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玉抬起头来,手顿了一下,却还是将茶放在桌子上,这才开口致歉:“抱歉。”
“谢公子总是将茶当水喝?”次次见到他,不是在煮茶,便是在沏茶,人还不识得多少,茶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
谢韫玉摇摇头,说道:“除了这茶,我也不知道三小姐喝些什么。”这话说得不算自在,倒也让明语温品出来这游刃有余之下的几分笨拙。
“我还以为。”明语温说着话,眼睛在谢韫玉脸上转了一圈,“谢公子这样的……”
明语温说着,脑袋里闪过的是先前敦恪公主对他的评价,“狐狸”二字,几分褒几分贬先不论,但这会在正主面前,这两个字是无论如何都不适合说的,一时之间,便有些卡壳。
她没说,谢韫玉却能猜到她要说的话,想要端茶杯的手在半空中拐了一个弯,将放在旁边的点心往明语温面前推了推。
明语温看得好笑,却也不揭穿他,看了一眼推过来的点心,手指在桌下捻了捻。
“谢某刚才的提议,如何?”谢韫玉又问了一遍。
明语温想要将此事往后推,面对谢韫玉认真的眸子,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但总归,终身大事,不是儿戏,而谢韫玉刚才所说的,不无道理……
谢韫玉看着她,手指轻轻点在桌面上,凤眸微微眯起几分……
明月楼建立之初,只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酒楼,后经扩建,特殊的地理位置,慢慢就打出来些名气来,时至今日,已经成为京城一个有名的去处。
邺晏之的短剑好不容易擦到了剑尖,明俞郴再次看向门口,入了夜,妹妹和一个男的相处,着实让人放心不下,即便那个人是整个京城有名的第一公子也不行。
谢韫玉看着明语温,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皱了皱眉头,看向窗外。
“怎么了?”
看到谢韫玉看向窗外,她跟着看过去,谢韫玉却站起身来,行走见,只见左脚多有不便。
见谢韫玉面色有些凝重,明语温来不及多探究对方的脚,忙站起身来跟着一同过去,一到窗边扑面而来的热气,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自哪一间房开始,起了火,又不知何缘由,没有人发觉,这会儿火势已经顺着窗户蔓延上来了。
谢韫玉看着下边的火势,回时正好撞开门进来,“公子,走水了!”
不作多想,谢韫玉拉过明语温的手往外走,回时护着自家谢韫玉,正出门去,右边一个黑色的影子砸过来,明语温还没反应过来,谢韫玉伸手去挡,迎面来的酒瓶掉到地上,抬眼看去,一个黑影在转角处一闪而过。
黑衣人见没有得逞,往下压了帽子,明语温脑海里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还来不及多想,一个火把直愣愣地朝他们飞了过来。明语温惊呼一声,抓紧谢韫玉的手想要往旁边带,却被谢韫玉反拉近身护着,回时旋踢出火把,正好砸在转角处,却不想一落地,火势开始蔓延开来,回时追上去几步,被谢韫玉及时叫住。
这会儿是明火,许都是酒的缘故,没有明烟,顺着长廊往下看去,不知道是谁发现了这一场火,此时街道上乱成一团,有人拿了木桶着急忙慌地打水来灭火,有人忙着清理两边的东西。
“公子。”下头水一浇,顿时滚滚浓烟向上蹿起来,楼下的烟雾顺着楼梯上窜,还能看到烟雾里的火苗,平日里潇洒恣肆的微风,这一刻像极了催命符,加速明月楼的死亡。
明语温被咳呛了几声,手上被塞了一块棉布手帕,比起她自个儿的绢丝帕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她回过头去,谢韫玉将帕子给了她,自己则用袖子捂住口鼻,前面开路的回时有些不放心地频频回头看向两人的情况。
刚转过楼梯,却被烟雾和火势逼得退了回来,回时看向谢韫玉。
谢韫玉看了一旁的明语温,对回时道:“你带她先下去。”
回时看向明语温,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自家公子,这才点点头,拽住明语温的手腕,从二楼栏杆处飞身下去。
“妹妹。”
上面有人跳下来,人群在惊叫中散了开来,明俞郴正好挤进人群,疾步上前拉起明语温,仔细看了,又不放心道:“可有伤到哪?”
明语温咳嗽着摇摇头,道:“谢公子还在上头。”正回头想要让回时去救谢韫玉,回时却已经顺着明月楼门口的方向跑去了。
她担忧地抬起头来,看向二楼,想要看一下谢韫玉如何了,却只能看见漫天的火光,剩下的什么也看不清,更别说站在上面的人了。
“谢云卿呢?”
