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这是……”颜书手持红玉剑不敢上前探望,隔着窗只见楚风所居内室隐隐发着些银白微光。
此时满月悬空,天象异变,繁星高灼,颜书正想离开此处,只听屋内有人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哎,不管了。”颜书来不及思忖方才到底出了什么事端,但此时若是里面那人出事了,可就不好了。
颜书来到门前,再三犹豫,终究还是推开房门。
一推门,只见楚风此人正居中央,衣着寸缕,发出沉重的叹息,额角边冒着涔涔密汗,身前鸣箫灵剑发出巨大的光芒。
似乎是召开了什么禁术,那剑身上闪烁着朔望月相图,在地面上形成巨大的法阵,引渡着楚风手腕处的鲜血。
颜书刚反应过来,楚风躯体暴露在他面前,瞬间捂上双眼,“抱歉!楚前辈!”
但又仔细一回忆,这楚风——原并非女子。
可宗梦堂不是世代嫡传以女吗?且上上下下修士占比,男三女七,楚风怎么会是……他又是怎能这么多年来不被发现的呢?
来不及思考过多,颜书当即感觉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卷入这阵法中间。
颜书踉跄着要摔倒,便将红玉剑卡在门槛外,不让自己卷进其中,问楚风道:“喂!这是什么阵法!怎得这么**力?”
“颜书?”楚风终于注意到眼前此人,方才已然引渡这血脉相融之术,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分了心思,精神涣散,一时无法集中。
原本是说好同林茉师妹相融血脉,可她却忍心要残害自己,楚风见她涕泪交加,不知是受何人指使。
还是说这些日头里,到底是自己自作多情,临到阵前,仍令她惧怕不已。
“快走!马上滚出去!”楚风骂道。
“啊?”颜书见他不多加思考便要驱赶自己,不明其中缘由,甚至语气还如此咄咄逼人,便道。
“楚风兄!你搞搞清楚!不是我不愿离开!是你那阵法拖住我,不让我走!”
楚风见状,便要去夺鸣箫出来,他竭力想要将这阵法稳住,试图打破此番局面,可事到如今,竟无法阻止这秘术的行进?
“不同修即可。”他脑海中突然想起希云姨娘的这句话,对了,颜书与他也是不同修门。
“坏事了……”
若是颜书的法力被他剥夺而去,那将来那要迎接的灭魇之路,又该如何与颜书共同面对?
颜书,会变成一个废人。
可惜楚风神智已被这秘术侵占,无法抵抗这强劲的法阵,力量之大使得那木质门槛刹那间破裂开来,霎时颜书与红玉剑摔入法阵中心。
二人齐聚,秘术便顺应天象进入下一阶段,颜书身上摔着疼,来不及起身便发觉身上多了几道伤口,同那楚风一样,流淌出热血侵染这个法阵。
两人此时各据一方,鲜血画全了这一法阵,呈现出阴阳太极八卦的形状,颜书支起剑缓缓起身,这时楚风也恢复了神智,鸣箫也回到了他的身侧。
再一回眸,只见周遭一片漆黑寂静,不久才有流星在四周环顾演变,两人皆发现了此时竟身处一片无边无界的冰湖之上。
颜书手腕之处滴落红血,同楚风身上的血液奔走至中心方位,又在两人之间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而后血脉化作灯火,将这一整片空间照亮。
这弧线分割开冰湖,一半片湖泊上的冰瞬间碎裂开来,沉入湖底,颜书心下一惊,以为自己也会沉入其中,却发现脚下被平静的湖面托起。
而楚风那处冰面却仍存在,他似乎忧心忡忡,隔岸同颜书相望。
紧接着,这血迹逐渐攀爬至对方身位下,任凭颜书怎么捂住伤口也无法阻拦,法阵既开,便无停止之意。
原这法阵让颜书与楚风血脉相融,颜书身上回流着楚风的血液,而楚风亦是如此。
“怎么回事……”颜书猛地发觉自己身上的灵力断断续续的,似乎是逃窜开来一般。
楚风遥遥望去,对他说:“颜书,此法乃是上古秘术,你闯入此地,已被这法阵认定了。”
“什么上古秘术?我的灵力怎么失效了?”颜书心急如焚,不知楚风在说什么。
“此法,会由灵力强大者剥夺灵力较弱一方,从而达成集两派为一人所具有的情况,乃是上古时期,前人所用禁术。”
“什么意思……”颜书听见他说到剥夺这词,难怪察觉到自己身上灵力汹涌澎湃着,又在一瞬间消散开来,在体内荡然无存。
可他曾听赵师尊说过,自己与楚风的灵力相当,何来强弱一说?
