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翘首以盼,只等着这最后出来的几人,不出意外,这最后出来的,往往都是殿试前几名,大家都想看看,今年的新科状元会从哪几个人中出。
最后五人并肩出来,身后宫门缓缓关上。
明俞郴看着明毓之在最后头出来的,眼中满是欢喜,明毓之站最左边,身量气度让人不容忽视,而紧挨着他站着的却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是的,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而站在人群另一边的,明俞郴先前在夜市上见过,正是参与斗诗的“林公子”,林意。
认识明毓之的人不少,上京公子稳坐第三,并不是说说而已,看着并肩出来的几个,很多人心里都认为今年的新科状元,只怕落在明毓之头上了,不想,明毓之几人,纷纷对着那少年拜别……
少年唇红齿白,笑得灿烂,丝毫不掩饰其中的喜意。
明俞郴也觉得惊讶,这样小的年纪,莫说未曾见过,便是往上数百年,也是不可多得的,再看上边几位的态度,只怕是跑不了了。
余光一瞥,站在他旁边的邺晏礼口中的狐尾草吧嗒一下掉到地上了,明俞郴转过头去看他,对方漂亮得有些诡异的面庞上满是惊讶,瞳孔微张,手中原本握着把玩的羊脂玉配顺着衣衫滑落了下去,这与平日懒懒散散,偶尔来两句神神叨叨的话的人实在是不一样。
邺晏礼此时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的奇怪,而其中最明显的是他此时的不可思议,让旁边的人都感觉到了惊讶。
“怎么了,邺大公子这是又看出了什么?”
说邺晏礼神神叨叨,其实是有缘由的。
京城众人,走鸡斗狗的不在少数,只要会几句,邺家本就特殊,邺家大公子长得好,学问好,但众人提起来这个人,只会想到邺家的占卜……
明俞郴与邺大公子本不熟,邺家他有机会能碰上的只有邺家小公子,对方也在国子监内读书,总是三天两头逃课出去,先生也很少管教,是以同为监生,实在不熟,更不用说邺家这个实在神秘的大公子。
况且,作为京城最引人注目的几个公子,与整日被人夸赞的谢家大郎相比,邺家这位大公子,众人的态度总带着几分微妙。
不过总的说来,还是褒奖大于贬义,不然评选,也不会牢牢占着这第二名。
李家的天下,据说第一战是邺家算出来的,也因此奠定了李家天下。
但是自邺家那位老祖宗后,邺家子孙一代不如一代,邺老爷,邺晏礼兄弟两人的父亲,就是一个完全不会卦的普通人,邺家如今的那位老家主倒是能算,但是已经几十年不曾与人算卦了。
而邺晏礼更是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生的,抓阄那一日,据说邺家大公子左手抓的算盘,右手抓了邺家老祖宗当时留下的一对龟背。
“没什么。”邺晏礼摇摇头,只是脸上挂着的笑容有些耐人寻味。
碰了壁,那人也不恼,只是转过头去,看向对面出来的人。
“恭喜!”
明毓之看到门口的明俞郴,径直走了过来,看到旁边的邺晏礼,好奇这几人怎么搅和在了一起,眼神询问了一番,明俞郴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明毓之没有再问。
邺晏礼却是对着明毓之道了一声恭喜。
明毓之手顿了顿,不解地看向他:“邺大公子何出此言?”
“没什么。”还是同样的话,明毓之却是看着他,好像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邺晏礼同样回望他。
旁边的人见到两人之间异样的气氛,也不敢插话。
邺晏礼看着明毓之,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他开口道:“昨日里府上南边的枯木突然开花,我连夜占卜了一卦……”
邺晏礼说到这,上前半步,明毓之静静看着他上前半步,原本就挨得近,这半步,近得看得到邺晏礼根根分明的睫毛,眼尾微微泛红,本就上挑的桃花眼,在这一刻,眼波流转,不知不觉中挑动人心。
不知怎地,他想到之前谢家大郎对邺晏礼的评价,只要他愿意,凭借他的样貌,以及他一手的占卜术,便能搅动整个汴京。
谢韫玉,如今京都的局势如此,他又掺和进来了几分?
“枯木开花?”明毓之开口,“枯木如何开花,究竟是枯枝未败,还是,鸠占鹊巢?”