邺晏礼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明语温回头,正好看到被掼在地上的人,穿着明月楼伙计的衣裳。
邺晏礼这话,是看向明语温吼出来的,声音有些大,眼神之中还带着几分狠厉。
明俞郴见状上前挡在明语温前面,明语温反抓住明俞郴的袖子,上前站在他旁边。
面对邺晏礼的质询,她坦然道:“谢公子还在楼上。”
听到这话,邺晏礼顾不上刚抓过来的人,冲着回时跑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地上的人一见抓他的人走了,眼睛在明语温和明俞郴身上转了一圈,见两人没有注意到自己,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明语温紧张地看着顺着床沿飞身上楼的邺晏礼,并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
这人被邺晏礼掐着脖子甩到地上时明俞郴就一直分神盯着他,此刻对方想要逃,也正好被他看在眼里,抓了个正着,他犀利地看向地上的人,抬起手来,人群中窜出来两个车夫打扮的人把人制住,压着脑袋抵到地上。
明俞郴觑了一眼,接过旁边明府下人递过来的衣裳先给她披上,又拍着她的手叫她放心,“邺河清的武功,在整个京城都排得上名号,你就放心吧,谢大公子不会有事的。”
明语温点点头,却还是不放心地看向明月楼。
“这火是突然烧开的,我们没能及时发现,还是谢公子发觉不对,是谢公子替我挡了一下,又有回时,我这才能毫发无损地下来,谢公子的腿多有不便,若是绊住了……”
谢韫玉下来是被回时和邺晏礼一左一右扶着下来的,脸上还算干净,刚露面,谢家人立刻上前为谢韫玉披上外披挡住狼狈。明语温眼尖,正好看到他被削掉的衣角,上面还有些黢黑的痕迹,想到刚才替她挡酒瓶的时候,砸碎的瓶子飞溅开来,里头的酒很大一部分都洒在他的衣摆上……
明语温见人除了衣裳,也看不到其他的伤,也就放下大半的心来,只是多看了一眼谢韫玉的手,那一下是硬生生用手挡了的……
谢韫玉站到他们面前,他在世人面前向来都是以轮椅出现,如今没有了轮椅的掩装,平添了些狼狈,但即便如此,这人站在面前,身上的气度,便惹得人想要去探究。
“谢公子无事吧。”开口问话的是明俞郴,上下看了一眼谢韫玉,也看到了破损的衣角,只是略微顿了顿,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情况紧急,多亏谢公子以及谢公子的这位……书童救了语温性命,改日,家父家母必当登门拜谢。”
说着,明俞郴深深一拜,谢韫玉没有说话,邺晏礼怒道:“你……”话没说完,就被谢韫玉扯着后退了半步,明语温站在明俞郴身侧,静静看着哥哥为她摆脱“麻烦”,也不曾多说半句,她目光看向谢韫玉,正好对上对方的看过来的视线,她也不避开,两人就这样直直地对上了。
突然,谢韫玉笑了一声,道:“这件事明公子和三小姐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
邺晏礼不可置信地看向谢韫玉,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地表情。
两人打着太极,邺晏礼在一旁狠狠盯着她,对方长得过分好看,又只盯着她一人,这样一来,他看过来的视线便格外强烈。
明俞郴与两人告辞,邺晏礼突然开口:“明三小姐。”
明语温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
邺晏礼走近她:“世人皆知我邺家以卦定乾坤,姑娘可知我第一次起卦,前三卦是什么?”
明语温回望她,她只知邺家的卦,能安天下,但这也是邺家的那位老祖宗……
一旁的明俞郴瞳孔微缩,京中类似的传闻不少,但真真假假的,他从未放过心上,邺晏礼特意提出来此事,是想要说什么。
“我从前一直以为是我年幼,学艺不精,才卜出来那样三卦,直到后面我看到了你。”
“为什么?”
“这三卦,关乎三星,紫薇、天府、以及将星……”
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隐约觉得不对劲的明语温眼含警惕地看着他,邺晏礼却突然咧开嘴笑着:“明三小姐聪慧,此事河清本不打算说。”
“既为卦象,我们又怎知真假与否,况且,天机一事,随意泄露,恐怕与邺公子有损吧?”邺晏礼话还没有说完,明俞郴打断他的话。
“那我若说此事与明家兴衰有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