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卷大清早被人叫起来吃完早饭,困得昏迷,困得想死。
这边吃完才刚躺下,那边的戏已经开拍了。
他无比敬佩能连轴工作的各位老师,他反正是不行,他反正要去了。
感觉奈何桥那边的太奶已经在跟他招手了。
*
【宋末看见了一架钢琴。
它放在房间的角落,一整面帷幕把这里与外界隔开,拉开它的时候,厚厚的灰尘落下来,呛得她直咳嗽。
脖子上的掐痕还未消散,她垂眸望了一会儿满是灰尘的琴盖,伸出的指尖悬在空中。她像触碰到了一层膜,沉默地望了一会儿才缩回。
萧允皱眉跟在她身后,她们先前在书房转了一圈,一番观察之下,竟发现了一个暗门。
两人都没问过对方的意思,也没有交换意见的意思。她们本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先后钻进了那个地道。
萧允感受到有风从另一端传来,她摸索着好不容易要走到出口。
“有血味。”
身后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别管那些。”她毫不在意,用手肘撑开暗门。
灰尘扑来,她屏住呼吸,一口气钻出去。
宋末跟在她的后面,少吃了几口灰尘。
她茫然地环顾一圈,被封死的窗户泄出几丝月光,正好照在站在一旁的萧允身上。
宋末注视着她。
她想起齐乔衣,那人从未这样站着,她从没有肆意、潇洒的时刻。
她们一点都不像。
“你的眼神真恶心。”萧允撇来目光,“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是什么眼神?
宋末本来想这样问她。
下一刻,自对方身上照出一道光亮,劈到她眼底。
这光亮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萧允移开,她沿着墙沿了一圈,神色意外。
宋末不动声色地看去。
初白的帷幕自画框后垂下,犹如少女的裙摆。
那裙摆上沾着血红的颜料,她往上看,画中的女人微笑着,半张微笑的脸却被红色的颜料粗暴地掩盖。
萧允对这幅画不感兴趣,她绕着房间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一回头,便看见宋末在看着画发呆。
“怎么了,”她皱眉走过去,“这幅画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宋末收回视线。
她又成了先前那副木讷的样子,甚至更加阴沉了。
萧允皱眉,更加厌恶地移开视线。
她先宋末一步离开这个房间,在返回的时候,隔着地道沉闷的空气。
她听见一声迟滞的,撕扯、破碎的声音。】
……
【宋末在医院的时候,曾学过钢琴。
她对着乐谱,一个个按下琴键的时候,曾尝试过在脑内构建整首曲子。
在母亲还在世,她也尚且普通时,曾听过很多次乐曲。
后来是因为什么不再听了呢。
她也记不太清了。
姜曲把她带到钢琴室的时候,她再一次回到了那座狭小的地下室,她无论怎么伸手,都无法触及到地面上另一件房屋,她永远没法回到另一个安全的地方。
姜曲牵着她的手,拖起琴盖。
声音响起的那刻,她才回到人间。
“没关系。”姜曲说,“我会在这里陪你。”
她知道,无论多少次,姜曲都会陪她。
无论多少次,姜曲都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只要她还是宋末。
……
“你有喜欢的东西吗?”
齐乔衣打完镇定针,仰倒在椅子上。
她微张着嘴,脸上不时显现出愉快和痛苦的神情。
没多久她就会睡着,那种梦境并不愉悦,再多也没法缓解困乏。
宋末不会拒绝她这时的提问,她总会和齐乔衣多聊会儿天。
“钢琴。”她说,“姜医生会带我去弹钢琴。”
“……是吗。”齐乔衣侧着眼睛看她。
宋末感觉齐乔衣好像恢复了一点精神。
“我也喜欢钢琴。”齐乔衣用很轻很轻的,近乎气声地道,“它很漂亮,如果有阳光照在它的上面,就会像宝石一样……就好像淬火的宝石,弹出音乐的钢琴是最美的……”
齐乔衣睡着了。
护士把她推去自己的房间,宋末接着去做检查。
后来,她问姜曲,能不能带齐乔衣一起去钢琴室。
“她问我钢琴的事。”宋末抓着衣角,看上去很不安,“我说,我喜欢钢琴。”
姜曲像是被打动了,她翻了会儿资料,道:“这样应该也会有助于她的治疗。”
“你同意了?”
“嗯,不过,要提前告诉我,或者和护士一起去,知道吗?”
宋末点头。
她们后来去过几次,宋末能流畅地演出一首曲子,齐乔衣就在一旁看着她。
“真好啊。”她笑着,“你看上去很开心。”
宋末让姜曲帮她找来一场能录曲子的碟片,她在齐乔衣出院之前,把这张碟片交给了她。
那是她最后送给齐乔衣的东西。】
…
江息坐在钢琴前,场外传来许天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声:“你不会没学过钢琴吧?这可不贴宋末啊!”