此时,楚风已感觉身上流淌着颜书的血脉,还有那窜涌而来的灵力,亦在自身体内疯狂叫嚣着,颜书的灵力激进张扬,让楚风难以应对。
颜书这边,又觉身上灵力回溯而来,甚至比原本所拥有的更为平稳,直觉告诉他,这等灵力并非他自己的。
他抬头看楚风,见楚风面上凝重疑惑,原来他也察觉到此事。
“竟交换了血脉?”楚风面上不可置信,他仔细想想那秘术典籍上的文字。
“灵力强大者剥夺对方……”楚风再细细品味这段话。
若是两者灵力都一样强劲呢?思忖间,楚风才发觉,血脉相融后,二人的躯体都接纳了对方的灵力,随后又流转回至自身。
“颜书……或许,血脉相融之术,已成。”
话语刚落,顷刻间,二人便出了那世外洞天,颜书动用灵力试探了一番,流火还在。
“吓死我了。”
颜书长舒一口气,摸摸自己上上下下,还好灵力并无半点损耗,纯度亦无变化,除了手腕处,那道同楚风身上一样大小的伤口。
“血脉相融之术,疑点颇多,我无意将你卷入其中,抱歉。”楚风面上为难,深鞠一躬。
颜书扶起他,“无碍,既然毫无损失,不过是虚惊一场。”
说罢,颜书浑身脱了力,双手叉腰走到一旁座位上,瘫坐了下来,只觉口干舌燥,见有茶水,便要抬手去倒。
“茶水里有毒。”
听楚风这样一说,颜书又僵住,只好将手中杯盏放下,今日可谓是撞破了此人一个大秘密,尴尬地无地自容。
于是拽过红玉剑一顿数落,那红玉剑也没了气性,蔫了下来。
只见楚风三两下收拾好衣装,又一如既往那副冷峻模样,不过现下可不能再将他当做女人了。
楚风则将桌上茶具悉数换下,再洗净,重新沏上了一批新茶,倒入茶杯中,递给他。
颜书接过那茶水,开了口,“楚前辈……我叫你楚兄罢,你为何多年来要假扮女子?”
“此事关乎我宗梦堂内部之事,还望你能保守好这个秘密,别多想,也别多问。”
颜书点了点头,将那茶水一饮而尽。
“另外,还有一事,还记得上次我给你的密文吗?”楚风问他。
“哦,记得。”颜书从怀里掏出那纸张,先前打开却发现没有一个字迹,但又不敢随意丢弃,便随身带着。
“可这密文上面什么也没有啊。”
楚风听此话,有些无奈,从颜书手中拿走那道密文,在火烛上温热了一番,这才显现出了文字。
“既然是密文,那必然不会随意给人看了去。”楚风将那物还给他。
颜书接过,见上面赫然显现着两行字迹。
第一句:明年三月三,富春之地,徒暴魇出。
第二句:天命之子为颜书、楚风,二人齐心协力,可诛灭世间魇梦。
看完后,那密文便化作尘土,消散尽。
颜书瞳孔震惊,“这……这是真的?”
