻。”

齐暄起身，顺便将手上残余的香粉拍了拍，但怎么拍都拍不掉，反而还粘到了另一只手上，温妍见状连忙脱下手套，去车里拿了瓶水和纸过来，示意他用水洗。

用了差不多半瓶水，才把味道洗没，但手上仍有少量亮闪闪的东西，齐暄后悔自己手痒的同时也惊讶于这个香粉的附着力。

“你这香粉里加了什么东西这么难洗干净？我就碰了一点居然要用半瓶水来洗。”

“青海风大，普通的香粉太细太轻，很容易就会被吹飞，我做的时候专门往里面混了点白芨水，晒干后又重新磨成粉，刚才上锅蒸了一下，所以有些粘。”

温妍递给他一些纸，他擦干了手，感叹道：“工序复杂啊！”

两人一起往营地走去，温妍还从车里拿了一支外表与蜡烛差不多的白色香烛，还有一个小巧的木质烛台。

放在桌板上点燃后，一看表，也才八点过的样子，金灿灿的夕阳挂在天边，就在地平线上一点点。

霞光万道，泼在盐湖上，映得水面浮光跃金，十分的漂亮。

温妍干脆抬了个折叠凳，拎着瓶水，坐到盐湖边上去吹风，顺便看看风景。盯着那被余晖照的亮堂堂的湖面，她想起了昨天晚上灵玉打来的那通电话。

如果不是因为这通电话，她也不会去找齐暄商量，说要进沙漠的中心。

灵玉告诉她，云惠师父的情况不是很好，手臂上新长出了两片蛇鳞，一片在新的地方，一片在上次取下蛇鳞的地方。

最让温妍心怀愧疚的，是听着灵玉用怀揣期望的语气叫她姐姐，问她这些天有没有什么进展的时候。

电话那头的灵玉，也不过是一个才十八岁的女孩，为了救治云惠师父，选择无条件支持她，并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可她却连一句让灵玉安心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不能骗灵玉，也不能骗自己，没有发现就是没有发现，虽然残酷但也是事实。

可如果这次没能找到医治之法，甚至连一点收获都没有的话，那云惠师父的病到底该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

***

慢慢的，天黑了下来，月亮接了太阳的班，挂在了这片巨大的天幕之上，在月光的照耀下，湖面也从金色变成了银色。

齐暄见温妍在盐湖边一直没有回来，以为她是坐在那里睡着了，青海日夜温差很大，怕她感冒着凉，于是打着手电准备过去看看。

走近后才发现，温妍并没有睡着，她只是站在盐湖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里，似乎是在发呆，又似乎是在看些什么。

齐暄不解：“怎么了？”

温妍扭头看了他一眼，指着湖面上一个不远的地方说：“你看那里，是不是闪闪的，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发光一样？”

齐暄顺着她指的方向，用手电光照过去，可那里明明除了水就是下面白色的盐泽，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齐暄这一照，不仅他什么也没看到，连带着温妍也看不到了。

许是想到了什么，温妍忽然用手捂住了正在发光的手电，并告诉齐暄： “不要用手电去照，用眼睛去看。”

齐暄听温妍的关上了手电，眨巴两下眼睛，再次往那个地方细细地瞧，和刚才不一样，这次他看见了，确实是在闪光，感觉像个小镜子一样。

温妍又指了指别的几个地方：“这儿，这儿，还有那儿，都在闪光。”

齐暄一一看过去，如温妍所说，这些地方确实都闪闪的，但和月光照在湖面上发出的亮不一样。

很明显的能看出来，那个亮是从湖面下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