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阳的一堆侍从们,终于纷纷赶来,一边扶着要喘气,一边却看着眼前的情形,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昭宁总算回过神来,太斗篷下面是轻薄的里衣,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抱着自己……还被一群侍从看着……
但是,推不动……
她有的是力气,不然不会抱着一个人泡这么快,将一群侍从甩在身后这么久。
但是,推不开。
他吸了口气,轻轻提醒:“林公子?”
肩膀好像有些濡湿,她便不敢再催了,只能讲双手大大张开,头后仰,尽可能表示,自己无意冒犯。
这次地动不算严重,除了年久失修的房屋,其他按照大祁国标修建的房子,基本没什么问题。
叶昭宁初来之时,也勤勉的查过城中房屋情况,有问题的都责令整改。
只是部分房子,年代久远,只能尽量修缮一些,还有乡下的很多房子,就是催了,她们也并无条件,叶昭宁当时清算了县里的银库,只能尽量拨一些款下去,必须重盖的重新改,还能将就的加固。
但是地动,还是损伤很多。
这几日叶昭宁一直忙着善后,震后瘟疫问题,居住问题,吃饭问题,她一直在跑。
而且灾祸后,很多人恶意保录取,会先对身边弱势者下手,财产也是趁乱打劫。
她蒋许多已经没有足够女丁保护的夫孺们,安排在县衙。
将林沐阳……一行人安排在自己县衙之外,私下置办的宅子中。
地动,不会只有一个县,附近城区也有很多状况,她组织了所有官方驿卒,民间邮差,负责给乡亲们联络附近亲人。
她问了林沐阳要不要回去家人身边,自己可以找自己叶家的下人护送他们,林沐阳摇了摇头不说话。只是托人去附近城中,家人居住都客栈区问问。
过了几天,叶昭宁将青岚县稳住了,传信的人终于来了,林家此行是正事,林家家主也带了一些女儿,一起历练,这唯一的嫡子,林沐阳,总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见识多了,行事作风越来越野,但是家主却拿他无可奈何,每次只要他想跟着,就都同意,他想离队,也派人手保护。
叶昭宁正好听到了觉得很稀奇,是有些母亲管不住逆子,但是这家人又不似这样。
相处下来,林沐阳很明理,不像什么任性公子。
解决完一切,叶昭宁才顾上叫人给家里送信报平安。
这事叶昭彦记得,地动之前,阿姐只是从七品上的中下县令。因地动之事,青岚县损失最小,后续复原最快,也没有发生什么恶**件,升为正七品上的中县令,并赐紫金锦袍一件。
但是一切结束后,林沐阳还是不曾回去,听说她们家只去了一位庶子,几位护着庶子的老忠仆。
叶昭宁不问,她本就是这种性格,反正县衙睡更方便上值,那座宅子本身就是叶母叶嘉盈非担心她,命叶家管家过来置办的。
直到收到了林沐阳的邀请,邀请她去她自己家赴宴。
月圆之夜,林沐阳备了薄酒,弹着古琴,叶昭宁还是闷葫芦一个,不主动说话,只能一杯一杯喝酒。
琴声停了。
林沐阳看着叶昭宁一杯一杯喝,嘴角牵起:“叶大人来此,只为吃酒?”
叶昭宁已有几分醉意,木讷的将酒杯停了,又踟蹰着不知说什么。
还没组织好语言,就见林沐阳微微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叶昭宁身旁坐下,拿起酒壶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仰头饮尽后,缓缓开口道:“叶大人,你知道吗?我在这青岚县待了这些时日,见过你处理诸多事务时的模样,认真、负责,未雨绸缪,我心里……很是钦佩。”
叶昭宁脸颊微红,不知是酒意还是因为林沐阳的这番话,她别过头去,低声说道:“身为一县之令,这本就是我该做的,没什么值得钦佩的,林公子谬赞了。”
林沐阳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浅笑,接着说:“或许在叶大人看来是职责所在,可在我眼里,却并非如此简单。这次地动,那般混乱危急的时刻,你却能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护住这一方百姓,我……我是真心觉得你与众不同。”
叶昭宁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酒杯,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林公子过奖了,我不过是想尽自己所能,让百姓少受些苦难罢了。”
林沐阳今日声音轻飘飘的,最近都不似平时元气少男的模样,她苦笑一声:“县令,尚且保护每一位百姓,可是这世上,连有些母父,都不一定在意自己的所有孩子。”
叶昭宁不知如何接话,索性不说,静静听着。
“不知叶大人何时来这青岚县任命的,年方几何。不知叶大人可听说过,越州前些年,也有一次大地动?”