他不敢相信魇首居然这样快就要现身了,另外,像楚风这样的人物,竟能与他合作灭魇,也许真正的旅途就要开始了。
只听那眼前之人说道:“因此,接下来的灭魇征程,你我需多加配合,培养默契。”
“至于这秘术之事,也是我为征灭魇首之事……”
说到此处,楚风沉沉叹气,仿佛心被挖去了一道窟窿,丢进了冰湖当中。
颜书听此话,便知道了个大概,原来方才那跑走的姑娘是楚风原定血脉相融之人,见他神色黯淡,似乎是与她有些情意。
“那方才你我血脉相融,可会有什么影响否?”颜书一想到刚刚那种灵力被剥削走的感觉,不由得问他。
“关于此事,我只知典籍上所写,剥夺灵力之人可融汇二人灵力,迸发出异常的力量,接下来,便在征程上多多试错罢。”
这一夜,颜书同楚风二人探讨许多关于魇梦征程之事,楚风也暂且忘怀了林茉之事,只待有缘再问她个究竟。
说到底,诛灭魇梦是这俩小儿郎的共同所求,两人同处仙门之巅,少年闻名,英姿勃发,何人不曾艳羡一番?
颜书竟觉得,原这楚风虽嘴上不饶人,倒也并不是个不好相处的,从前几次交手只觉他是个冷面的主儿。
经此一事,他也终于同自己曾视为目标榜样的人站在了相同的道路之上,二人宿缘纠缠,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殊不知在不久后的将来,二人亦会成为生死之交。
天神域,花殿处。
“天君,对不住!”情探拿着那破烂不堪的窥世镜,跪拜在天君跟前。
“唉,情探呐,先前便有人同孤说你顽劣乖张,推行新法不过是为了自己,如今禁闭又不得安生?”
帝宸并未扶起他,走到内里。
“是那假魇梦……碎了。”
情探立即将实情道出,“这窥世镜确为我失手打坏,但那假的魇梦法器未经手于人,却遭破坏,那法器消散弥留之际,我提取了那残留的灵力,还望天君能许我将功补过。”
天君见他态度诚恳,一拂长袖,示意他起身,只听情探继续说道:“这道灵力……”
情探话语未落,门外传来汐宫的声音,“情探!我有推论了!”
汐宫一见天君在此,轻柔了声线,行礼后也一并道来。
“天君,情探先前让我去查看人间魇梦的来源,今日我突发奇想,故地重游了一番,发觉朔望月神君的冷殿那处,竟有灵力的气息。”
“敢问天神域诸神之力,谁能拥有像这样的灵力?”
“答案昭然若揭——牧灵圣女。”
情探听完一拍脑门,“哎呀!这便是我今日想同天君汇报的,那假魇梦的碎片之上也有牧灵的灵气。”
“可她首要职责便是散灵,你们怕是无法保证,做这些事之人,便是牧灵罢?”天君提出质疑。
散灵,乃牧灵圣女所独有,即掌生死轮回,有时要同司命神君九歌共同司职。
散,即消除人间喜怒哀乐,收回凡胎魂魄;灵,即兴起生灵播撒生命之种,任由他们凡间走一遭。
“情探禁闭还未结束,此事,交由汐宫去那牧灵圣女的灵殿,察看个究竟,若有异变之处,便来花殿禀告。”天君发话,汐宫接旨。
待汐宫离去,情探嬉笑着求天君,“那您看这窥世镜一事?”
“罢了,就当爱卿欠我一个人情好了。”天君答应了下来。
另一边,闻政圣君先是来到了东殿,只见此处盘旋着许多不可言说的奇特云瀑,正在从东殿内源源不断传上去,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东殿内有什么在滋养着这东西。
一般人路过可能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东殿的主神一向滋养生灵,掌管山川湖海,但这云瀑属实大得有些过头了。
闻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不好!”他火速以最高禁制开启东殿的大门。
这一下,天神域上下无人不知东殿被擅自私闯,这消息飞速传到各殿,不少人开始请教天君究竟天神域发生了什么事端。
可闻政无可奈何,他闯入内殿,只见云瀑连接这天域关,往人间流去,这东殿全然一副暴乱之貌,像是遭贼人洗劫一空,难怪这边的主儿从不愿意他人来往。
闻政四处找寻那三位主神,终于在云瀑之巅找到他们,却见他们也如粪土一般死样,神识被抽离剥落出来,神魄与神欲皆飘至半空,躯体沾染着人世间的污秽邪欲,不断倾泻流淌到人间。
“真是没有想到……”闻政终于发现原来事情早已严重到难以收场的地步——有人让神明陨身了。
魇梦的真相终于可见一斑了。