后半句,声音轻缓,除了隔得近的明俞郴,其他人都未曾完全听清。
明俞郴诧异看向两人,不是再说卦象的问题吗?为何这两人更在意枯木?。
“不管是枯木未死,还是鸠占鹊巢,我以为,都不重要。”邺晏礼看着明毓之说道。
邺晏礼没有像明毓之一般压低声音,旁边的人听着两人打哑谜一般的对话,摸不清两人的意思,也就没有体会到这下面的诡谲。
明毓之退后半步:“邺公子说昨夜占卜了一卦,不知到占卜到了什么?”
邺晏礼看着后退半步的明毓之,缓缓开口道:“什么也没有。”
明毓之看着说完这句话,眨了眨眼的邺晏礼,不置可否。
“下雨了。”明俞郴旁边有人开口说话,唤回来几个人的目光,明毓之看向邺晏礼:“看着今日这天气,想必这雨会下得更大,既然邺公子没有什么要说的,那在下便先回去了。”
明毓之说完这话,转身便要走。
邺晏礼打量他许久,雨却突然一下子大了起来,打在邺晏礼脸上,头发黏在脸颊上,旁边有人想要替他撑伞,被邺晏礼挡了开来。
他开口问道:“明大公子,若是我说,状元该是你,你信吗?”
此话一出,好像连雨水都停了几分,更别说听到这话的人。
明毓之转身欲走的脚步顿了一下,回过身来,定定看向邺晏礼。
明俞郴睁大眼睛看着气氛不对的两人,没想到,邺大公子竟是这般不顾场合。
毕竟私底下在如何,这里还是皇宫门口。
只怕这话,不过一盏茶就会传遍整个京城,传到圣上耳朵里。
明毓之皱眉,邺晏礼的话,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只是,在这样的场合,邺晏礼到底想要做什么。
“邺公子言重了,状元之事,自然听皇上的意思,皇上是天子,天子之事,不是你我可以妄自揣测的。”
明毓之满焊警告的说道,若这事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
明毓之深深看了一眼邺晏礼,转身离开,明俞郴与同窗面面相觑,一哄而散,独留下邺晏礼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注意到明俞郴的目光,明毓之转头看向他。
明俞郴原是满肚子的话想要问,被邺家大郎一吓,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只好转移话题。
“邺公子先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论他什么意思,邺家的事情,总归是少牵扯为好。”
明毓之说完,问他:“听叔父先前的意思,语温的婚事,定下来了没有?”
明毓之本想问的是明语温和谢韫玉之间的婚事,话说到一半吗,想起来明五爷先前的态度,改了口,转而问了婚事。
“没呢,母亲的意思是在等一等……”明俞郴说着,却不敢说前头宫里的意思。
宫里的事情,也不知道明毓之知道几分,明俞郴先前对明毓之的印象停留在几年前他们回安庆老家祭祖的时候,兄弟几个,虽然年岁相差有些大,但在明俞郴心里,明毓之一直是那个对弟妹温柔的兄长,来京城多日,他一直在国子监内,碰上的时候也不多,从来没有今天这一刻觉察出来,明毓之,在上京公子里排行第三的身份。
谢家大郎,若是没有和明语温之间的事情,他也不会特意去了解,而邺大公子,接触几次下来,对方总是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而明毓之,在这京城里,才学好的人比比皆是,明毓之没有谢家大郎的身份,更没有邺家大郎特殊的能力,却凭借自身,稳坐这第三的位置。
对明俞郴来说,东明那边单凭这送明玉亭入宫这件事情,他心里始终有几分芥蒂,若是换做语温,甚至是语苏他们,他肯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这件事情。
东西两明,毕竟再也不是从前一同坐在祖宗牌位面前的亲兄弟的关系了,如今京城的诱惑有多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东明想要更上一层,无可厚非。
“谢家……”
明毓之说到这不禁停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谢家,其实不像外界说的那样,谢家大郎如今在替皇上做事,谢家的形势,也并非外面的人说的一般严峻。”
明毓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皇上对各世家的态度,凡是叹气来,各家无不三缄其口,但实际上很多东西,并不像面上这样。
明俞郴点点头,回道:“我回去后会同父亲母亲说的。”
明毓之点点头。
邺晏礼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目光探究地看向明俞郴,他实在好奇,如今这样乱的格局之下,这位未来新皇眼中的心腹大患,又会变成什么样。
“邺大公子。”
邺晏礼回头,看向来人,穿着褐色的短衫,双手放在前面,看着毫不起眼,邺晏礼听他道:“皇上找您,请吧。”
邺晏礼瞳孔微缩,终于还是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