江息一股无名火从底下烧上来。
这会儿是休息的时间,在“第七别馆”的戏份还没有她弹钢琴的部分。
但许天旗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灵感,不知道听了谁的教唆,硬要她这个时候秀一段。
她当没听见那家伙吵嚷的噪音,坐在琴前短暂地试了一段音。
……居然不久前还调过吗。
江息默了片刻,试着弹了《月光奏鸣曲》的一小段。
这里面多是沉默,沉默到最后爆发的情感。最开始练习这段曲目时,她还不怎么喜欢音乐。
后来她沉默演戏,也不怎么接触音乐了。
琴音突兀地终止。
她不太记得后面的部分,自觉也没有继续演奏的必要。
片刻后,场边响起固执的掌声。
江息毫不意外地看着左佑安站在那边,那人毫不回避地与她对视,执拗地给她鼓掌。
而后,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逐渐汇成一片海洋。
其实没有必要的。
江息想。
除了她,没人会开心。
……但是好像。
有一种压制不住的喜悦。
明明之前都会觉得为难的。
江息觉得耳朵很热。
她给自己扇风,自己觉得镇定下来了。拍了下屁股上的灰,小跑到左佑安身边。
“你干嘛给我鼓掌。”她小小声控诉,“感觉好奇怪。”
左佑安没理她的不自在,新奇道:“你耳朵红了诶。”
江息:“……”
“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你耳朵红。”
“……你别说了。”
左佑安茫然:“为什么?”
江息深吸了几口气:“您是不是在逗我玩儿。”
“你指哪个?”
江息:……
所以还是有在逗我吧。
左佑安想了一会儿,“如果你说的是钢琴那个,那我真没有。你弹的挺好的。”
“左影后还真是会夸人。”
“实话实说而已。”她耸肩,“跟谁都要虚与委蛇也太累了。”
齐缘看两人聊得差不多了,跑过来递水和下一场的剧本。
“这几场终于要拍完了。”左佑安借着江息的手看了一会儿,“木恰都要在地下室待上一周了。”
尤卷补完妆,路过这边,正巧听上这一句。
“他在地下昏迷,我在地上跟机,”他在胸前划十字,“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节哀。”
尤卷顶着乱毛和黑眼圈,哈哈笑了两声,满目绝望地走了。
*
【…滴答。
滴答。
姜曲提着煤油灯。
她站在走廊边,面对着一个满是灰尘的鱼缸。几道指纹印在鱼缸壁上,擦出一道裂痕。
姜曲注视着缸中干死的鱼尸,它瞪着眼,僵硬地摆在一处,鳞片上堆满灰白的粉屑。
“是金鱼啊,”骆鑫凑过来看,“大概是主人过世之后没人管,只好这么放着,于是也死了。”
“观赏鱼是这样的。”姜曲不在意道,视线却没有挪开,“刚才才怀疑过我,现在凑过来不膈应吗。”
“侦探就是要勇于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开口的物种。”骆鑫得意道,“不计前嫌地和你搭话,才能获得额外的信息。”
“和我这种人搭话能获得什么信息呢。”姜曲无奈道,“我可算是这里面,和案件最无关的人了。”
骆鑫打了个响指,顽劣地笑起来,“你看!你自己说的这句话,不就已经证明足够多的信息了吗?”
“说明什么?”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一切,我着实很好奇。”骆鑫摸着下巴,“一个末流小说家,仅仅是关心朋友的朋友——这一层关系也太远了。”
“……不是朋友。”姜曲卸了口气,“宋末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骆鑫笑起来,“你就这么称呼你的——病人?”
姜曲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
她好像被窥探到某种隐秘、柔软的情感一般,露出被冒犯到的神色。
骆鑫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这幅模样,朝她展示手机上的资料。
“我一直觉得,你的名字很耳熟,直到刚才我终于想起来了。”
“姜医生,你曾担任过宋末的主治医生,在她入院治疗的那段时间,你也见过齐乔衣——你所执的与这起事件无关的说法,在我这里可不成立哦。”
姜曲笑不出来。
她有点讨厌起这个人了。
自顾自地说上一通,把自己的猜测掺杂在事实里,狂妄地主张着未定的事实。
——“你对宋末抱有超出常人的感情。”
他说。
“宋末被关在地下室的那几年,给她带去了无法磨灭的伤害,你爱慕着这样的群体,并发自内心地想要拯救他们。而事实上,你只是钟爱受到命运折磨的‘特殊人群’,并想要成为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白骑士综合症,但你在宋末病症转好后,仍然陪伴在她的身边——就像是在欣赏自己造就的艺术品,如同书写惨剧的犯罪者一样。”
“你错了。”姜曲嗤笑道,“错得太离谱,我都想不出从哪里开始嘲笑你比较好。与其这么关注我的心理历程,还不如想想,你那位失散的同伴到底在哪里。”
话音刚落,从一楼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萧允搀扶着一个昏迷的人,站在大厅不客气地让他们下来帮忙。
“快点来,这家伙真是重死了!”她没好气道,“你们就让他这么躺着,到哪里潇洒去了?”】
滑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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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