叶昭宁知道,书上有过,也是听说过很多地动后问题,才处理这样迅速。
林沐阳没有管她是否接话,又斟了一杯酒:“我是越州人士,那场地动,我家乡,是最严重的地方。”
“也是在睡梦中,突然听到奇怪的声响,地下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放炮似的,我当时就惊醒了。”
“我害怕,我爬起来去隔壁找姐姐们,钻进我大姐姐的被子里,姐姐白日练武,睡得很沉,就没有醒,我只好自己闷住头。”
“然后,床就晃起来了。我以为是另一个姐姐发现了我,在隔着被子摇晃我,我便只是咯咯笑,并没有出来。”
“很快,我就听见我的母父冲进来,她们掀开被子,将两个姐姐全都抱起来,我也露出来头了,只看见她们抱着姐姐往外跑,所有吊着的东西都在晃,有些东西在往下掉,我喊了一声,她们好像是愣了一瞬,但是头也没有回,直接走了。”
叶昭宁没忍住,握住了他一杯一杯斟酒的手,林沐阳不反抗,就此停下。
“家里的拔步床非常结实,只是塌称一个三角。我陷在床铺里,好像很柔软,但是就是动不了。我想,我年纪小,我的屋子离她们更近,她们怎么那么快就到了姐姐们的屋子里。她们到底有没有听见,我当时叫了爹爹,娘亲?”
“我就这么睡了过去,反正也不冷。第二天,好像天亮了,我听见很多人来翻找,离我越来越近了。我在想,我出去了要问一问,她们是不是当时太吵了,心里台慌乱,没有听见我呢?”
“我哭着喊着,告诉外面我在这里,我听见爹爹哭着喊着让我挺住。”
“然后,她们上来许久,好像是我另一个妹妹在二楼,救她更快些,而且二楼,没有那么重,救出来的胜算更大。但是那么多人站上去,我在一楼拔步床”
“然后我听见父君哭嚎几声,最后他说,先救妹妹……”林沐阳的声音开始颤抖,叶昭宁赶紧她的嘴角和交握着的手,好像都在抽搐。
“我家的拔步床真结实啊,小叶紫檀木,祖母留给我们的,我动不了,一只手能摸到祖母给我戴的八宝罗盘,我听见紫檀木开始吱吱响,身上越来越重……”
叶昭宁做出了她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举动,但是她当时就是很想做,她轻轻拥住他。
“祖母保佑,我现在好好的。”
叶昭宁没有说话,她感受肩膀上的濡湿,她感受怀里消瘦但柔软的身躯,哀泣颤栗。她只能更加拥紧一些。
又过了几日,叶昭宁带人将坍塌的建筑,修复重建到差不多了,又接到了林沐阳的邀请。
她无法拒绝他。
今夜的林沐阳,又像往日一样,言笑晏晏,不弹琴了,坐她旁边一直给她斟酒夹菜。
叶昭宁心里念句佛,放下筷子看着他说:“这不合适。”
心里要鄙视自己,自己莫名其妙对人家如此逾矩,现在又……
林沐阳笑着看她,轻轻摇了摇头,伸手将叶昭宁手中的酒杯拿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在我心里,你已非需要防备之人。叶大人,我今日邀你前来,其实……其实是有一事想与你说。”
叶昭宁微微一怔,忍不住看着林沐阳的神情,但是又挪不开眼,挺今夜是不是化了什么妆,又或是,用了什么香?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问道:“何事?”她想接一句但说无妨,但是她好像听到自己心跳声了,不知如何应对。
林沐阳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缓缓说道:“叶大人,此前护了我的周全,小男子斗胆一问,叶大人可愿意,终身……护小男子周全?”
没等叶昭宁反应,挺便爬泄气似的,一口气续着:“与你相处的这些时日,我发觉自己对你的心意已不同寻常,我……我想与你相伴一生,不知叶大人可愿给我这个机会?”
叶昭宁瞪大了眼睛,没有那本书讲过,这种情况该如何如何。没想到林沐阳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一时之间竟愣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回应,脸颊愈发滚烫,心里却似有小鹿乱撞一般。
林沐阳见叶昭宁这般模样,又接着说道:“我知道这话或许有些唐突了,可我是真心的,叶大人,你若觉得不喜欢我,便当我没说过便是。”
叶昭宁终于回过神来,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了许久,才轻声说道:“林公子,此事……此事,兹事体大,我……我需好好思量一番,还望公子给我些时间。”
林沐阳也是第一次告白,借着酒劲说完,便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如释重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